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赠剑
当夜，沈长苏躺上了自己的床。
他的房间就在苏旭卧室的隔壁，刚辟出来不久，而且沈长苏一直都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因而崭新得很。
他坐起身拿出长明灯。
灯体银白，镂空雕花巧夺天工，状似人鱼的玄妙纹路随着转动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不断游动，流光溢彩，其内的人鱼烛幽幽散发着柔和的光。
沈长苏忍不住用手顺着纹路摸了摸灯壁。
须臾间，一位身材纤长的曼妙女子从烛火的白烟里飘出，喜形于色，朝他叫道：“小主人！”
沈长苏吃了一惊，问：“你是何人？”
“我是长生烛烛妖。”
“不会错的，你身上有她的灵力气息，”女子长发飘飘，自顾自围着他游了一圈细细观察，忽然怔怔出神，“太像她了。”
她伸出一根葱白手指，点了点沈长苏的眉心，所指之处顿时发出一道白光，而后一个小型的法印闪烁其间。
沈长苏心中一紧，尽量平静地问：“这是什么？”
“主人给你留下的封印。”女子如是答道。
“这封印封的是什么？你所说的主人又是谁？”沈长苏皱起眉头。
女子轻笑，答道：“封的是你的血脉，而我的主人自然是你的母亲，你若不信，我只说一句，你名为沈长苏，在离山出生，身带一块篆有你姓名的羊脂白玉，对吗？”
沈长苏确实是在离山下被老乞丐捡到，从此开始一路行乞，这一点老乞丐跟他如实讲过。
而羊脂白玉是否存在，他倒不知，假如真的有，估计也早被老头偷偷当卖换钱了，哪里会留给他？
姓名和地点都能对得上，且她指出了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封印，可信度已经颇高了。
沈长苏表情冷漠，淡淡道：“我没有母亲。”
在他心里，所谓的母亲和父亲，不过是两个扔下孩子一走了之的混蛋。
既生我，就不该弃我而去。
十三年的风雨飘摇，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不负责。
女子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连忙道：“主人不是那种人，她很爱你。虽然我重伤后丢失了很多记忆，到今日才苏醒，可我记得她在死前都没有放弃你。”
听见“死”字，沈长苏沉默了半晌，又轻声问：“那你所说的血脉，又是怎么回事？”
女子毫不顾忌，道：“你父亲是魔族。”
如遭晴天霹雳，沈长苏脸色登时惨白，转头看向漂浮于身侧的女子，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流着魔族的血？”
女子一句“正是”，他颓然地松下整个身子。
苏旭厌恶妖魔，他是知道的。
如果苏旭发现了他的身份，也许未必会杀他，却必定不会再把他留在身边。
“我不能现身太久，”女子望了望苏旭所在的方向，“总之，你若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我在灯内也听得到的，只要我知道，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她便想回到灯内，沈长苏却突然问道：“你会被发现吗？”
女子显然没反应过来，迷茫地“啊”了一声，沈长苏则原封不动地重复问了一次。
烛妖没想到沈长苏接收了那么大量的信息，却问了这么个似乎并不重要的问题，答道：“只要没有专门检验妖气的法器，便不可能发现我的存在。”
否则她又怎么可能进入武窟呢？
沈长苏抿了抿唇，喉间干涩，再问：“那我的封印能坚持多久？”
烛妖严肃了些，谨慎地回答：“若没有什么意外，至少还能保你三十年身份不露。”
三十年吗？
沈长苏低头沉思。
次日一早，沈长苏引着叶潇进了揽云阁。
苏旭狐疑地打量着持扇男子。
叶潇竟然会来看望苏旭？看见这种事发生简直好比见到了母猪上树好吗？
叶潇察觉他的目光，嘴角一抽，从衣袖里揣出一个白色瓷瓶，扔到苏旭手上，冷笑道：“看师兄时日无多，来见师兄最后一面。”
凝静峰主要负责炼器、炼丹，玄天宗大多数灵丹和武器都出自凝静峰。
接过瓷瓶，苏旭笑道：“多谢师弟。”
可能是原主从没跟叶潇和颜悦色地说过话，叶潇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着苏旭的面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抖落一身鸡皮，以扇遮面，转头向沈长苏问道：“你的灯呢？”
沈长苏闻言一愣，面露紧张神色，犹豫了一下才拿出长明灯置于桌上，双手却在颤抖。
苏旭瞧在眼里，看出他不大愿意，但不知原因为何。
叶潇伸出扇子拍了拍长明灯，道：“每次练功时把它放在身侧即可温养元神。流出的蜡油不可直接使用，需要搭配方子，你有需要时便问你温师叔要。”
沈长苏很快就收起了灯，朝他行礼道谢。
原来是给男主送使用说明书来了。
见着长明灯，苏旭忽然想起了那把被沈长苏放弃的无名剑，出声道：“沈长苏，你还没有合适的佩剑吧，正好叶峰主在，走，我们去凝静峰。”
叶潇脸黑如锅底，道：“我们凝静峰的东西哪里是说拿就拿的。”
早料定他不会轻易配合，苏旭笑道：“不拿你们新做的，把我以前那把剑给他便是。”
叶潇皱眉，道：“你说藏春？”
为了凝静峰炼器技术跟上时代的潮流，玄天宗一直有一条规定，主人身死或被弃用的灵剑都会被凝静峰回收，品质差的便回炉重造，品质好的就留作教材。
原主换佩剑为吟霜之后，便依规定上交了藏春，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凝静峰弟子的入门作业都是照着藏春做的。
藏春剑是原主还没成名时用的佩剑，比不上吟霜剑那样名震八方，但也算是一把不错的灵剑，给沈长苏过渡一下成长期还是挺合适的。
沈长苏抬头看向苏旭，惊讶道：“师尊以前的剑？给我？”
见苏旭笑着点了点头，他顿时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走近几步，居然就这么走上前一把抱住了苏旭。
他……他不会是在跟我撒娇吧？多大的人了，唉算了，脸长得好看就是有特权啊，十几岁了撒起娇来还一点也不违和。
苏旭不知从哪升起一颗慈爱之心，下意识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
叶峰主颇为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用扇子一拍自己的额头，心道这对师徒真是……怎么感觉这么黏黏糊糊的？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走吧走吧。”他没好气地催促。
于是三人移步至凝静峰。
凝静峰顶，桃花灼灼常年盛开，飞阁流丹，百步九折，与云莲峰一座孤零零的阁楼完全不同，异常契合叶峰主骚包的风格。
这座峰头在清幽文雅的长白山独树一帜，对此苏旭啧啧称奇地比个大拇指，心道真特么有钱啊。
叶潇一路折来折去，领着两人到自己的炼器室。
炼器室门口两侧种了两盆待放的三角梅，苏旭和沈长苏进门时还能隐约听见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房内正中心坐落一樽方鼎，四面墙壁上悬挂许多武器，靠墙又摆放若干个箱子。
只是不知为何，叶潇进房后没去找藏春，却目光怪异地端量沈长苏，看的人心里发毛。
苏旭奇怪地问：“怎么了？”
叶潇轻笑一声，低声道：“你这徒弟如此不凡，也不知藏春配不配得上他。”
苏旭豪爽地一摆手，道：“无妨，不过是过渡用用，将来有了更好的剑再换不迟。”
叶峰主不置可否，转身去右侧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期间苏旭无聊得很，便这里逛逛那里看看，走到门前，忍不住看向两株只有枝叶的三角梅，问：“长白仙山上向来花开不败，你这两盆三角梅连仙气都请不动？”
叶潇手下动作不停，找着了藏春剑，递给候在一旁略显拘谨的沈长苏，笑道：“我故意不要它开的。”
“这是为什么？”苏旭疑惑问道。
叶潇沉吟须臾，道：“只求睹物思人罢了。”
苏旭一时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忽然想起原主年轻时闭关过五年，那五年间，这个叶师弟似乎因为一个女人跟老掌门起了争执。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原主这个凉薄性子懒得探听，而叶潇与他不和，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只知道那女子最后香消玉殒。
可惜叶潇也就颓废了几个月，很快就重新开始当他的花花公子，继续朝仙子姐姐仙子妹妹们抛媚眼了。
苏旭对此简评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沈长苏抚过藏春剑鞘，鞘身冰凉，雕刻有简单的莲纹，伸手抽剑出鞘，剑身雪白，剑光清亮，是上品灵剑无疑。
苏旭被他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别过头笑道：“喜欢吗？”
肯定跟你在魔界的金手指残魂剑比不了，但它在仙界已经算一等的好剑了，主要是它还不会拉着你黑化。
残魂，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剑本身确实威力巨大，但因历届剑主无一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便也煞气极重，很容易激发人的杀念。
我不太想看到你杀人如麻的样子呢：）
沈长苏轻轻抚摸剑身，看着很是开心，道：“弟子喜欢得紧，多谢师尊。”
叶潇上前赶人，展扇而开，不耐烦地道：“拿了赶紧走，少了一把好剑，心疼死我了。”
苏旭自知占了便宜，也不恼，径自带着徒弟离开。
途中，沈长苏似乎一直有话想说，不知为何不开口，苏旭见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大自在，便停下来问他：“想说什么？”
少年迟疑一阵，抬头问道：“师尊曾说不许弟子走邪魔外道，弟子始终铭记在心，只是偶尔也会想，若弟子真的坠入魔道，师尊会如何对待？”
霎时间，桃花簌簌而落。
苏旭静默片刻，按在腰间吟霜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浅淡的眼眸毫无阻碍地与他对视，缓缓答道：“你若害人，我决不轻饶。”
主要是别害我：）
沈长苏听罢，心中一喜。
苏旭这话说得较为宽松，加之张云起仍被允许留在山上，他大概明白了苏旭对妖魔的容忍度应该不算太低，便十分真诚地笑道：“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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