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一路向北
爬山很兴奋,也有些许忐忑。
因为这种事情并无先例。
至少除了雪女以外,没人能够沟通吾主真神,向祂发出求告祈求。
而牛屎那一次……
儿子也没告诉他详细经过啊。
可如今话赶话到了这个地步,爬山不上也得上。
他,可是未亡人啊。
作为亲历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往生之门”前溜达一圈的感受。
这一切,皆因祂的恩典。
很快。
周遭聚集的众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有人想要瞻仰祭祀求告的神迹,但又不敢亵渎了真神降临的威严。
均衡神权与科学相挂钩。
打造出一个全新体系,唯心与唯物并存。
人们相信唯有科学法则能造物一切,令神国繁荣昌盛。
而科学法则,是为吾主真神的赐予与教化。
偏偏,周黎安还为神权不断打上补丁。
沟通神祇者,唯有雪女。
但吾主时时注视,洞察世间。
子民祷告祈福,也是能被听到的。
至于给不给回应,那就看你是不是恩宠者了。
简而言之——
一切解释权归均衡之主所有。
爬山是明白其中“道理”的,所以他遭遇困难的第一反应是寄希望于法则修士的本领。
且均衡一路走来,已让他明白,唯有吾主赐予,而并非子民索取。
子民若不思进取,生出怠惰,便是亵渎神恩,遭遇“神弃”。
回忆当年,若非雪女以自身献祭,才得吾主均衡的宽恕仁慈,否则哪里还有均衡的今天啊?
所以,此时的爬山知晓……
吾主给予回应是恩典,若无指引,便是他们理应经受的磨砺。
此时此刻。
他忽然有所顿悟,心思通透。
明白了儿子牛屎在第一次远征时所承担的压力与付出。
牛屎多次力挽狂澜,于危局之中镇定自若。
这何尝不是为了稳定军心?
牛屎是否求告成功,无人知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均衡,存乎于万物之间!”
“吾主时时注视着祂的子民啊!”
吾主是一个托底,恰好构成了信仰的寄托属性,使人向上,不惧艰难险阻,砥砺前行。
终于,爬山思绪安定下来。
他取出“吾主真神神像”摆放在一块岩石上。
铺满一地的高比例尺大地图册并未收敛,恰好作为铺垫,让他光脚踩在上面,双膝跪地。
爬山深吸一口气——
“吾主在上。”
“赞美您,赞美均衡!”
“吾,未亡人爬山,祈求聆听您的指引与训诫,得迷途的曙光,洞彻眼前的虚假!”
“吾知不该贪婪索取您的恩典,但大军陷于迷途,皆因我的罪责,吾愿承担一切罪罚。”
“只求均衡铁骑的荣耀不得折损,不能令吾主均衡的光芒蒙羞……”
“均衡,存乎于万物之间!!”
爬山的语速很慢,因为要转换两种语言穿插。
他还并未掌握语文法则,只记得一些“耳熟能详”的词汇,以莫多克语为主,蹦单词似的祷告。
也算显现敬虔。
同时,他心里也有悔恨。
为何不尽力修习语文法则呢?
唯有神语,才能与吾主更为亲近啊!
当一番话落下。
青天,白日,荒山,黄石。
一切并未有任何改变。
爬山一次次叩首,脑门渐渐泛红,隐约显现血迹。
他的眼角余光时而望向天空。
无比期盼,那熟悉的震动轰鸣,自远空传来。
而在他身后。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无数目光注视着他。
“大族长在求告吾主?”
“赞美均衡啊!吾主真的会降临吗?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瞻仰过吾主尊荣!”
“我听闻,第一次征伐,吾主数次降临铁骑军中,甚至轻抚勇士的肩,赐下恩典与祝福……”
“那得到祝福的勇士,回归不久后他的妻就怀孕,不久前诞下一包双胎的儿女,还因此登上新闻报呢。”
“肃静!”
有人低呵,“此为祭祀求告之时,怎可无礼,不敬真神!”
话落。
众人猛地呆凝,又很快跪伏,注视远方的大族长,一同默念赞颂。
也因此一幕,跪拜者越来越多。
最终汇集成低沉的音浪,在这山中回荡不止。
爬山听得身后的齐声赞颂,身躯不由轻微颤抖,他极力克制,不愿让外人所察。
心中既是热血振奋,又觉得压力席卷全身,令他叩首的力度再次加重。
他已做好打算。
即便不得吾主的指引,也不能令铁骑新军所知。
只需心怀均衡,他也一定能像儿子一样,带领全军走出困境。
可就在这时。
嗡——
一道明显不同于身后赞颂声的低沉嘶鸣响起,又在片刻后,声音变作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仿佛坚韧的铁器崩坏,所发出金石扭曲的声音。
爬山猛地抬头,一抹鲜血流淌而言,令视线模糊。
然而,还不等他又多余思略。
轰!!
大地猛地震颤起来,不断摇晃。
人们感知眩晕,不由自主地双手撑地,呼吸也都凝滞了。
“地动!是地动!”
法则修士反应极快,发出呼唤。
也恰好大军停歇的位置,已是山中高地,无需担心土石砸落。
“不要慌张,起身,稳住战马,不可引起马惊!”
跪地的人们艰难的起身,迅速驯服马匹,但还是有战马大惊,逃脱掌控,狂奔而去。
震动来得突然,但平息的也极快。
正当爬山想要喝令大军应对时,地动已然平息。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的瞩目。
只见吾主真身神像,滚落岩石,在大地图册上翻滚跳动。
本是不规则的半身神像形状,偏偏在几次翻滚后,平稳伫立在大地图册,没有倾倒。
爬山愕然看着神像,猛地意识到什么。
“这是……”
神像伫立之处,恰好在东南部一条河流之上。
“河!”
“群山贫瘠,上百公里都不见生机。”
“但唯有河流可养育生灵!”
“吾主曾言,那罪王向北朝圣均衡而来,沿途更招引各部臣服,一同踏上救赎之路……”
“我均衡铁骑分兵后仅余千人,马匹可食草植,人却不得食物。”
“这南方大地各部不得吾主所赐神兵利器,更难有所收获,一定要依赖水草丰足处才可保证温饱。”
爬山一阵嘀咕,思虑清明。
当他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仿佛儿子附体。
推断后竟让人挑不出其中错漏,唯有信服。
大军需要吃喝,土著也需要。
而且倘若那罪王真得收归沿途各部,一定有向导指引最佳道路。
他们绝不会像均衡铁骑一样,在大山之中打转。
“这,这是吾主指引!”
“这地动,便是启示!!”
爬山惊呼,浑身上下卷起一层鸡皮疙瘩,“赞美吾主,赞美均衡!!”
他一把抹去脸上的鲜血,转身高呼,“法则修士来见!为我定位测距!”
低沉的怒吼,让因为地动而慌乱的众人回过神来。
众人发现地动已经平息,俱皆松了口气,又听大族长呼喊,几名法则修士与战团头领迅速走去。
“大族长,方才地动……”
爬山却哈哈大笑,打断他们的话,“那地动是吾主启示!吾已得到吾主真神的指引,哈哈哈。”
所有人震撼。
地动是吾主指引?
对啊,自均衡新闻报刊印,发放各城以来,每个星期都有准确的晴雨表与地动时间。
即便新闻报未发行前,也有最高长老殿进行通报。
这不只是吾主洞彻万物,本就是均衡使然,因《均衡圣典:创世纪》有言,星辰也为吾主所造。
万物皆有其法则规律。
想到这里,几位头领先是振奋,“大族长,吾主神谕为何?”
爬山双手捧着吾主真身神像,重新放在岩石上,才指着神像落地伫立的地方。
“你等定位测距,这条大河距离我等有多远?”
“大河?”所有人注视。
法则修士立即拿出六分仪,先做定位,确定准确经纬度后,在这幅巨型大地图册上标记点位,又拉长延伸至爬山所指向的大河。
比例尺换算。
几名法则修士热烈讨论。
又在不久后,他们话语猛地一滞,脸色无不是震惊。
爬山等人见他们神色异状,立即沉声发问:“是否得出结果?为何不道来?”
法则修士面面相觑。
只有为首那人倒抽一口凉气,一句话惊呆了他们,“吾主在上,赞美均衡!”
“大族长,各位头领……”
“这条大河就在我们东南200余公里,若加快步伐,穿山而行,恰好七天可至。”
“若到大河……”
没等他说完。
众人已然振奋,“七天,七天!!”
“我等口粮也恰好支撑七天啊!抵达大河,便能找寻猎物,甚至捕捉渔获!”
“赞美均衡!”
“这皆为吾主神恩指引!”
他们兴奋的面红耳赤,赞颂不断。
而这还不算完,爬山继续指向大地图册,“这片大地多为高地,茫茫大山无边无际,唯有东西两侧平缓!”
“你等回忆当年,牛屎为我等制定方案时,无不是优先选择水草丰足处,规避贫瘠。”
“同样,各部族也会选择这样的地方生存,建造家园。”
“那罪王一路疾苦而来,又不断收归沿途各部,势必要挑选向导,指引道路。”
“因此,这里也必将是那罪王的所在!”
众人面面相对,眼神中皆然绽放出火热光彩,那为首的法则修士道:“今日之事,必要记录下来,呈于最高长老殿与圣殿山!”
“万族之长求告均衡,吾主真神引地动,降下神谕……如此神迹,足可被载入《均衡圣典》。”
当他话落,一旁法则修士已然掏出随身纸笔开始记录。
《均衡圣典》不只是经典,也有寓教于乐的属性。
大军出征在外的故事,令各城子民非常感兴趣,展现吾主神迹,又令沐浴神国荣耀中的他们,感到与有荣焉。
……
格兰德河。
北美第五大河流。
名次靠后,常被人忽视。
后世在美国名不见经传,也因为与大多数人无关,但对南部的墨西哥人而言,这条河道尽辛酸苦辣。
上游发源自美国科罗拉多州,修成库区截留,用以农业灌溉。
美国人有资源用,哪里管你下游死活。
下游途径奇瓦瓦州,本就干旱的高原地区,愈发过得艰难,时常遭遇断流。
因此也有了墨西哥人让美国“还水”的趣闻。
格兰德河指望不上,奇瓦瓦州唯有看重本州内发源的支流——
孔乔斯河。
自墨西哥谷地北部潘多斯山流出,继续向西北,过境奇瓦瓦州东南部,最终汇入格兰德河。
这是州内水量最大河流。
清晨。
河畔谷地。
延绵无尽的土著人驻扎整修,人人面色枯黄,道尽了疲色。
明明有数千人之众,却不见吵杂。
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要消耗掉为数不多的体力,人们愁容不展,皆为悲苦。
唯有孩童不知疲倦,用草绳编制的渔网,一次次撒入河中,所得不过拇指大的小鱼,却被他们嬉笑的收集起来,献宝似的送到大人面前。
迪迪玛尔看着这一幕,愈发忧愁。
历史仿佛重演。
他感到无形的压迫力袭来,正威胁着他们一主一仆的生命。
数月苦旅,从满怀希望,到生机凋零。
均衡圣地于大地北方。
可北方的北方,还有北方。
无人知晓那圣地到底在何处。
越向北部,越发干旱。
各部并非团结一心,因狩猎而产生争执,甚至闹得一无所获。
再到如今,偶遇野牛群,也数量惊人,动辄上百头群居,无人敢于进犯。
即便有勇士猎取三两头,也将余下牛群惊走,不得所获。
眼见一夜整修完毕。
奇马尔波波卡也做完了每日赞颂,立即走来想要开声,却被迪迪玛尔阻拦。
罪王一愣,下意识压低声音道:“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发启程了,这些天速度愈发缓慢,要抓紧赶路!”
迪迪玛尔苦笑,微微摇头,“罪王,这可能已是终点。”
“终点?这里怎么会是终点呢!”
“嘘,罪王!你看看周遭,又有几人还有余力,即便是你我,也日渐枯瘦。”
“虽有我一路采摘草药,可一旦有大病缠身,我并无把握医治!”
“此情此景,便如你我被各城战士所囚之时,各部族所差的只是一簇火星,就要燃起熊熊怒焰,将我等视为欺骗者,杀之泄愤!”
罪王愕然,慌乱的望向周遭,顿觉一股寒意遍体,“迪迪玛尔,我,我们该怎么办?”
“你知道,我们不是欺骗者,你也曾与我一同被神祇所注视!更从神罚中幸存!”
“是,我知道,但救赎之路本就不一定会成功,反而失败才是常理。”
“这正是祂的考验,于生死一线间挣扎,生死难料。”
罪王如遭雷击,“是我不够虔诚,我的忏悔之心,祂并未看到?”
“罪王,你的敬虔忏悔之心,我看在眼里,但或许是我阿兹特克人犯下的罪恶太重,这并不足以抵消,令我们得到救赎!”
砰。
当现实到来,少年罪王悬于心中,吊着最后的一口气也一泄而空,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
“这,就是终点了吗?”
“我不甘心!我誓要拜见祂的膝下,哪怕死,我也愿得真神的审判啊,我不甘心!!”
迪迪玛尔听他高呼,连忙蹲下神捂住了他的嘴巴,“罪王,噤声!不可惊扰他们!”
“你若还不放弃,那我便与你再试一次,各部族已不能依靠,我们要独自上路了。”
“逃!!”
“逃离人们的怨气与怒火,寻求一线生机!”
“若你我就此而死……”
“罪王,这就是终点了,我已尽力!”
罪王听后,已是热泪盈眶,又连忙擦拭。
他紧攥着中年学士的手,“迪迪玛尔……我的兄弟!我无法偿还你的恩情!”
迪迪玛尔淡淡一笑,第一次僭越的抚摸了他的脑袋,“你是我的君王,你让我看到了勇气,如所有祖先一样的勇气,至少你努力过,想要为我们的族人找寻一条生路!”
“我们做得够多了,这是最后一次!”
奇马尔波波卡止不住的抽泣,调整平息许久,才转望周遭,被他们拐带上路的数千人。
这阵仗远比当初各城战士所组成的队伍更加庞大,人们的怨气仿佛已成实质,向他碾压而来,将要令他窒息。
“迪迪玛尔,我们该怎么做?”
迪迪玛尔转向西面,那一群孩童嬉戏的河流,“穿过河流,前往彼岸!”
“若被箭羽射杀……”
“我们的亡魂也将随着奔流河水,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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