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螳螂
窗户被破开,两人离开了这破书房。
“你就这样出来,他不会再找你麻烦吧?”方梨知指的是六皇子殿下。
白昀瑾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膀和手腕,轻笑一声:“按他那个记性,或许早忘了,无须担心。”他转头面向她:“倒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方梨知点头,她向他福身行礼告别,婉拒了他派人送她回去的提议,转身离开。
“等等。”白昀瑾追了两步叫住她。
见她转过来,他的脸色有一瞬不自然,将眼神瞥向一边没看着她,又握拳放嘴边轻咳一声,柔声道:
“生辰快乐。”
少年郎的声音如澄澈山泉,如和煦春风。流淌着,吹拂着,蜿蜒绕进她的心房。
她的双耳仿佛隔绝了其他的喧嚣,明明葱郁绿木中蝉鸣阵阵,不知名的小雀高啼鸣叫,整个世界却是仿若只有他们二人,面对面相望。
“谢谢。”方梨知回以笑容,杏眼弯成月牙,还没褪去稚气的小脸圆润软乎,白昀瑾好像才注意到她的左颊有一小小的酒窝。
他低头不自觉微笑,再抬头时见眼前小娘子的身影已经跑出去许多,他远远望了片刻,转身叫上候在一旁的内侍,“走吧。”语气和脸色又恢复至往日的冷漠。
方梨知飞奔在回学舍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她的额发。
她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别的人,加快脚下步伐小跑回了自己的寝室。刚打开门,便差点跟从里面推门而出的夏笙撞了个满怀。
“五娘子!”夏笙很是惊喜,她急忙扶了对方进到屋里。“五娘,你昨夜去哪了?有没有事?”
夏笙解了她的丱发重新梳理,嘴上不停絮叨着,声音里带了后怕的担忧:“昨日傍晚奴婢将东西领回来后,喝了口桌上的凉茶,便不知怎的就昏睡过去了,真是该死!”
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仍旧恼恨地埋怨起自己的不小心:“直到方才醒过来,见床上东西工整,却不见五娘人影。奴婢心急如焚,正想冲出去找人,还好娘子回来了,真真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她边说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为佛祖保佑了自家主子平安无事,虔诚地感激了一番。
“桌上的凉茶?”方梨知从她话里找到了关键之处,原来夏笙才知晓她一夜未归。她从梳妆台前起身,去检查圆桌上的茶具。
“没错,奴婢就是喝了这个后,觉着脑袋昏昏沉沉的,便直接趴桌上睡了。”夏笙原以为是自己犯懒所致,现下看着方梨知的动作,才意识到事情原没那么简单。
方梨知开了茶盖,又倒出了一碗茶,细细举杯端详着,又放到鼻边认真嗅了嗅,是六安瓜片的味道。她又用小拇指尖轻轻沾了茶水放到嘴边细细品尝,并无其他奇怪的地方。
她在太学习医也有几年,猜测这或许是被人下了蒙汗药,具体的还等待她再去杏林馆查证一番。可竟能有人入了她的房间,悄无声息地下药,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和不免后怕。
“你喝茶前有察觉有什么异常吗?”方梨知放下茶盏,环顾着房间四周,觉得这日日住下的学舍竟陌生了许多。
“异常?”夏笙努力回想着,“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奴婢同冬瑶搬了东西回来,先共同去了四娘子那儿安置,而后就各自分别回了各自娘子的屋里。”
“冬瑶……”方梨知念着这两字,又问道:“你和她去领东西的时候,有见别家郎君娘子的侍从也去领东西吗?”
“路上是有几个,但都不认识,在领东西那儿倒是只有奴婢和冬瑶。”夏笙回忆着一路走来的细枝末节,却是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方梨知默了声,思绪烦乱,她也不知应当如何,只能一件件事捋着顺着。
夏笙将她的墨发梳起,见她没了声音,赶忙将起初那会就想问的问题问了,再听完对方讲述了昨夜的情况后,她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九皇子可有为难娘子?”
“这倒没有。”方梨知摇摇头,倒是想起了那人说的话,“今日原本不是夏考,夏考推迟了。”她转头,满脸疑惑:“可没有人告诉我们,你在相府有收到消息吗?三姐那边也没说吗?”
夏笙也惊讶摇头,她不禁怀疑那茶是不是下了什么让人变傻的东西,她怎么觉着自个儿的记性都不好了,一桩又一桩自己弄不明白的事出现。
“我去趟杏林馆查查。”方梨知起身就要出发,却又在门边停住了脚步:“不,我们先回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以过生辰的理由回去,按兵不动。”
夏笙点头,动手帮她收拾着行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五娘子在吗?奴婢冬瑶,替三娘子前来传话。”
屋内两人对望了一眼,夏笙走过去开了门。
“三姐姐有什么事吗?”是和昨日傍晚一样的问题。
冬瑶福身行了礼,脸上带了些焦急:“见过五娘子,三娘子今日才得知太学的夏考原是推迟了,特地命奴婢前来告诉五娘子一声。”
说完她呈上了一个黑金漆盒,放在了圆桌上,恭敬道:“这是三娘为五娘的生辰准备的贺礼,还请五娘收下。”
“推迟?怎么会推迟了呢?”方梨知装作第一次知晓的样子,故作惊讶问道。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冬瑶摇摇头,“临过来前奴婢听三娘说起,她竟是遭外人蒙骗了。今日早上奴婢伺候三娘早起去学堂时,半路上才得知了这个消息,三娘说定是太学的人传信的时候让二郎君的人给收了去。三娘说二郎不记事,定然是他给忘了告知两位娘子。”
方妍知的原话是那个蠢货哥哥,当然这话让冬瑶原句阐述就不太妥当。
“那遭外人蒙骗又是怎么回事?”方梨知问。
“是董家的琳娘子。”冬瑶回答。
方梨知抬眼挑眉看着她,继续听她道:“前日三娘上街时巧遇董家琳娘,两人寒暄了几句,也正是董琳娘告知了三娘夏考正常举行的消息,还嘱咐三娘千万别迟到,最好提前一日早些准备。”
“那董琳娘为何要欺骗三姐?”方梨知内心觉得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她想起昨日她原是就要离开,却被那陌生侍女提了三姐一句进而着了道的。
“这,奴婢不知。”冬瑶一问三不知,摇着头道:“不过三娘今早猜测许是同五娘有关,况且由于二郎的疏忽和董娘子的哄骗,让五娘也受了连累,今日又是五娘的生辰,于是三娘吩咐我定要将生辰礼送到。”
“这样,那阿梨多谢三姐姐了。”方妍知毕竟是她的三姐,同为相府小姐,虽然此前多有摩擦矛盾,但同被董琳娘耍的团团转,对心气颇高的三娘子来说,许是要更为愤怒一些。
“还没问五娘,董家娘子可否有来找过五娘麻烦?”冬瑶眨巴着大眼问。
方梨知默了一瞬,却道:“没有。”她径自坐下,倒了一杯茶,没喝,“或许就是想这般捉弄一下我吧。”
冬瑶盯着那茶水,又悄悄觑向夏笙一眼,低头敛眉道:“既是如此,那冬瑶就先告退了,五娘子安。”说罢,退出了房门。
待人走远后,夏笙悄悄问着方梨知:“五娘何故要隐瞒?是因为怕三娘子借题发挥么?”
“是,也不是。”方梨知抬起茶杯,猛然想起这茶有问题,夏笙也急忙上前拿到一边。
“既然她们都说是董琳娘做的,那就先这般认为着吧。”方梨知望着门,若有所思,“准备就回家吧。”
夏笙应了一声,继续收拾着,她看了一眼小娘子挺直的后背,顿时有种自家主子长大了,逐渐褪去童真的感觉。
她有些欣慰,又觉怅然若失。
地谦馆西侧,学舍小院里的另一间屋子。
一妙龄少女斜依在罗汉床上,专注地欣赏着手中的金钗,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开门的声音响起,扎着双髻,脸庞稚气的侍女进了门。
她迈着小步恭敬来到了那少女跟前,笑着道:“冬瑶见过三娘子,话都已经带到了。”
方妍知早放下了金钗,换了一个红宝石簪子把玩,慵懒回道:“她没起什么疑心吧?”
“前面似是没起,但后面奴婢向她打听昨夜之事时,她却撒谎说了没事。”
方妍知闻此忽地抬头盯着她,“蠢货!”她骂道,手中的簪子就直直扔向站着的冬瑶,所幸准头偏了,那尖锐的簪子擦着衣服掉落在地上,“叮当”一声。
“去捡过来。”她没好气地闭眼躺在软枕上,右手支着额头,左手揉着太阳穴。
冬瑶连忙从地上捡起那宝石簪,小心翼翼地递上去。三娘子脾气时好时坏,她得时刻注意着小心着些。
方妍知取了簪子一看,那装饰成梅花的红宝石早被她这一摔给磕掉了,心头顿时更为不爽。
她随意将这簪子丢在榻上,“赏你了,”又一指那地上,“连那颗石头。”
冬瑶心头一喜,这宝石她瞥了一眼,成色极好,可以卖不少价钱呢,连忙行礼谢恩,丝毫不介意这簪子方才就差点划破自己的脸一事。
“我让你打探消息,可没让你直勾勾地问出来。”听完冬瑶的禀报,方妍知皱着眉头睨着她,翻了个白眼。
“不过也无事,我俩结怨已久,她既怀疑到我身上也无可厚非,我再把水搅浑点就好。”方妍知轻蔑地一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董家娘子这回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呵。”她原本娇丽的容颜却多是刻薄的神色,颇有些扭曲。
她招手让冬瑶上前,又附耳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冬瑶听罢点点头,便退下了,独留方妍知在屋里,继续半躺在榻上扇着团扇,眼神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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