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牵扯
经过方才这一通走动,她无意间发现,前几日里巡逻的官兵几乎尽数被撤,也不知府衙之中如今是何样光景,若是郡丞大人已经暂代郡守之职,应该也不会如此懈怠才对。
无论如何,事有反常即为妖,她还是小心为妙。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她又回到了客栈,左顾右盼,悄然潜入客栈马厩之中,认出了那二人所策之马,尚存马厩之中。
她事先给了街上的小乞丐一些散钱,叫他告知二人有人捎来口信约在城北茅屋见面,不待多时,那对男女便匆匆下得楼来,直奔马厩而去,提鞭跨马,仓惶出了门。
虽然不知他二人是否怀疑其中有诈,但陆欺欺琢磨起他二人昨日那番言谈,即便是觉得事有蹊跷,这二人想必也会孤注一掷,毕竟他们现在,应该很需要增援。
藏身于客栈柴房之中的陆欺欺不禁蔑笑了一声,她别的本事没有,各种杀人越货的药最为齐全,方才自己亲手于马料之中下了点好东西,待会儿有他们好受的。
待得一切料理妥当,再三确认那二人走远之后,陆欺欺遂提脚上楼,片刻不敢停留。
她快步走到房中,推开那房门,不出其所料,那卧榻酣睡之人一动不动,想来是被那二人下了药,昏迷不醒。
屏住呼吸,她放缓了脚步,把一双秋水盈盈的眼觑定榻上之人,不经意地描摹他的睡容。
睫毛如浓翠霏扑扑,比起初见那时的满脸血痕,淤伤肿胀,如今的面庞净得白璧无垢,不染纤尘。
就连呼吸,都延绵得撩人。
只是这样一副美人卧榻图,她眼下无心流连。
忙不迭从袖笼从取出一枚精巧的玉露瓶,陆欺欺拔开瓶塞,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只见她脖子一拧,虎口捏着那玉露瓶就要往人鼻孔里去送,却见得面前之人陡然睁开了一双美眸,呛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手持玉露瓶的少女蹙起眉头,醒得倒挺快!“你没有被下药?”
对方轻嗤一声,不置可否:“这重要吗?他们想让我睡,我就睡给他们看便是。倒是你,是如何发现他们露出行藏的?”
合着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面露不豫之色的陆欺欺袖中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给他这张优哉游哉的脸来上一记王八拳。她提心吊胆四处奔走,他却在这蒙头大睡,是该骂他缺心眼呢还是该夸他临危不乱?“你这家伙既然这么想死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若是他们刚才发现是我从中作梗,我还有命可活吗?”
望着她那张心急如焚的面庞,他面上的从容戛然而止。
她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
少年缄默不语,稍显无力的肘尖倚着引枕,岿然不动中,唯用那双纱笼烟寒的灿眸凝视着她瑟缩的肩膀,无来由地生出一股恻动,蚕食他空洞的意念。
“小欺姑娘,多谢你。”
陆欺欺本想反唇相讥,却见他贸然伸出手,为她掸掉了鬓间的落雪,小心翼翼,休休有容,让人猝不及防。
那双纤长的手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左顾右盼,动也不敢动,仿佛四肢悬着看不见的丝线,任由他拉扯。
“我、我是昨天他们与你相认之时,看出了一些端倪,那女的分明是想拔剑杀你,可那个男的却遽然转变口风,她这才罢手。所以我猜测,他们一定是对你作了其他打算,才不会立刻杀了你,而是选择了见兔再放鹰,遇獐才发箭……很有可能是你身上有着某样他们需要的东西,而你失忆就是他们骗取这样东西最好的契机!”
话锋一转,陆欺欺避开他暖意袭来的指尖,羞赧着一张樱桃着露的脸,向后退了两步。
他静静地听她娓娓道来,却又把目光放在对方那张无措的白净面容之上——微微染上了些许酢酢的红,自颊上透出莹亮的光,为这冗长的冬日里平添了亮眼的一抹彩。
不禁莞尔的他下颌微抬,向她投去肯定的目光。“嗯,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不妨将计就计,投石问路,看看他们耍的是什么把戏。对了,那块石头你藏好了么?”
那块破石头中莫非有什么玄机?陆欺欺眸光一闪,沉声问道:“他们想得到那块石头?”
“没错。”少年慵懒道,“他们几番旁敲侧击地问我石头的下落,还有那根烧火棍,似乎他们十分在意。”
捋清了前因后果的陆欺欺当即向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把烧火棍扔到了我家后院那口井里了?我说今天早上打水怎么一股腥味,原来是你搞的鬼!”
对方并未理会,反倒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他们二人,若是我现在一走了之,他们必定会找你兴师问罪。”
“这么说,你从他们嘴巴里套出话了?”
“他们嘴里没一句真话,口风紧的很,我们还得另想办法。”
陆欺欺立时弹开身子,眸光扑簌簌地跳,待得离他几丈远,才解颐尬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无冤无仇无甚干系,什么你们我们?饭可以乱吃,同党可不能乱认呀,我呢,并不想掺合你的破事,看到你没事,我先走啦,保重,呵呵。”
说罢,她便撩袍要走。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取身落座窗边,堪堪将那毡帘挑了一角,向窗外细观。“小欺姑娘,马入夹道,如何能回头?”
这番玄辞冷语,直听得她发怔,这歹人要拉人入伙就算了,怎么连姓都给她摘了,顶着一张冷脸小欺小欺地叫着,他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格外平易近人,温恭蕴藉?
念及此处,陆欺欺就要去推那门闩。“我、我真得走了,你好之为之。”
“不好,他们回来了!”不待陆欺欺推门而出,狗娃眼角余光顿时掠过一抹异色,奋然站起身来。
闻言,陆欺欺又折返回来,闪身伏入窗边向远处眺望,只见一瘸一拐的两个跛子互相搀扶着向客栈方向而来,神色慌张,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从此地到城北应该颇费时间才对,再加上城北根本没有什么茅屋,他们至少得找上半个时辰,如今这么快就返程,莫非是途中出了差错?
难道是她给马儿下的药剂过猛,让它们提前尥蹶子了?陆欺欺扶着额,左右是不想管了。“我先走了。”
“等等!”狗娃长臂一展拦住她的去路,神色凝练地端着一双机敏的眼睛,全神贯注地觇视着街上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陆欺欺见他神色怪异,也凑上前去,顺着他的目光往街上顾眄了数了来回,也未曾发现任何可疑行迹。
“有杀气。”
陆欺欺没好气道:“废话,我再不走就死翘翘了。”
他摇摇头,二指并拢,向着长街上虚虚一指:“不,你看,这条街上很奇怪。”
透过那窗槅,陆欺欺定睛一看,心中猛然一惊,的确,从那二人一路走来,这街上竟冷清得不闻一丝人声,仿佛呼啸的朔风都夹裹挟着肃杀之气沉甸甸地压向地面。
但听镫辔珑璁,几匹高头大马的玉骏陡然出现,鞍鞯之上赫然端立着九名飒飒生风的甲士,身披织锦蟒纹银蛇斗篷,人均背负一个装满九羽大笴的箭房,箬笠之下面纱半遮面,劲装疾服打理得一丝不苟,只能从婀娜的曲线之中辨认出是女子身份。
拈绵扯絮的六出雪花随风而洒,片片玉屑之中,只得九人皆负小稍角弓,手擎一口吹毛断发的陌刀,来势汹汹地向着那对男女的方向逼近。
“这都是些什么人?”陆欺欺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这些人乍看之下比起那只母夜叉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光凭着气势,就压过母夜叉一头。
狗娃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稍稍将毡帘往回拢了一拢,唯透出一道稍稍容纳二人目色的罅隙,慎目详看。
那对跛脚的男女察觉到不妙,纳头耳语片刻,当机立断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片刻之间,九人已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宛达族人?还带着刀?”领头的女子居高临下,目露卷舒风云之色,控辔缓缓而行,直至逼近那男女所在之处,方跳鞍下马,拟目将那二人详看。
方才这对男女鬼鬼祟祟地要出城,半道上看到她九人却突然调转方向,于巷陌之中纵马奋蹄,四下乱闪,若不是她下令放箭,一发饮羽正中这二人腿脚,恐怕此时这二人还在与其躲藏斡旋。
“各位大人,我兄妹二人多有冒犯,还请各位大人宽恕则个。”还是那名男子机敏,率先开了口。
“大人?”那女子若有所思,“果真耳聪目明,可否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话音一落,他双目一愣,紧拊小腹之处,摸索到凉血一片,这才惊觉方才从鞍鞯上摔下来之时,伤□□裂,此刻腹部已是殷虹鲜艳,惹眼非常。
若只是摔伤,即使伤及脏腑也绝不会出现伤口血流如注之状,除非……这伤不是摔下马所致,而是新伤未止!
苍翎唇间绽放出一丝玩味的枭笑,鼻息渐重,抬步前行间,几乎逼得那两股颤颤的二人心下如捣,咽喉难舒。
“大哥,我们不如……”男子身旁的女子紧抿着嘴唇,一颗心脏就像是束紧的囊袋,憋屈得满膛愤懑,这样耗下去也是徒劳,倒不如跟她们拼了!她好歹也是公子多年的随侍,即使受了伤,这满身功法也不是白练的,若是败于这几个丹阳女子之手,岂不是让她颜面扫地!
男子沉声不言,面上已是解意,思量间,右手已经按于腰际之上,蓄力应变。
九苍翎业已等得满心不耐,瞠目一刻,大手一挥道:“怎么?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么?来人,给我将他们拿下!”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双方的锋镝已然迸出了火花。
那男子擎一口大刀,舞得飒飒生风,虹光闪闪,那九个女子亦是不遑多让,拈弓搭箭,直向着他二人如飞地射去,一眼望去,那雕翎恍若生了眼,长了爪,鹰雀似地漫天乱舞,流光溢彩,来去如神。
窗内的陆欺欺只看得不敢交睫,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令人血脉喷张的火拼场面,最解恨的是,其中一方还是那对曾经在她面前拔刀相向的男女,如今都落得个两腿膀肿,步履维艰的下场。
只听得男子低呵一声,刀光剑影中以一种几乎无法辩听的声音严色向身后的女子道:“快带公子走,这里有我顶着!”
可是这队女子怎会让他逞心如意?
为首的女子一声令下,其余的八名女子纷纷纵身跃跳鞍,银刀翻飞中结围成严密铁桶,一招一式贯若长虹,剑锋所及之处,冰霜骤凝,又一齐疾扫,那迸炸的冰棱便如雨幕密匝匝地落下,直往地面砸出了百余坑洞。
男子也不落下风,一口长刀祭出,指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便见得他周身凭空燃起了熊熊烈火,迸出团团焰刃,如屏如障,与那冰雪之阵相抗。
“大哥,这都是些什么人?好生厉害!”得以喘息的机会,女子忙不迭问。
“九苍。”男子隐忍着腹部的疼痛,连声催她,“还不快走!”
女子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杀出一条血路。早有耳闻丹阳国九苍是这广袤雪原之上所向披靡的鹘鹰,从未失手,方才只是试探对方的功夫,还未施术斗法,便已是十分棘手。
若大哥没有受伤,他二人尚可乘隙全身而退,可如今大哥身负重伤,九苍翎尚未出手他便落了下风,迫不得已施术来挡,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宛达人,身手不错!”九苍翎鹰睃狼顾的面容之上出现一丝赞许的目光,转而斜睨向那名趁势而逃的女子,“追上她!这个男人我来对付!”
“是!”
九苍翎一声令下,那八名女子便如饿虎攒狼一般掉转方向,脚下奋然运转,快步围上那名一瘸一拐的女子,再度将其掣肘。
窗内之人悄然合上毡帘,少女攮了攮小巧的鼻尖,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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