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上谁能伤你最狠?
撤校危机如随时会掉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学校一改从前疲软拖拉的作风,变得雷厉风行起来。然而空前绝后的高效率,没有成熟的计划支持,所有的强势都像是暴君行为。
在下午的班会上,班主任这么和大家说道。
“你们所谓的兴趣,梦想,职业规划,都是十分盲目的。你们才多大?才看过多少世面?你们懂那些职业背后的真相吗?你们不懂。更不用说,你们好多人的梦想本来就乌七八糟的,什么出道,什么当网红,戚月,说的就是你!”
戚月冷不丁被班主任点名,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标准的漫画少女脸上挂满了可爱的问号:我啥时候梦想当网红了?我压根就……没有梦想好不好啦!
“所以,不要自以为是有选择的智慧和能力,我们做老师和家长的,会从你们的实际能力出发,帮助你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言以蔽之,学文或学理,大人说了算。
班主任扔下这个炸弹,也不管大家是如何消化的,按照学号一个个叫到办公室分开谈话,准确来说,是洗脑。
一班班主任办公室。
十七中说起来也是个大校,老师众多,单独办公室这种待遇是不可能存在的。经常是照着学科分配老师的营地,每层楼从左数第一间就是各科老师的大本营了,划分出一个个格子间来,一眼看上去跟在企业公司差不多。
一班班主任姓刘,教政治,教学水平由于长时间有所保留已经无处考证,可论起洗脑,她是专业的。
路鹿对刘老师开门见山的吩咐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刘老师喝口茶颜悦色的幽兰拿铁,每天上班如上坟,唯一能支撑她对学生保持耐心的,也只有旱涝保收的工资和续命的奶茶。
“路鹿,你不是学体育的吗?能有多少时间放在学习上?选个理科,把所有的原理公式搞熟了,理科的分数线本来就比文科低,以后你考个体育学院什么的把握大些。就这样吧,选理科,好吧?行了,把马兰叫进来吧。”
刘老师又喝了口拿铁,就差没喊“下一个”,坐实流水线作业的事实。
路鹿没走:“老师,我不打算学跆拳道了。”
“哦?换项目了?没影响,老师也不懂这些,你和家长商量看着办就行。”
“不是的老师,我不走体育生的路子了,就想好好学习,走常规路线……”
“考大学”三个字被她咽了下去,因为刘老师手一颤,昂贵的拿铁差点翻倒了,刘老师心惊肉跳地护住了续命神器,眉头皱得死紧:“为什么不走体育生路子?你不是练得很好吗?最近还拿了个奖。路鹿你不要犯傻,就你这成绩,走常规路线,你连大专都上不了!学校还指望你作为体育特长生考个好学校呢,你这会儿添什么乱呢?”
路鹿是被刘老师气急败坏赶出来的,小屁孩想一出是一出,哪里懂规划人生?
“我和你家长谈!”
路鹿往家走的脚步沉重,到了居民楼下,抬头望着自家的阳台,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董梅飞已经和她冷战很久了,自从她决定放弃跆拳道,董梅飞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没有给过她哪怕是冰冷或者愤怒的眼神。
她隐约记得,路云最开始要带她练跆拳道的时候,董梅飞也是如此,只不过那时冷战的对象是路云。
路鹿彼时年幼,读不懂家中凝固的气氛,只记得董梅飞拉长的脸和不时响起的摔摔打打。路云却没有因此妥协,他每每悄无声息就把路鹿从家里带去道馆,练不到半小时,董梅飞就会怒气冲冲赶来,不吵不闹,拖着路鹿的手就走。
然而第二天,路云还是会故技重施。路鹿小手抓住家门的把手,绝对不肯跟他走。她害怕惊动董梅飞,所以咬紧牙关不出声;路云亦然,抿着嘴一根一根掰她的手指,掰开了都拢在掌心,再将人抱走,像是冷酷的人贩子。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争锋的焦点,早已经偏离了是否让路鹿练跆拳道的主题。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路鹿成了“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倚天屠龙,夺得她支配权的人,大概就奠定了在这个小小三口之家的霸权。
为了她,却从来不只是为了她。
如今,冷战的对象成了路鹿,她却无法效仿路云短兵相接地硬刚。她殷勤地做家务,给董梅飞熬养胃的小米粥,推荐在家就能做的瘦身操,收发快递,手写撒娇卖萌的卡片放进每个包裹中跪求买家五星好评……
甚至早餐费告罄后,她也没有向董梅飞伸手,默默用“私房钱”填补了。
董梅飞只当没看见。
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再上楼,路鹿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解脱感:歇斯底里和我吵一通,至少也比无视我要强,对吧?
思想准备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钥匙拧开门的咔嚓声,拉开门的咯吱声,都像是从她的每根神经上呼啸而过,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和没底的怯意。
她的肌肉默默收紧,肩膀缩起来,和人对战要承接拳拳到肉的打击时,都没有这般怂,和恐惧。
直到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她全身陡然轻松,继而,又因着这轻松,眼眶微热。
把这些烦扰人的情绪甩开,她进了主卧打开电脑,登上淘宝后台,回复了几个咨询,卖萌催下两个订单,将今天要发出去的快递单子打出来,货物塞进包裹贴好单子装进筐子,到点交给收件的吴叔叔。
做完这一切,天也擦黑了,她到阳台上站了站,始终没见着董梅飞回来,不由有些担心,便给她发了个信息。
——“妈妈,你去哪里了?要回来了吗……”听起来会不会像质问?删掉;
——“妈,快递都弄好了,你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回来?”会有邀功嫌疑吗?删掉;
——“妈,你晚上想吃什么菜?”检查了几遍,确定想不出更好的表述了,发送。
光是编辑这条信息,就让她有些手指肌肉酸痛,手机一扔,倒在沙发上任凭暮色点点铺在身上,可能最近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被钥匙开门声吵醒时,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看见只有影影绰绰的灯火照射进来的黑暗客厅,她猛地懵了,脑子里盘旋着两个字“完了”——献殷勤问董梅飞要吃什么菜,结果这时候了连饭也没煮上。想到这个她又把手机捞起来,点开和董梅飞的对话框,消息未回复状态。
有些生锈的门慢慢打开,昏黄的楼道灯投射出两道巨大的影子,眼前的日常情景,在这个被称作狼与狗的时间里,仿佛自带慢动作特效,将路鹿的神经瞬间绷紧。
“啪嗒”,客厅的灯大亮,路鹿遮了遮眼睛,就见董梅飞和路云先后走进来,两人手里提着购物袋,看见路鹿茫然站着,都皱了眉。
董梅飞冷战时特别绷得住,她是不会主动和路鹿说话的,开口的是路云。
“我们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怎么也不开灯?”
路鹿嗫嚅两句,路云也没认真听,捅了捅董梅飞,董梅飞没理,径自倒水喝去。路云只得弯腰翻了翻购物袋,找出一个来递给路鹿。
“给你买的,明天穿上,跟我们出去做客。”
“是去谁家里?”路鹿忙接在手上,顺口问道。
路云没回答,董梅飞已经在厨房将电饭煲的盖子重重甩上了:“今晚都别吃了!”
路鹿顾不得看购物袋里的新衣,忙赶到厨房去:“妈,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我煮面吧?冰箱里有解冻的肉,我做辣椒炒肉面吧?很快的。”
董梅飞也不看她,抄起锅烧水,开了水龙头洗肉洗辣椒。辣椒炒肉切片最好吃的,她抄着刀重重地剁。路鹿站在旁边,抢过她手里的刀不是,退出厨房也不是,只跟着那愤怒的案板一道心惊肉跳。
还是路云把她叫出去,父女两个在沙发上一南一北坐着,彼此沉默,有些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匣。
还是路云先开的口:“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她希望你能学理科。以你现在的成绩,学个理科,到时候体育特长通过了,一般学校录取分数线不会太高。”
他这话的意思,是把路鹿放弃跆拳道这篇直接翻过去了。
路鹿却不是闹小脾气说说而已:“爸,我跟你说过了,我不练跆拳道了,离高考还剩下将近两年半的时间,我努力一把……”
路云自认给了她这几天调整心态,怎么还是这德行?他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黑着脸说她:“你也闹过小脾气了,把你妈气成这样,我们也一直没说你什么。现在差不多够了,不值当的事情你偏要抓着不放,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幼稚!别的小事我们惯着你就算了,文理分科和跆拳道都是大事,必须我们说了算!”
路云脾气有一把,发起火来声音也高。但路鹿没那么怕他,反而更害怕董梅飞不言不语的冷处理。
她努力不要和路云吵起来:“文理分科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可以再慢慢想两天。跆拳道的事情,我做好决定了,以后也不会后悔。”
这要是在道场上,路云非要踹她几脚:“你现在懂个屁啊,你就说以后不会后悔!你以后要是后悔了,还能挽回吗?你还能走回头路吗?”
父女俩谁也没说服谁,好歹都还压着没有吵起来。只是各自不满的情绪,在第二天晚上终于找到出□□发出来。
世上谁能伤你最狠?你毫无保留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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