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裴哥，这个帐篷快不顶用了。”王驰易坐在帐篷里，帐篷门开着，密集的、带有诅咒力量的雨珠打在帐篷布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裴致安静地坐在帐篷里，手握一把半透明的伞。他眼睫低垂，视线落在伞上，没有回应王驰易的话。
“裴哥？”
“裴哥？？”
“裴哥？？？”
王驰易接连唤了数声，裴致都没有反应。
他连目光都没有动弹一下，仿佛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王驰易疑惑地偏了一下头，没有再叫他，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杨姝和少年。
杨姝已经把正在散步的少年叫了回来，在和他说话。
少年升起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一般的屏障，这个屏障笼罩住了他和杨姝。细密的雨雾被隔绝在外，带着朦胧的美丽。
“姝姝，不好意思啊，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少年说。
“这样也挺好的。”杨姝抬头看了一眼屏障，又望了一眼远处的裴致和王驰易，询问道，“创世神制造这种诅咒之雨后，一般还会做什么呢？”
少年说：“一般还会派出黑雾来攻击。这些对以前的我来说都是小场面，可惜创世神夺走了我的权柄，让我有点虚弱。”
“他好像很忌惮我们。”杨姝说。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少年仍然笑了一下，说：“是的。你们很厉害，他可能怕我和你们联手。”
杨姝的手一直搭在君临剑上，听完少年的话，她陷入沉思，而后，又问了一些新的问题。
……
许久之后，裴致终于有动作了。王驰易看见他将那把伞收起来，随后他抬起头，遥遥望向杨姝的方向。
这片绿茵茵的草坪上，有裴致之前升起的灯光。大雨滂沱，灯光摇曳，杨姝侧头和少年说话，她的乌黑卷发沾了些雨水，柔顺地垂下，仅是一个侧脸，就漂亮得令人屏息。
“裴哥。”王驰易叫他。
“嗯。”
“你发了37分钟的呆。”
“是吗？”
“是啊，我看了时间的。”王驰易说，“裴哥，帐篷开始漏水了。”
他们三人所用的帐篷，本来都是普通的帐篷，在临出发前，几人在上面增添了白雾的规则，因此这三顶帐篷都有压制诅咒和提供保护的作用，但效果的持续时间不长。
王驰易身上已经落了雨。
裴致站起身。他身上湿漉漉的，有些狼狈，因为契约反噬，他的脸色带有不健康的苍白，但仍然面容清隽，身姿挺拔。
他把伞丢给王驰易，“你先用吧，我把帐篷拆一下。”
王驰易应好，接过雨伞，把它遮在自己头上，看着裴致在雨中拆帐篷。
“裴哥，你拆完了你的，可以把我的帐篷也拆了——你是想做暂时压制诅咒的道具吧？”
“嗯。”裴致低沉地应了一声。暴雨把他浇得湿透，他的身上沾了许多雨珠，随着他的动作而向下滚落。
在他面前不远处，是正在和少年交谈的杨姝。她好像有很多问题，不停地思索，时不时地询问少年。
时间就这样安静地流逝着，几个小时过去，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但这片驻扎地也没有遭受任何的袭击。裴致已经拆下了他和王驰易的帐篷，把它们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异能道具。
他没有去问杨姝的帐篷要不要拆，只是安静地做着手上的工作，极其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扫过去，望向杨姝那边。
“裴哥，你知道吗，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王驰易拿着雨伞，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可乐瓶——瓶中可乐已经被他喝光了。
“什么故事？”裴致声音很淡，浸入濛濛雨丝中，带着潮湿的色彩。
王驰易一边转可乐瓶，一边思索着说：“有一条鱼呢，它很喜欢吃一种小虾。小虾，你知道吧，就是裴哥你平时喂斗鱼的那种小虾。”
“嗯。”
“但是这种小虾的数量很少，这条鱼就不太敢吃，可能是怕把小虾吃光了吧。它就绕着小虾游啊游啊，有一天别的鱼游过来，想要吃小虾。两条鱼打了一架。
“这条鱼打赢了。可是下一次，又有别的鱼游过来，想吃小虾。这条鱼就这样打啊打啊，越来越饿，但是又不舍得吃小虾，所以最后，它饿死了。”
裴致：“……”
“裴哥，我知道我故事讲得烂，但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
王驰易有些惊讶，“裴哥，你真的不明白吗？”
裴致垂着眼睫，组装异能道具，没有说话。
王驰易停下了转可乐瓶的动作，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空气变得安静，大雨“哗啦啦”砸到地面上。
王驰易说：“裴哥，你知道吗？这条鱼走的是一条死路。它要么去找别的食物，要么就吃掉这些小虾——它没有第三条路。它如果认准了只以这些小虾为食物，却不肯吃它们，那么它走的就是一条自相矛盾的路，一条死路，一条不可能走通的绝途。”
“很有道理。”裴致说。
滂沱的雨砸到他身上，他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不远之处，杨姝仍在和少年对话。隔着氤氲又潮湿的雨，他可以隐约地听见她清浅的嗓音。
她似乎在对少年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除此之外，创世神还有别的弱点吗？如果我的君临剑失去了所有异能之力，仅凭这把剑，我还能刺中他吗？
“裴哥。”王驰易说，“你看了她一晚上了，喜欢就去告白啊，去追求她，虽然你们有错误的相遇方式，但是——但是你各方面的条件真的挺不错的，你用心一点，她一定会接受——”
“我告白过了。”
“啊？”王驰易愣了一下。
“她拒绝了我。”裴致说。
“等等——裴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小时前，你在喝可乐和搭帐篷的时候。”
王驰易攥紧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可乐瓶子，有点惊讶，“那不就几分钟？”他记得当时裴致撑着伞走过去，跟杨姝说了几分钟的话，然后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王驰易愣了一下，他仰起头，看了一下被自己撑开的伞。
“拒绝一个人不需要太久。”裴致说。
“她怎么拒绝的？是说暂时不喜欢你，还是——她讨厌你？”
裴致闭了一下眼睛，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忽然意识到，身上的毛衣浸了太多雨水，会变得湿寒而沉重。
“裴哥，她怎么说的呀？”
裴致停了一下，轻轻地说：“她说，以后也不会对我有感觉。”
王驰易左手一松，他的可乐瓶“哐当”一声砸到地上，顺着草坪滚了两圈。
王驰易连忙把它捡回来，放到一旁，“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我意料，她竟然这么不喜欢你吗……欸，裴哥，你当时不是带了一把伞过去吗？就是我手上这把吧？怎么又拿回来了？”
裴致没有说话，他心里想，当时他想把伞留给她的。
然而，她礼貌地微笑说，这样会对她造成困扰。
他说，对不起。然后把伞收了回来。
沉默蔓延在寂静的空气里，王驰易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往他心上插刀。
他连忙安慰道：“裴哥，你不是看过很多言情小说吗？这种情况下，小说里的人会怎么做呀？你这个配置还挺好的，虽然开局不怎么样，但是努努力，最后总是能打出happyending的吧。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波三折的嘛，只要永不放弃，最后就会有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失败而已。”
“什么也不做。”
“啊？”
“什么也不做。”裴致站起身，把做好的两个异能道具，递了一个到王驰易手上。
尊重女孩子的拒绝，不要再去打扰她，不要变成她的困扰。
这是他的妈妈教过他的，最后一个道理。
王驰易停了一下，接过异能道具。这是一个小小的圆球，他把它握在手上，圆球瞬间展开，把他整个人包裹住。
“好重的帐篷布的味道。”他呼了口气，“裴哥，你的意思是，那条鱼要去找别的食物了？”
裴致垂下眼睫，半晌后，他说：“嗯。”
“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不会饿死——”王驰易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随便比喻一下，你知道的，我向来做不出什么漂亮又精准的比喻。”
“嗯。”裴致说，“这个异能道具生效的时间有24个小时，等到天亮，我们身上的诅咒应该就全部失效了。”
“好的裴哥。”
裴致握着他的异能道具，转过身，没有再往杨姝的方向看。
……
下半夜，暴雨终于停了，杨姝握着君临剑，安静地等待少年所说的黑雾。
良久，寂静无边的夜色深处，发出了令人不安的颤抖。
庞大的黑雾像蛇群一样，悄无声息地涌了过来，它们浩浩荡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当杨姝注视着它们时，耳边仿佛听到了贪婪的嘶吼。
响彻云霄的，无声尖叫。
杨姝站起身，她的手指搭在剑柄上，剑尖骤然窜起微弱的蓝焰。
——因为少年的屏障挡住了雨水，所以她体内的诅咒在逐渐消失，可以勉强施放异能。
黑雾往驻扎地的方向蔓延，遮蔽了半空中的那束明亮灯光。
“很难办啊，姝姝。”少年说，“我们几个人加起来，也不能击退这些家伙，不然你还是考虑一下我的方法吧？”
少年的方法是，他可以举行一个坚不可摧的防御仪式，但是需要一个人类做阵眼。
杨姝挥剑向前劈斩，黑雾破碎，转瞬间却再生，漫无边际的黑雾翻涌着，像大海的波涛。
她说：“你的这种仪式，很容易让我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些书籍，里面的邪灵通常都是这样做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我是这个世界的神灵，在我这里，力量是一种流动的循环，不会对人类造成太大损伤的，何况我们怎么可能击退这些白雾——”
少年的声音尚未落下，从杨姝的身后，骤然刺出刀剑一般的金色光芒。
“裴……裴哥。”王驰易瞠目结舌地说。
光芒所到之处，黑雾像落入水中的纸一样层层消融，数分钟之后，所有黑雾消散一空，它们甚至来不及再生。
那剩余的金色光芒笔直地往四面八方放射而去，当它刺到杨姝脸上时，她竟然从中读出了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以及藏于湖水之下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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