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听觉
家里养了小动物的朋友都知道,即使不定闹钟,也不可能睡到自然醒。
听力很好,睡觉很轻,很容易就醒过来,为了安全还把‘商巢’布置在了租房里头的清珑是不幸的。
每一只小鸟都由她精心匠造,都有着它们对应的窝,而现在,桌上却忽然多出来了一只碧色羽毛的小鸟找不到他的家了。幸好清蘅大人还没有出面制止的意思,魈被一群乱糟糟的玄鸟挤在了中间,你一啾言我一啾语地探讨着他的毛色。
他心下怀疑:怎么他一醒来就到了清蘅大人的……起居室里,而且还是以这副模样。
金鹏到底做了什么?还想做什么?
魈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一只玄鸟却忽然蹦过来帮它啄了啄翅膀上的羽管,啾啾道:‘乱糟糟的啾,你可不能学陛下那样啊啾,她就是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鳞片都变得没有光泽了啾。’
‘是啊,是啊,到了该做护理的时候了啾。’
‘讨厌,讨厌,陛下才不会引起重视。’
‘因为清单上还堆着好多事项嘛啾。’
“你们啊,大清早就这么闹腾,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啊。”清珑的声音从床的深处传出来——她买的是一张能够容纳她的原型的大床,时值夏初,挂着幔帐。
魈被吓得浑身羽毛都炸开了花,遂发现她只是顺手抓了一只最靠近床边的倒霉蛋,温柔地哄了几句,“乖一点,让我再睡会儿”之类的话,然后又没了动静。
房间里面忽然变得很安静,这时候再想离开肯定会惊动清蘅大人。
魈只能收敛心神,静待时机。
小鸟们的第二次座谈会声音很小,他且听着它们从珍珠贝、鬼面虫、琉璃百合、晶蝶一直谈到放热瓶,探讨着要用什么材料研磨成细腻的膏沫,又要用什么级别的萃华木储存护理膏的香气,如此喧闹,虽然他并不讨厌。
它们讨论出了结果,压抑着声音喊道:‘列成清单,列成清单。’
清单
清蘅大人确实有把重要的事情付诸笔头的习惯,没想到就连那么小一只的玄鸟也学了去。
魈若有所思地往那边一望,被二寸镇纸压住的稿纸上的蝇头小楷,条理晰明,每一行都写明了调查方向和评估理由。他虽无意探查,但心底却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正大张旗鼓地将其道来。
“一为神主立碑。
二为断人情糊涂,偿还欠账。
三为大御所主尊之请,按月寄付书信。
四为避纷争苦……趋吉避凶,另觅出路。
五为腐殖层。
六为十年间蜃岛机关数次重启。
七为诛杀渊簇者,沦为其中,旧故不复。”
清蘅大人用朱笔做了批注,很明显的,清单末端的第六、七条被深深的红色掩去了。按照惯例,每了结一件事,她就会把这一条从清单上划去。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行程安排是不是太过密集了,她好像还揽了一些清理魔物的工作。
“呵呵,为了凑齐陛下需要的材料,那位旅者可是把孤云阁那儿的遗迹机关都拆得干干净净,一头不剩了。喂,你当真不用做点什么吗?”
“……愚问。”魈暗自回答道。
从那张床上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只毛炸得没法看的玄鸟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清珑一般在早上七点起床,也就是辰时。现在她只是多睡了十几分钟便拍了拍枕头坐了起来,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谁。
“嗯——行行好,能不能出去再吵呢?”
“啾啾?”
“只是有一点没睡好……算了,我还是起来吧。”
玄鸟衔帘,菩提簪发。她支起窗户,让阳光照进来。
魈混在其中,看着她收拾好了头发,径直来桌前,似乎是没有认出他,拿着笔便在那清单上又添了几句,分别是:
八,为准备身体,筹措材料。在其后续添了金鹏、巴尔泽布、八重神子、雷电将军、散兵等人名或职称名。
写到九时,她的手腕有些晃动,不稳,落了一个山字便没法继续往下写了。
两颗泪珠沿两颊而下。
魈印象里的清蘅大人是一个绝不会逃避任何事、轻自我而重世人、不求享乐、不生欲念、无悔无愧的完人。
从他看到她在银阙文会上时而愁眉不展,时而哑然失笑的瞬间,他就没有由来地觉得这就是他将要为之效忠一生的神明。
三岛四乡只是装饰她的七颗星星。
如果文明的初生就是要泥泞里翻滚,为弱肉强食的法则而受苦流泪。那么她天生就有一种使命感,容不得一丝疏漏,也不给自己任何试错的机会。无论是多么危急的时刻,她也会将所有人完完整整地带到下一个时代。
她每一次都做到了最好,所以她的命令绝对正确。
即使在一时看不出效果的政策,更为长远的未来也会为她证明。
所以令人难以想象。
叹英雄老矣,不见美人迟暮,这样的心情本该与难得善终的夜叉一族无关,这样的情景本不该发生在清蘅大人身上。
清珑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这些焦虑堆积在她的心上,身体虽能按照理智的安排如同机器般运行勤政,却也颤抖着、从干枯的泉眼里挤出两行细细的银脉。
“哎,我这是……”她有些惊奇,抬手擦去眼角泪痕。
红霞中的那片山,是山之魔神的化身。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明知故犯。
被她写进条条框框中的蚀心之毒是她游历江川南北时收集到的人的负面性。
如果说“美梦”意味着人们对理想、对愿望、对未来的憧憬和快乐,那么她的毒就是完全与这个定义相反的令人作呕的具现。
甚至能让魔神痛不欲生。
没有人能够时时刻刻忍受那样的痛苦,所以一旦毒发就代表其命不久矣。
他费神费力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单纯是觉得她死了,惩罚的效力可能会衰退,所以打算接收她的遗产吗?
考虑到他和摩拉克斯并不对付,可能性微存吧。
但清珑仍是无法理解。夜叉一族,她早在浩浩荡荡的战争开启前便将他们拉进了她的庇护范围内,哪怕确认她身死了,山之魔神也不该如此不智。
不过是眷属罢了,只要他想要,又何愁找不到替代品?
硬撼岩雨所得到的收获与代价相比,完全是得不偿失的。
清珑非常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其涉及到了一个核心节点,关系到她能否发现判断出错的原因并及时勘误,但要说刨根究底,她不知道怎么和魈开口,还是暂且搁置吧。
她全凭理性断断续续地想着,不料眼泪却簌簌而下。
“到底是怎么了……”她叹道,又想:“我难道是对眼泪顿感吗,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
清珑感觉到她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埋头苦思,个人有个人减缓压力的方法,有的人选择睡眠,有的人选择运动,而她选择了音乐。
笛子。
其实其他的乐器也可以,她曾经似乎很擅长这些东西,但笛子不占空间,适合即兴发挥,凭这一点它优势很大。
她来到了室外,玄鸟们顺理成章地跟了出来。
要怎么描绘这般妙音呢?
一道充满情感、缓缓扬起的笛声,宛如从顽石、也从美玉的内部渐次蔓延开来的裂痕,旋转,碎裂,眼中似乎出现了珍宝历时光而朽烂的场景。
但不见哀悼之急切,只有简单的、传统的悠悠曲调似对风说着,一个无法忘怀的故乡的形象。
因其朦胧而遥远,无关泣涕,故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她不想让心情越变越糟,升了一个八度作结尾,算是摆平了压力,对着飞到手上来的玄鸟说道:“好了,都忙去吧。”
小鸟啾啾的叫了好几声。随后敲门声响起,她还没有厉害到仅仅只凭心跳就能判断来人身份的程度。
但她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是谁?原来是你。”
“早上好啊,珑子小姐真是好雅兴,今天有空——诶诶,别急着关门啊,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点心哦。”公子撑住了门,晃了晃提着的盒子。
又是和愚人众的人,又是在一个不能开打的地方,又是被堵门。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令清珑的心情瞬间下降了一个调。
但这个包装确实是她喜欢……最喜欢的那一家,清珑接过打包盒,她的好心情和坏心情勉勉强强又握手言和了。
“点心?先按下不表,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喜好?”
达达利亚明目张胆地笑了一下:“哈哈哈,登门赔罪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提前准备好一件不会被扔出去的礼物,这是讨债人的常识嘛。”
“看来是我小觑了执行官的能力,算了,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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