第4章 第4章
我感觉，两面宿傩可能是嫌无惨太吵了。
如果没有在市立图书馆的这些不正常的空闲时间，以及我偶尔游荡到晚上十点半被巡警先生督促回家的时间，那我可能就不会遇到近藤月彦，或者说，他更喜欢的、更乐意给出反应的称呼，鬼舞辻无惨。
他很喜欢呆在外文馆，尤其是外文馆的医学分区。偶尔我会看见他在读《生物工程进展》之类的有时效性的科普画报。
不过，我想当时我们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他通常垂着眼睛，即使不看书也绝不肯看到人类。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怎么描述为好，我只能说我在外文馆遇到了一只很漂亮的黑猫，眼睛很特别。
在父亲千辛万苦为我找到的、合适的新国中，我们成为了物理距离上靠得很近的「同桌」。逐渐地、逐渐地我意识到，他不太对劲。不过，意识到也只是意识到，没有别的，更进一步的行动。我没有深究他哪里不太对劲。他只是比普通人的身体相对弱一些，皮肤苍白一些，也非常不喜欢别人指出来这一点。
“你皮肤真的好白啊，好羡慕。”一旦被说了这种赞美，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会得到他们意想不到的愤怒和针对。
“你是在说我是病人吗？是想要诅咒我活不长久了吗？”他虚弱的声音回荡在空间内部，“我看起来是要死掉的样子吗？回答我！”
对面的人会拼命解释着他们纯洁的恋心。
更多人选择落荒而逃。
我站在天台楼梯拐角的边缘，不上不下，总在思考怎么避免和逃跑的人撞个满怀。在第四次遭遇这种场景之后，我开始思考怎么避开这条路线，开辟真正意义上安静的午餐区域。
我曾经尝试在教室的窗帘后面吃午饭，坐在窗台上，遮上一层厚重的遮光窗帘，是我独立的吃饭的空间。但是，在教室内部吃饭的话总会有味道传出来。很快，有人掀开了我与世界的不透光的幕布，“喂，你这样很不体谅别人诶，教室整个都暗下来了。”
他那种“一定会被答应”的、命令般的笃定感让我开始了午餐时间的游荡。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至今没能找到很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大多数时候只好站着快快地把便利店买到的面包或者三明治吃掉。
「难吃」
“喂，你，”在我思考成功之前，我的同桌叫住了我，“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我认真地摇摇头。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开始吃午饭了，虽然很想先说这个，但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那个，”我停了停，攥紧了手里番茄三明治的包装袋，“那个，近藤君，那个清心健脑汉方是骗人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变成在等待医生宣判绝症的病人，所以我不得不快速补充道，“也没什么坏处，只是一些维生素补剂，但是不要吃太多了。”
无论如何不能一天三包！
“要不然，呃，要不然皮肤可能会变黄。”
我想，我们可能因此成为了莫名其妙的朋友，尽管我不明白，他明明取得了十分先进的知识，却总是、总是毫不在意地踏进一些显而易见的陷阱，仿佛为了宗教理想献出一切的狂信徒。
“这个是骗人的，”我坐在他所谓上亿日元的火山石粉末填充磁性疗愈床垫上，粗制滥造的弹簧不堪重负似的叫了一声。
“那是骗子，真的。”
“骗子？”他漂亮的眼睛扫过可以作为豌豆公主布景的床垫，“那负离子碱性水呢？”
“没那么夸张，真的，我不骗你。”
他猛地抬高声音，虚弱的声音落在我身上，轻飘飘的，“我不相信你！”
他总是突然就开始发脾气，不过也不是对我生气，而是对空气，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突然地开始大喊大叫，因为声音虚弱的缘故，其实并不吓人，只会让我觉得——
“你在怜悯我吗？”
他猛地把脸凑过来，我们两个重心不稳，一起倒在床垫上。尽管如此，那双血红的眼睛一秒也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没有。”
只会让我觉得，他真的其实就是一只猫。
猫咪有什么错呢。
“完全没有。”
他的哥哥和他一样暴躁，我想可能楼上有隔音很好的装修，不然我应该也会听到对方的大喊大叫。到近藤家，对我来说，不算是特别良好的邀约。一般情况下，我会确认兄弟两人并不在一栋别墅里，才会答应。虽然月彦，好吧，为了方便，我统称一下为好——虽然无惨对此十分不以为意，总是敷衍我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不过是个垃圾，”无惨的指腹摩挲着他修剪圆润的指甲，“你为什么要害怕他？”
路过的兄长脚步虚浮，令人不快的视线黏在我的皮肤上，仿佛蜗牛爬过后留下了潮湿的痕迹。
“我没有。”
在发抖，我在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修复的地方也隐隐作痛起来。但是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兄弟二人同时不屑地轻哼出声，又同时发起争端的信号。即使年岁差距相当大，在某些方面，他们真的很像双胞胎。兄长身边的职业保镖退后一步，显然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我想我们不负责额外的工作。”其中一位西伯利亚混血的壮汉向我致意，“打扰您了，吉野小姐。”
“没什么。”我疑惑地用手撑住下巴，“这没有什么。”
这两个人吵起来——总是很滑稽。
“你病殃殃的，绝对活不过明年。”
“你明天就会被人杀掉。”
诸如此类的诅咒，回合制地来来回回，不厌其烦。
“但是，”我叫住无惨，“生气的话，会伤害身体。无论汉医还是西医都有理论解释这件事。”
“嗯。”
无惨十分不情愿地摆出鸣金收兵的气势。
“什么啊，弟弟，没有男子气概的样子真是可怜啊。”兄长认为这是退败的迹象，乘胜追击，“这么听话吗？被这种女人管束住的废物，不如把她给我好了，你觉得如何？”
“你？”无惨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的侧脸投下浅淡的阴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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