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会

一时间，卧房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顾念朝的脸颊慢慢被蒸腾上来的热气蒸的粉红，脑海中不住的回忆着刚刚被摸头的触感，微凉的体温、裴嘉延身上常年喝药带着的药草气味在一次次的回忆中愈发清晰。

        顾念朝抬起头正巧迎上了裴嘉延望向她的目光，那双好看的眸子中翻涌着许多她看不清的情绪就好像她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一样。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裴嘉延垂下双眸顿了顿优抬起头，对顾念朝温声道：“今日是我不好，劳烦阿念照顾我了。下一次不会了，不会再这样了。”

        “你…裴清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意思……”顾念朝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床榻上神色疲倦的裴嘉延到底没舍得说什么。心中又闷又气，顾念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去浴房洗漱。

        裴嘉延望着顾念朝远去的背影，心中亦是苦涩抬头望窗外望去明月被乌云遮住，满目漆黑不见半点星光只剩树影潇潇，风吹树过的声音。

        说到底他是害怕，害怕自己被她所厌弃，害怕自己的喜欢会给他带来困扰，害怕这样的自己给不了顾念朝想要的幸福，更害怕自己会给她带来姓名之忧。裴清光本就不是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那个风光霁月、不知世愁的裴家郎君早就死在了十岁的那场大火中活下来的只有为复仇而活的裴嘉延。对于感情，他一边憎恨着自己的懦弱胆怯却又不敢轻易踏出一步。这一辈子是梦也好是真实也好，总之保持现状就很好了。

        书房内。

        顾念朝努力抛开杂念，继续制作着打算赠给王夫人的簪子。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顾念朝抬起头犹豫片刻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拉开木门，却只见一碗红糖姜茶和纸条摆在一盏小木托盘上。拾起那张纸条打开一看，那纸条字体风格端的是古朴飘逸，至于这字的主人是谁顾念朝心下也有了数。

        那张纸条上只简简单单的写着“抱歉”二字。

        将那碗红糖姜茶端起一饮而尽，顾念朝往墙角边的海棠树从望了望，一小截白色的衣袍在朦胧的夜色下格外显眼。想了想，顾念朝还是回书房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了回复再放回了托盘上。

        回到书桌旁，顾念朝忍不住在想自己对裴嘉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呢？她会对裴嘉延的病痛而紧张，会因为他偶尔的落寞而落寞，会忍不住的关注他往常的举动，好像这一切的一切举动都像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样。这是喜欢吗？还是自己莫名的占有欲在作祟？顾念朝想或许现在她没有办法去给自己一个答案。

        一夜无眠，顾念朝总算是将寿礼簪子与赠给王小娘子的步摇制作好了，拿来锦盒小心放好。今夜便是王夫人的寿辰宴会了，断不能出什么意外。

        将书桌收拾妥当之后，顾念朝打开房门正打算去卧房看看裴嘉延的情况哪知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他正站在庭院中。

        天还未亮透，空气中仿佛还浸润着昨日雨水的气息，庭院旁、树枝上不知名的鸟鸣声不时传来。裴嘉延身着雪白色对领儒衫，他原本就清瘦，微风拂过带起衣衫更显消瘦病弱。微光中，他的眉目都隐在暗处，只依稀瞧见其身形轮廓。

        裴嘉延望见顾念朝的身影，神情微怔。昨晚一宿没有睡好，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他的心情总是很矛盾，他并不希望顾念朝疏离他讨厌他但也不希望顾念朝对他太过接近。

        顾念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对裴嘉延的关心占据了上风，她对着不远处的裴嘉延道：“……裴嘉延，清晨露重、蚊虫也多你还是快些进屋吧，小心不要再着凉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迈步走向裴嘉延，头上的珍珠步摇随着步伐一摇一晃，发出轻微的珠翠碰撞声。

        靠近了，顾念朝才发现，裴嘉延他今天没有再擦唇脂而是露出了原本微微发紫的唇色。那股熟悉的茉莉花味道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泛着苦意的药香。

        微凉的手突然紧紧的抓住了她，顾念朝抬头定定的望着裴嘉延。裴嘉延黯然片刻道：“阿念，我昨晚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顾念朝正色道：“裴嘉延，我不是生气而是难过。如果说生气那我气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气我在回来的路上时候没有注意到你的不适还让你硬撑着回到家中，甚至还要麻烦你忍着身体的不适给我递毛巾。所以不是你的问题的，你不用和我道歉。昨晚我的脾气可能没有收住，该是我和你道歉才是。”

        “你手这样凉，下一次出门要记得带上披风。如果你又着凉了一次我才要生气，没有谁比身体更重要。”

        这一次的争吵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但顾念朝心里知道其实没有过去。只是两人都选择性的回避了一些问题又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

        正如她对裴嘉延的感情。

        接近日入时分，马车缓缓停在了松竹园—县学王先生府上。

        待两人走进了园子大门，便有身穿着翠色衫裙，梳着双环髻的丫鬟快步迎上来，将他们引到宴会举办的地方。一路松柏、翠竹不断，想必那位王先生该是极爱这两种植物的也难怪住处也取名为松柏园。绕过一处拱桥，随风传来远处微弱的萧管丝竹之声与谈笑声。再跟着穿过一处月门，宴会的地点也随之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与前院满是松柏茂竹的风格不同，这后院的一处端的是花开争艳。满园的鲜花像是将春天都收归于此，而这许多的鲜花中又以杏花树为主。只可惜现在已过杏花的盛开期，没有见到那粉霞如云的壮观场景。

        席上坐下后，裴嘉延正想将相熟且好相与的人家介绍给顾念朝引，这时一名蓝衣男子过来唤裴嘉延离开，顾念朝不想耽误裴嘉延的正事就说她与席上的几位娘子聊天等他回来就是。

        裴嘉延这才略略放心的离开。

        待裴嘉延一走，顾念朝的周围就立马围上几位娘子。

        其中一位娘子率先张口道：“早先就听说裴秀才娶了亲，今日可算能一见裴娘子的风采了。我这一见裴娘子这幅好相貌啊，可是羞得不敢见人了。”

        顾念朝听出这位张娘子大抵是来意不善的，但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位女子的身份也怕刻意的呛声会为裴嘉延添麻烦。秋闱将至，顾念朝也不想为裴嘉延多生事端。

        “这位姐姐哪里的话，这倒是念朝的不是了改明我一定亲自备礼登门。至于夸赞念朝不敢当，念朝不过蒲柳之姿。”

        “这园里真是好生热闹，这位娘子这是在讨论什么呢？”人未至声先至，瞧见周围几位娘子都闭口不言了，顾念朝想或许这便是王夫人的声音了。

        抬眼望去，一位夫人在身旁一位小娘子的搀扶下迈过月门，只见那夫人身着朱砂红绣仙鹤攒银丝长袄下裙配的则是墨绿色绣富贵平安图样的马面裙，裙上的图样是用金银攒出的细线细细绣制而成，而头上配着的则是一根简单的珍珠钗。那身旁的小娘子则是一袭丁香淡紫的撒花烟罗裙。那小娘子年岁与她接近顾念朝，想或许这就是那位王小娘子吧。

        在王夫人一行人落了座后，这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一边或许是王夫人在的原因，那几位娘子也没有再花时间在她这一边掐尖而是努力凑到王夫人的跟前。

        顾念朝虽想与王夫人结识却也不想凑这一个热闹，只好独自一人坐在席间品尝宴会上的美食。比如眼前这一道桂花牛乳银耳杏仁露就极其符合她的胃口，桂花浓郁的香气、新鲜牛乳的浓郁奶香与杏仁特有的香气完美融合，而银耳又为整道杏仁露的口感增添了一个层次。

        “裴娘子安，知许见你一人在这便贸然前来打扰了。”

        一袭紫色衣裙映入眼帘，面前的女子眉眼盈盈，唇角含笑，身形匀称当得一句佳人。

        顾念朝在打量王小娘子的同时王小娘子也在打量着顾念朝。

        “王小娘子安，你我年岁接近若是不介意你唤我念朝便是。”顾念朝起身一礼，柔声道。

        “那念朝也可以唤我知许，我早先便听过别人夸赞念朝的手巧与容色在临源县都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可以只许来日可否到府上做客呢？”

        “知许不必客气。”顾念朝想了想，将锦盒拿出递给了王知许，道:“知许，这是我昨日亲自做的步摇。想着正与你今日的衣裙相称，所以想着赠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王知许有些意外，略带惊喜的接过了锦盒打开一看，那支紫藤花步摇正静静的躺在锦盒里。小心的拿出来一看，紫藤花下的珍珠穗子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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