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件事
吕宽话音落下,现场顿时一静。
这段时间厂子里大家操心的都是怎么才能不下岗,就说徐水仙吧,那不也是为了不想下岗才造谣生出这么多事来的。现在吕厂长说什么,今天唐粒上人事部居然是来申请下岗的?
年纪轻轻一漂亮姑娘,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就傻了呢。
一个月八、九十块钱工资的“铁饭碗”,厂里有食堂能吃饭,有热水能洗澡,定时定季发劳保,衣服鞋子攒下来都穿不完,这样的好工作,居然主动申请不干,这不就是傻了嘛。
要说这年头“下海”做生意或者南下经济特区打工的也不是没有,但那毕竟是少数。做生意赔了的海了去,去南边打工背井离乡的,也不见就能发家致富,哪有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来得实在?
众人正张口结舌,结果就听唐粒说:“吕厂长,另一件事就是请您同意我的下岗申请,您看,您虽然给我作证今天我是来申请下岗的,但我要还留在厂里,保不准还是有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我要下岗了,这闲言碎语不也就没了嘛。我一个未婚女青年,您也替我考虑考虑名声,而且,我资历也确实浅,不该给厂里添麻烦。”
吕宽这才意识到,小姑娘说是请他帮两个忙,实际是给他挖了两个坑,这俩坑还是个连环套,一环扣一环。
他可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被个小丫头给忽悠了。
主要你看她长得漂漂亮亮,说话柔声细语、有理有据的,会讲道理,还会示弱,还让他考虑考虑她一未婚女青年的名声……吕宽暗叹口气,这花言巧语的,不正是跑业务的好料子嘛。
“我就跟你说了吧,保留你的岗位是因为友美服装厂那边跟我们联系,明年的订单指定你来跟他们作业务衔接。”吕宽说,“我要让你下岗,跟他们没法交代。”
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人事调动,在正式敲定落实前,吕宽本来是不想说的,可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谁想到友美服装厂指定的这小姑娘她居然要主动下岗呢,吕宽现在是骑虎难下。
安县棉纺厂为什么效益差?本地不产棉花、原材料运输成本过高、优势不明显是一方面,另外就是业务拓展得不好,棉纱布料生产出来没有人要,效益能好吗?
友美服装厂市里的龙头企业,安县棉纺厂之前跟他们也有合作,但量不大,大概只占他们需求量的百分之十到十五左右。这次对方主动联系,说可以追加订单,甚至棉纺厂这边如果能够革新技术提高布料质量,他们还可以深入合作。他们当然也提出了很多产品、价格上苛刻的条件,但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就是,他们还要求明年他们的业务由四车间的唐粒来衔接。
这个事情当然很奇怪,吕宽主管人事,当时其他领导就问他,这个四车间的唐粒是什么情况,他当然回答不上来。厂子里几千号人,他哪怕主管人事,也不可能连个车间里的女工都清楚。
但事后他找人事部了解过,这姑娘经历非常简单,初中毕业就去了岛上垦荒,回来就被组织上安排进了棉纺厂,在厂里也不过才待了两年。据说家庭关系也简单,父母都在机械厂,两个姐姐,一个是家庭主妇,一个是护士。
没什么特别的。
但怎么可能呢,没什么特别的,友美服装厂那边能提这样的要求?
吕宽于是又找人去友美服装厂那边打听,这才打听到,这事似乎跟机械厂老祁家的公子有点关系。
这就对了嘛,友美服装厂是合资企业,除了市针织厂,还有个大股东是澳国的华侨,据说是老祁家的亲戚。大股东提个要求,厂里还能不照办?
吕宽为人正派,他让人打听这些,也是从工作角度考虑了解情况,大致有数了,也就没再追根究底。
在他看来,唐粒漂亮,机灵,讨人喜欢,老祁家那个小子大概是在跟人搞对象,这才千方百计地给她保住工作,讨她欢心。可惜他做这么多,人姑娘好像还不太领情。
现在这些小青年的想法,反正吕宽不能理解。
唐粒没想到自己的工作还扯上了厂里的业务。吕宽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书里曾经提到过,友美服装厂的大股东是祁振的舅公,这位华侨商人很欣赏女主章雪,是章雪创业致富路上的伯乐,给过她很多帮助。
所以,是祁振找了他舅公的关系,不但保住她工作,还要给她换个业务员的岗位?
听这意思,这业务员还不需要拉业务,只要对接对接友美服装厂这个大客户就行了?
这工作,可是又轻松,又能拿提成啊!
要换了别人,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对唐粒来说,这却是给她套了个紧箍咒,这意思不就是她如果下岗,可能会影响厂里的诚信和明年的业务?可她不下岗,她怎么改变剧情,怎么创业致富,怎么重操旧业混演艺圈?
而且,她跟祁振也不熟啊,他大费周章的是要做什么……祁振是疯了吗?
唐粒再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吕厂长,我是打定主意要下岗的,当然,具体的咱们回头可以再商量,我估计友美那边就是这么一说,我一个小工人哪有这么重要。”唐粒赶紧表明立场,当然也没把话说死,毕竟这么多人在场,要顾忌领导的面子。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还有个建议,建议厂里重新摸摸底,看看是否有其他人愿意主动下岗,如果有的话,空出来的岗位,希望能考虑一下家里有实际困难的同志,比如家里负担特别重,或者有人生病的。”
她这话说完,旁边就有人笑了:“这不是异想天开嘛,哪有人会愿意主动下岗?”他们倒也希望呢,可怎么可能?
“也不是这么说,人姑娘不就愿意主动下岗吗?”有人反驳。
“人家能搭上友美服装厂,没准有更好的出路呢。”
“哎,要真像这个姑娘说的,老杨,你就有希望了。”有人叹了口气,拍拍了码纱工老杨的肩膀。
这个老杨就是之前蹲在地上哭的,他抬起埋在膝间的脑袋,红着眼眶看向唐粒,眼神中难掩希冀,可很快他又喃喃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说着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把眼睛。
唐粒倒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她会提这么个建议,是因为她记得书里有个情节,是多年后女主章雪与原来厂里的人聚餐,席间有人说后悔没有早点下海经商,有几个还说其实自己倒想过主动下岗,只是厂里公布了名单,家里又反对,而且在大家都想保住工作的时候要求下岗,总显得太过特立独行,后来想想真是后悔。
书里写这么一段,是为了衬托女主,但唐粒总觉得,在这个朝气蓬勃的年代,总有一些人是真的这么想过吧,想过主动去走一条不同的路,他们可能只是缺少一点勇气,缺少有人推他们一把。
该说的都说了,后面怎么处理,就是厂里领导该考虑的了。眼看早过了下班时间,唐粒准备回家了。
不过,走之前她指着徐水仙,叮嘱保卫科的同志:“一定要把她交给公安啊!”唐粒怀疑原书里后来匿名举报原主,让原主被人骂了一辈子破鞋的就是徐水仙。
当然,哪怕不是她,这人也够坏了,该让她尝尝社会主义铁拳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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