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该打
路云还从没这么气急败坏过,无论说什么路鹿都油盐不进,威胁不管用,画大饼她也不接招,甚至在路云滔滔不绝跟她分析比赛晋级闯入省队国家队的可能时,路鹿毫不掩饰嘲弄地笑了。
“爸,你是真的觉得我有那个实力吗?”
“怎么没有!你这次不是打到星城亚军?!”路云脱口而出。
路鹿歪了歪头,溪水般清澈的眼神从路云脸上淌过,路云喉咙动了动,突然有些哑口无言。
可他早已经给路鹿选了竞技的路子,他不能允许路鹿就此放弃:“我记得以前你练习的时候,手、脚和脑子总是不够协调,脑子指挥着手动作了,脚就僵在原地不动;定好了踢腿的策略,手就找不到事情做。可你坚持下来了,遇到所有困难都一一克服了……”
如果坚持的方向是错的,再努力,不也是对人生的浪费和辜负吗?
父女俩僵持在女更衣室门口,谁都没有激动地喊叫,可此处连风都不敢经过。
路云着实懊恼,若是换个时间,他或许早不耐烦了,把路鹿拎到训练场上练一顿,多少叛逆任性都能练没了。
但如今,他莫名有些心虚,竟一反简单粗暴的作风,尝试起苦口婆心来。
他这般,路鹿却越是坚决,到最后眼眶里蓄满泪水:“妈每天都说我,学习不好,干啥啥不行,以后也考不上大学。爸,我未来要做个什么人,要干什么事,我需要重新想一想。”
路云如遭雷击,你不是知道吗?你人生的每一步我都给你规划好了啊:竞技,参加比赛,参加更多比赛,尽可能走到最大的赛场上;如果走不上去,那就继承我的道馆,培养更多优秀的苗子。
他对着路鹿,这番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对一个父亲来说,孩子打死都不想走你走过的路,不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还有比这更难堪的失败吗?
从前路鹿学跆拳道反对得最激烈的是董梅飞,如今她放弃,也是董梅飞坚决不同意。
“你已经浪费了十年时间,把学习给彻底荒废了,你都到高中了再来跟我说要回去好好学习,你想一出是一出,以后两边都不靠算谁的?考不上大学你是要给饭馆子刷盘子还是跟我搞淘宝?”
路鹿执拗得很,好说歹说就是不再练跆拳道了,董梅飞把刚进的货扔得满客厅都是,她坐在狼藉里捂着脸哭了。
路云早在董梅飞发脾气时就出了家门,只剩路鹿和崩溃的董梅飞两两相对。她有点想上前抱抱董梅飞,刚刚靠近,董梅飞将她的手狠狠甩开了。
“路鹿,你跟你爸一样,都是找我讨债的!”
路鹿梦里都是董梅飞这句控诉,不小心又梦靥了,挣扎着在周一早上六点爬起来,在江边跑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些坚持不下去,只能慢慢走了几圈,买了早餐回家,主卧里静悄悄的,董梅飞难得这个时候没有起床。
她有点担心,想了想,去敲主卧的门,半响没人回应。正在她犹豫要不要继续时,路云拉开门出来,眼睛下是青黑的,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你先吃吧,你妈不太舒服。”
路鹿没敢往房里多张望,洗漱时忍不住发了会呆,不知道董梅飞这次要和她冷战多久,如果是要冷战到她妥协,那她要怎么办呢?
有了这件心事,她嗦粉都觉得累,平日里麻辣鲜香的粉汤,今儿格外的油腻,努力吃完一碗,她出门时按着胃,有点想吐。
路云还接受不了路鹿擅自改变人生道路这事,一厢情愿地当她是少年心性眼里揉不得沙子,等想通了,大概就知道现在的举动有多幼稚。
“我批准你暂停几天训练,就当放个假了。也别胡思乱想,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爸妈都是为你好,绝对不会害你的。”
周女士的步步紧逼,林雅的无辜,董梅飞的哭泣,早上硬塞进胃里的粉,本已层层压得她难受。此刻路云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劝说,更让她心烦气躁,暴雨夜感受过的快感蠢蠢欲动,想破坏,想自毁,想做点愚蠢至极却轻松至极的事情,想做个彻底不负责任的少年。
她努力要把这股戾气压回去,连教室也不想去了,拔腿穿过校园大道,径自去了田径场,书包很沉,她权当是负重训练了,跑吧!
第一圈,经过田径场后面的围墙边时,隐隐听到围墙那头传来几声闷哼,待要仔细听,声音消失了,她也跑出去好几十米,索性又跑了一圈,绕回到围墙边,默默停下脚步。
刚才不是错觉,还真有人在围墙外解决私人恩怨。
“你凭什么……你知不知道张老师为你费了多少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这么耍我们很好玩是不是?老子真是……到底为什么,你说个理由出来,你说啊说啊!说啊!”
随着气愤的怒骂声,路鹿恍惚能听到拳头挥舞的呼呼风声,她捂了捂胸口,很糟糕地发现,这声音有点解压。
不许自己往变态的方向奔,她凝神去听,又觉得奇怪——被打的人似乎没有一点反抗,只有偶尔溢出来的两声闷哼,提醒路鹿挨打的不是沙包。
路鹿左右看看,往跑道的方向走了几步,掏出手机放到耳边。
“我到运动场啦!刚点了奶茶,等会儿外卖小哥送到围墙这……”
半分钟后,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从围墙那头爬过来,攀在墙上的肌肉鼓起来。光是看这手臂,就不难想象刚才的单方面殴打有多惨烈。
男生跳下围墙,倒没有怀疑路鹿听到什么,只板着脸,杀气腾腾地走了。
打人的走了,可围墙那头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路鹿心里不由有点打鼓,不会是……被打晕了吧?
她来不及多想,扔了书包,双手交叉互压,脖子扭了两圈,助跑,上墙!
右腿蹬墙,左腿借力踩高,双手抓住围墙顶用力一撑,才冒了个头,她“哎”了声,天旋地转,翻倒在地——方才惊鸿一瞥,她对上的正是一双深邃无边的眼睛,那眼睛……
路鹿躺在地上,幽幽吐出口气,就见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了围墙边缘,手指头根根分明,像是刚从冰雪里发掘出来的玉管。微微用力,手指头弯曲起来,指节间的指骨凸起,莫名有种凌厉之感。
再次四目相对,一个四仰八叉躺在青草地里,一个“面目全非”,刚被按在地上摩擦过。
路鹿脑子有点空白,楚辞,怎么每次和他狭路相逢,都要见证他挨打?
那楚辞也闭了闭眼睛,手在围墙上一撑,整个人就坐上了围墙,大长腿再一伸,顺当地落在地面上。
他没有再看路鹿,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我可以给你做证。”
这话脱口而出了,路鹿才反应过来是她说的。她忽视了一闪而逝的懊恼,跃身而起,认真对着楚辞的背影重复了一次。
“我可以做你的证人。”
楚辞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僵硬地转过身:“做什么证?”
“我看到那个打你的男生,也听到了他打你的动静。这是校园暴力……”
楚辞轻嗤一声,对于被打,一点愤慨都没有,倒是有满满的自嘲。
“不用,我该打。”
回到教室,戚月鼓着腮帮子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瞪严子颜几眼,释放出无穷的冷气。严子颜本就是班上的冷美人,怕是对冷气早有足够的防御力,因此安稳如山看着书,权当戚月不存在。
戚月更火冒三丈,见路鹿进来,忙拉她过来评理:“鹿,你也觉得楚辞对不起十七中吗?”
路鹿愣了下,楚辞说自己该打,大家又在讨论他对不起十七中,莫非……是为了物理联赛的事?
可不是呢?戚月很是自责:“是我不好,我那天把楚辞临阵脱逃的过程直播出去了,视频在学校各个群里疯传,大家又到贴吧开贴……”
所以戚月那天出现在考点,是去直播楚辞参加竞赛的?这迷妹做得,会不会过于称职了?
班级群里就有视频,路鹿塞上无线耳机,把手机塞到课桌上满满当当的课本搭建的堡垒中,点开,入目第一眼,就是楚辞那张被偷拍到的脸——据说让十七中迷妹尖叫“嗑死我了”的神颜:
剑眉星目,眉不耐烦地蹙着,长长的睫毛似乎警告生人勿进;眼睛隐在深邃的眼眶中,恍若藏了不见底的深渊之水,冷意从狭长的眼尾淌出来,随时能凝水成冰的意味;还有笔直的一管鼻子和抿起来的薄唇,整个五官简直像挂了冰霜,写满了“莫挨老子”的疏离。
而戚月的激情独白,搭配着这张性冷淡的脸,显得尤其的不和谐。
“朋友们,这里是从星城高中物理竞赛现场为您发回来的报道,我是你们的主播月之少女。众所周知,我们十七中,每一届学生都是星城见过最差的一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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