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圆点之灾
古有樵夫入烂柯山遇仙，观棋一梦千年。
当然，此处“不知今夕何年”是有夸张的成分在的，但也因这样的修辞，令整件事的氛围更具神玄色彩。
屋内。
本是情绪躁郁的王景弘神色惶恐。
他昂首望着屋顶，口中念念有词，皆是赞颂均衡的祷念之声。
若在往时看，这已是遁入疯魔之症。
可在如今，人们只觉神圣庄严，不可侵犯。像是踏入法相森严的庙宇，听那梵音回响。
几名胆小的少监同样跪拜，学他的模样赞颂。
到此时。
在场无人再敢质疑他们一个月所去行踪还有隐瞒。
郑和亦是深吸一口气，问唐敬道：“唐指挥可还有质询？”
正因唐敬问时坦荡，此时才能继续不卑不亢，吐露真情：“郑大人，下官不敢！”
“只是方才又听得诸位大人‘神游一界’之机缘，恨不能身临其境，见神明无上威能。”
一旁众人也是附和。
“是啊，此行神游若传出，足可惊世。”
“可惜我等没有诸位大人那般机缘、福泽！”
“郑大人，您何不将此行神游撰写，再填补详实，供我等参详领悟呢？”
郑和道：“我正有此意……不过，今日我等所谈之事，只限于屋中，切不可外传。”
众人对此意志统一。
“事关神明，非同小可。”
“待归朝后，从长计议！”
神明显现，已被所有人瞩目；
但真正接触到“均衡之主”的，只有他们这些上层官员。
正因有过接触，他们非常明白，均衡对他们自己的身心，引发多么强烈的震荡。
若两万官民将“神游之事”带回，恐会在民间引起纷乱动荡。
更何况……
于大明而言，均衡是敌是友，尚未定论。
一切还需以陛下意志为准。
只是听郑和所言“灭世神罚”的威能，众人心中皆是沉寂。
不敢去想，若与均衡为敌，将是怎样一幅恐怖景象。
……
翌日。
真神与巫降临。
自马林迪王宫而出，结成王宫侍卫依仗队伍，抵达海岸。
神迹再现——
已停泊近月的派珀M600，只在挥手间消失了痕迹。
跳鱼秉明昨日“传道”之事；
得吾主应允——
“启蒙开智是为功德，吾既传下‘第三大洋’法则秘典，便是要他们知晓天地真知。”
“此行你随他们去往大明，一路也可验证奥义妙法，积攒海航经验。”
“你等须知，吾有预言——”
“大海航时代，将要来临！”
周黎安旨意下达，再无逗留。
H225降临。
一主一仆的登临天空的领域，消失在云端之上。
这一日。
举城见得神迹，高呼均衡之名。
如今近月时间过去，无须马林迪王宫颁布王令，民间的信仰认知也正在经历一次颠覆。
无须什么打压，真实的神迹显现，胜过一切装神弄鬼的教文经典。
于是，有城中富翁、贤德，请老国主的旨意，愿出资在城中举行祭祀圣典，洗褪他们曾经的不洁。
对此事，鲁巴恩当然要请教神使。
跳鱼也没这方面经验，马林迪不属于均衡，也无法则修士传教，授予他们均衡历法，也就无法于均衡庆典节日共行。
但祭祀庆典是敬虔的显现，他也没理由拒绝。
他看一眼腕表，道：“以均衡历法计，今天是均衡14年，8月9日。”
“不如取整，明日举行典礼，未来每年8月10日，为马林迪朝圣日，如何？”
“这几天我会让人告知你等均衡计时法，只要准确奉行日升月落，日期大体不会出错。”
待加沙翻译后，马林迪人大喜过望——
“马林迪朝圣日？每年举行庆典？”
“好啊，这太好了！”
“赞美吾主，赞美均衡！”
有了准确的庆典日期，岂不是就能与吾主均衡多了一层羁绊。
说不定吾主真神也将降临，赐下福泽。
众人返回王宫时。
城中富翁、贤德都已经开始号召子民，为明日庆典作准备。
这些富翁、贤德都有期盼……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加沙，一跃成为国师，可谓一步登天。
他的孙女还得真神恩宠，服侍近前。
他们都在想，明日定要将家中子嗣好好展现一番，若得几分机缘，家族百世无忧。
而王宫内。
传道讲座再启。
大明官员经历昨夜与郑和、王景弘的密谈，对于均衡的敬畏之心更浓。
如今便不再是畏大于敬了，而是二者并行。
恰好昨日说到星辰，便以此推行均衡历法，一年为365天，分四季十二个月；
每年12月31日，为均衡复苏夜。
言传至此，自然要提及神国巫的献祭、湮灭、复苏。
神国子民历经千辛万苦，抵达神赐之地，终得吾主仁慈的注视，令巫死而复苏。
也在这一日，神国定立，立新法为均衡1年，1月1日。
1月1日，便为神国的生日。
当然，无论大明还是马林迪，都不通数学法则。
会计数与使用均衡数字是两个概念。
周望山、周若愚等人就有了新工作，开启分支传道小组，为他们讲明数字应用。
一日过去，众人既觉得新奇，又觉得修行负担巨大。
周若愚道：“教他们数学法则作什么？就算传教为功德，但数学法则不是三两天就能掌握的。”
跳鱼道：“传皮毛，可作计时历法就可，至于对大明众人而言……”
“我随他们去往大明，一路须传授验证奥义妙法……”
“只有第三大洋海图秘典是无用的，还需以‘定位术’确定航行路线，以此推算洋流季风时间，确保航向准确。”
“归途以半年计，足可让他们中有天赋的人突破数学法则中阶以上。”
周若愚眼前一亮，声音作祈求：“跳鱼大哥，就凭你们四人，又能传多少人法则奥义？”
“要我想，不如带上我和若男，我们先教他们低阶法则，通过考核后，再由你们施教，就如均衡学院分级一样，这样传教才能事半功倍。”
“你？”跳鱼哭笑不得，“我怎么听说，你低阶上品都未达成，还敢误人子弟？”
周若愚早有应对，嘿嘿一笑：“这不是还有若男嘛，若男可是天才，已经达到中阶下品了！”
然而，跳鱼已经看穿二人心思，狠狠道：“不行！”
“航行大洋，多为凶险，你二人都未过成年礼，如何能经历那海上数月颠簸磨难？”
“更何况，此行是吾主神旨，既未提到你们，你们就乖乖返回神国吧。”
周若愚破防，气得咬牙切齿：“我大姐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能带领一族了，更手刃渎神者，我为何不行！”
“呵呵呵，你能与巫比？若你有巫的三分成就，那日唐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周建业，你等着，待我二哥回来，我定要他收拾你！”
“吾师牛屎怎能听信你这小人之言？”
“你才是小人！”
“……”
均衡14年，8月10日。
马林迪朝圣日。
王宫外，布下高台，悬挂连夜缝制成的均衡标志。
人们跪拜，听跳鱼的传教，赞颂吾主均衡。
一众法则修士又将他们携带的“吾主真身神像”取出，不论富贵贫穷，赐予他们认为敬虔的子民。
因数量稀少，这十几个神像显得尤为珍贵。
有巨富、贤德不得，还欲开高价求购。
当即被跳鱼呵斥——
“吾主真身神像怎可贩卖？”
“加沙，告知国主与王子，王国应立法，此事必须杜绝，且那得此神像的十几个人家，你等也要多于照顾，不可让他们被人欺负！”
小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反而令贫民见得均衡的仁慈与公义。
庆典进展如火如荼。
唯一让众人惋惜的是，世上唯一真神并未降临现场。
老国主倒是看得开，“此为第一次朝圣日，未来尽显虔诚，吾主总会聆听万千子民的求告之声。”
8月11日。
第三次传道开始。
与此同时。
周黎安与雪女在现世歇息两天，又将派珀M600在卡耶罗本岛交付给服务商，返厂全检，并将释放的整机降落伞重新收回。
另外，又续租了Dash8的合同。
两台飞机续航靠谱。
可以趁这个功夫，完成非洲的系统地图探索。
先至南非，从下至上驶入中非地区。
雪女一路上也没闲着，捧着纸笔，作神国未来规划设计。
谷地皆已臣服均衡，下一步就是两地子民的移民交互。
五年时间完成均衡化，安居乐业。
下一步就踏入人口大爆发与基建、工业改革的阶段。
8月18日。
马林迪。
一晃七日时间，郑和等人皆已有些坐不住了。
以他们所知风向海图，早该出发返程，若错过时期，恐要在中途又一次停泊数月。
可这番话，他还不好主动提及，未免显得不敬神明。
毕竟，如今他们正在修习法则奥义，本就是为今后航行提供技术革新。
是夜。
大明诸人聚集一堂，皆对此事头疼不已。
王景弘深吸一口气道：“吾主定知晓我们的心思，不如还是由我求告，祈祂放我等归去。”
他说罢，就开始颂念。
众人哭笑不得，心说，难道不是正因神明洞彻世间一切，祂迟迟不下神旨，我们才不知如何自处吗？
人群中，还是唐敬站了出来：“我去说吧！无论如何，总要有个日期结果！”
众人一听，旋即大喜。
郑和都不由高看他一眼，再回忆之前冲突，知晓唐敬为人就是这般直来直去，有责任与担当。
“唐指挥，此事无论成否，我都会如实奏鸣陛下，你此行的功苦。”
王景弘求告声一止，冷嘲热讽：“呵呵，唐指挥是富贵险中求啊，为争功不惜搏命。”
唐敬淡淡一笑：“随王大人怎么说。”
集会散场。
唐敬去往偏院，正要休息。
却听黑暗中传来声响：“遇到难题了？不如你来求我，怎么样？”
唐敬脚步一顿，叹气道：“小神使为何又来了？今日也不是我们约定的比武之时啊！”
自从唐敬痊愈，周若愚就没放过他。
两人约定，每三日比武，直到周若愚能正面击败这位大明指挥将领。
周若愚冠冕堂皇称，他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只不过如今年幼，想要击败真正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唐敬，就不是武艺问题了。
此时。
周若愚从黑暗中走出，重复方才的话：“我说了，你求我，我帮你解决难题。”
唐敬皱眉：“你方才偷听我们谈话？”
“什么叫偷听？我是为查探你等敬虔之心，是否在背后亵渎真神。”
“那你查探的结果呢？”
“……吾主至高，你等还真敢悖逆不成？”
“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唐敬说完，就要进屋。
周若愚大急，跳到他面前阻挡，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落于下乘：“我知你们急于归去，你们又不好开口！”
“你应该也知晓，巫就是我大姐，我还是得吾主恩典的长生者，未来要活好几百年呢。”
“这样，待得吾主归来，我帮你开口求一个归期，怎么样？”
唐敬依旧眉头紧蹙：“那你想要什么？”
周若愚大大方方：“你要带我上舰船，我要去大明游历！”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要这么做了，才是害了我大明两万官民，若引来吾主震怒，那……”
“你傻啊，你们的谈话，吾主必然都已聆听！而你我如今之言，也在祂的注视之下。”
“若吾主不愿我随行，肯定会阻拦！不等舰船启航，就要将我抓回！”
“到了那时候，你放心，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我以吾主均衡的圣名立下誓言，怎么样？”
唐敬倒抽凉气：“你就不怕，神明向你降下神罚？”
周若愚道：“我本意是好的，是为增长见闻，未来才能为神国出力！更何况，此行去往大明也是凶险难测……”
“真正的勇士，必要经历考验磨难！”
“若真有责罚，我愿承担！”
唐敬与他这些天相处，知晓这孩子虽然顽劣，但却与他性格相合，敢作敢当。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求神明，让你随我等同行呢？”
周若愚道：“吾主或许会答应，但巫就不一定了！具体情况说了你不也不知，总而言之一句话，你答不答应吧！”
唐敬犹豫片刻，终于颔首：“好，我答应你……”
然而，他刚一开口。
轰隆隆。
夜空天际，轰鸣作响。
一束亮光扫过王宫，显现神异。
一大一小两人昂首，就见神明法器的归来，却没有在二人上空停留，飞入深院。
“哈哈哈哈，我说吧！吾主肯定都知晓，只不过祂需让我自己作出选择，是否愿经历磨难，去往大明！”
“这就是属于我的考验！待我归来，必能让神国兴盛！”
“唐敬，说好了啊，我现在就去找吾主！”
王宫深苑。
圣器降临，而在这时，听到动静的人们，也都追寻飞行轨迹，早早在空地等待。
待风浪平息。
两道尊贵身影显现，不待他们叩拜赞颂时，吾主的声音先至——
“周望山，医术法则研究小组随我入内！”
“其余人等，退避五十步外，不得吾的旨意，不可再靠近此处庭院！”
“圆点之灾，已经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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