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起

　　时间恍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姜迟在这玄阴门中已然度过数月。这些时日，她每日卯时起身，戌时回房，白日里一刻也不敢停歇，夜间则是勤练修仙口诀，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这几月时光，她与这伙房众人日渐熟悉。对这伙房以及玄阴门内的情势亦有所了解。

　　玄阴门内共设五峰四堂，五峰乃玄光峰、玄空峰、玄兆峰、玄极峰以及玄天峰，四堂则是执事堂、戒律堂、万宝堂及神威堂。这五峰四堂之间，彼此关系错综复杂。宗门内，云靖天所属的玄光峰一脉与玄空峰一脉、戒律堂一脉现成三足鼎立之势，除了执事堂之外，其他各峰各堂均各有依附。

　　伙房此前隶属于万宝堂“玄火殿”辖下，后因晏清贪食嗜吃，便强向万宝堂长老莫神通讨要过来，倒将这伙房纳入了执事堂的直接管辖之下，只是这伙房乃是玄阴门中最为底层的所在，放在凡间而言，也就是一个门派的厨房，地位十分低下。为此，伙房中人所能获得的修仙资源十分短缺，而且伙房清苦，历来不受新入门弟子欢迎。在姜迟到来之前，伙房已经足足有十余年未曾进过新弟子。

　　现今，伙房之中除了姜迟之外，仅有三人，为首的便是张二哥，辟谷后期修为，乃是伙房掌事之人。而那赤面男子阿成，本名王成才，原是天阳山下的村民，仰慕玄阴门仙人拜入门中，如今乃是辟谷中期的修为，日常随着张二哥负责伙房事物，但一直想要通过宗门考核成为内峰弟子。至于那最后一人，乃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亦是辟谷后期的修为，自姜迟来后，便见他终日抱着酒葫芦，只知饮酒取暖，不事生产。据说那老翁自来到伙房之后，十日之中有九日乃是长醉不醒，张二哥等人只知道他嗜酒如命，却一直不知名姓，日子一长，便以老酒鬼相称。

　　伙房日常活计繁重，那张二哥更是有意磨练姜迟，净挑一些苦活重活让其负责。如此之下，数月来姜迟过得虽不轻松，却也将她的身子练得极为矫健。

　　那赤杨木虽然坚硬，但那日她将修为突破炼气期一层后，不但五感更加敏锐，连力气也大上了几分，而且数月来亦时常观摩张二哥如何用斧，如今姜迟抡起那把黑焱斧来亦算有模有样。而且一月之前，随着用斧愈加娴熟，她隐隐觉得使这黑焱斧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回想当初遭遇陈国捕快以及银狼的境况，偶尔在劈砍赤杨木时便将这些境况代入其中，竟发现张二哥所示的用斧之法竟是自成一派，用作临阵对敌之法竟也十分合适。

　　发现这一现象后，姜迟险些掩不住内心的雀跃。当初与那银狼厮打之时，她便发现若是光会修仙口诀而无应敌手段，在这修仙界中根本无法生存。为此，于她而言，如今最为重要的乃是能够尽快习得应敌的法术，否则爹娘身死之仇，被迫离家之恨，根本无法得报。

　　只是依她这数月对玄阴门的了解，云靖天所属的玄光峰一脉如今势弱，玄光峰弟子备受打压。她能入得玄阴门，全是仗了云靖天的“玄天诀”之效，只怕时日一久，旁人便会知其来历，到时候只会将其视作玄光峰一脉之人。然那玄光峰如今势弱，将来她能否有机会修得宗门内的法术，尚未可知。那胖宗主将其收入门下后便扔到了这无人理睬且地位最为低下的伙房，只怕也是有这一层的顾虑。

　　那日蓝师兄离别前的赠语言犹在耳：“伙房虽苦，却可安身。”

　　这一番赠语，何尝不是在警示她今后在这玄阴门中的处境？日后在这宗门之内，只怕她还是得低调做人。

　　只是古来每一个修仙门派的玄妙法术哪一个不是传授给门内最为优秀的弟子，如若她低调内敛，引不起宗门高层关注，又如何习得高深法术？但若她锋芒毕露，玄空峰及戒律堂又怎会容许玄光峰一脉出现优秀弟子，到时怕是免不得被人嫉恨，遭人暗算。修仙者如若耍起手段，那是半分不会输给凡间狡诈之人。每念及此，姜迟便会忆起当日赵坤及赵玉翎所作之事，昨日之事虽已远去，却仍让她心有余悸。

　　为此，这数月来，她一直苦思今后如何在这玄阴门中立足。她要的，是修成无上大道，报那杀父杀母之仇，她要的，是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只是她如今的境况，短期内却是根本无法改变。因此，当发现张二哥使的用斧之法竟有斗技之妙，姜迟如何能不心动，又如何能不雀跃？

　　自那之后，姜迟一直偷偷观摩张二哥用斧，偶尔还会向其请教。那张二哥是巴不得姜迟来向自己学这一套“黑焱刀技”。他这一生，前半生是游荡江湖的刀客，后半生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修仙之途，却是阴差阳错做了玄阴门伙房的掌事，从此放下刀剑，握起了锅铲，用起了劈柴的斧头。修仙岁月持久，他已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摸过当年那把驰骋江湖的赤炎刀，也不愿去想当年那帮跟着自己四处闯荡的兄弟如今是否已经入了轮回。

　　纵是这伙房中万千琐事如何能够消磨人的耐心，但他始终放不下心中那一缕属于刀客的执念：刀客，为刀而生，为刀而死，为刀而传承。

　　他将这黑焱斧当做数年前的那柄赤炎刀，凭着铭刻在体内的记忆，融合了多年修行所悟，而创出了这一套“黑焱刀技”。每当使出它时，张二哥总会有一丝错觉，仿佛回到了当年与一众兄弟闯荡江湖的时候，虽万人矣，吾亦可来去自如，岂不快哉。

　　世间逍遥，不过如此。

　　姜迟偶尔会看到张二哥一个人夜间在那伙房之前舞斧，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生出一种感觉，仿佛面前这个独自舞着板斧之人，与那白日里手握锅铲的张二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时，她总会想起，幼时母亲同她说过的故事：“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这一日，姜迟依然如往常一般在伙房门前劈砍赤杨木。她回忆着前几日看到的张二哥所使的招式，却始终不得要领，小白从伙房内探出一个脑袋，歪头看了一阵，又溜到房内叼了块肉骨头细细啃着。

　　阿成灭完火，走出屋外伸了个懒腰，看到姜迟一个人在屋前使着怪异的招式，心中好奇，便叼了根茅草，倚在屋前观摩。

　　老酒鬼还是跟往常一样，窝在角落喝酒，眼角余光偶尔瞥向姜迟，但很快又被手中葫芦中的酒液吸引。

　　那张二哥则是细心地将锅碗瓢盆放好，又细细地擦拭锅铲。偶尔看看屋前劈柴的姜迟，观摩她招式中疏漏之处，琢磨着以后怎么委婉地提醒她。

　　所有的一切，都如每一日他们所必经的，按部就班。

　　夜幕渐深，正是收工回去休息之时。

　　突然，众人耳际出现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当时姜迟正按着心中所想的招式一斧劈向赤杨木，哪料这震动来得异常，一不留神，手中黑焱斧竟失手飞出，直直往倚在屋前的阿成劈去。那阿成本是叼着茅草存心看戏，哪料到姜迟手中的黑焱斧竟会朝自己飞来。这黑焱斧去势甚急，眨眼睛便激射至阿成面前，阿成心下大惊，忙掐指念诀，其体表迅速浮起一层黄蒙蒙的雾气。

　　只听阿成一声大喝：“起！”身前迅速升起一座小山般的土黄色屏障。阿成乃是拥有火、土两灵根的修士，精通火属性及土属性法术，如今使出的正是其刚学成不久的土属性防御法术。

　　屏障方才立起，黑焱斧便激射而至，只听“砰”地一声，那柄黑焱斧便撞到了土黄色小山之上，只是这黑焱斧撞到小山之后，却未被击退，反而与小山那僵持不下。黑焱斧锋利，削去半座山峰，而受此一击，那小山表面黄气翻滚，竟隐隐有些不支。阿成见状，心下大惊，手中法诀不断，将体内灵气输入小山之中，片刻后那小山表面的黄气逐渐稳定。“铮”地一声，黑焱斧便被击退掉落在地。

　　从姜迟手中黑斧脱手至阿成使出法术，这一番变故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姜迟眼见黑焱斧被击落在地，吓得长舒了一口气，忙跑至阿成面前向他连声道歉。阿成摆摆手，表示纯属意外，让她无需介怀，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到底有些不一样。

　　之前看她能够拿起黑焱斧，以为这女子不过是有些力气，但刚才那失手的一斧，其力道之大超乎常人，而且其中隐含有一丝灵气，竟能将其用法术幻化出的小山劈掉一个山峰，这就有些不一般了。

　　想他已是辟谷中期的修为，刚才所使的御土术虽然仓促，但到底是土属性防御法术，防御能力惊人，刚才竟被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险些击破，想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未待他细想，又有几声巨响传入耳中，夜幕之中突然出现一道白光，亮透天际，随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众人惊骇，望着远处光亮一时有些迷茫。突然，姜迟腰间令牌射出一道血光，伴随着一阵嗡鸣之声。

　　那张二哥拿着锅铲跑出伙房，沉声道：“令牌示警，怕是有强敌来犯。”

　　姜迟听罢，望向白光所在之处，只见空中弥漫着数道光亮，看这方位，正是当初她和伯衍一起找到的山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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