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落催花

村长家的屋内，李青红探着身子，扒着窗，仔细地查看外面的战况。从这个角度透过院门，只能看到杨鹿冲刺前的情况。

自己跑进屋子的时候，村长已经在米缸边上藏好了，李青红心中有些挫败感，原来没见过大场面的只有自己，村长的反应实属老道，怪不得自己没回去吃饭，不见村长出来找。

也还好如此。

练了几天拳有些得意忘形，刚才的命悬一线让李青红清醒了不少，冀文哥进山也有一段世间，距离太远，他应该不知道村里的异动，如再有变动，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想来奇怪，黑影一开始的目标是自己，可后来自己躲进院子，他却没作任何阻拦，偷袭不成也没有直接遁走。

突然，李青红眼前一黑，水牛般大小的身影略显庞大，突兀地出现在窗外。

撞个正着！

窗里窗外，大眼瞪小眼。

李青红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地向身后扑去，“砰”窗子应声破碎，被黝黑的狼爪撕开了个大洞。

这畜生为了避开师姐，是从房后绕到前院的。这狼妖真像冀文师兄所说，灵智不低的话，正面交锋，自己毫无胜算。

怕牵连到米缸旁躲藏的村长，李青红快速起身，冲出屋去，从屋后院墙翻出，朝着山里跑。

狼妖目标明确，追了上去。

决心把狼妖引走的李青红喊得老大声：“师姐！你专心解决眼前的敌人，我把这蠢狗往冀文哥那引！”  

他回头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狼妖，心里一紧，又扯着嗓子跟了一句：“师姐，要是打赢了，早点来救我！”

夜色里，杨鹿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自己这师弟的出人意料总在意料之中。看来，要快解决了眼前才行。

“你这师弟长得挺俊，可惜呀，要喂狼了。你们俩同门，他这实力可比你差得多了。”黑影男嘴上挑衅着，持短刀的架势一点没有松懈，提防着杨鹿手中的长刀。

“见鬼了，她什么时候拔的刀。”黑影男心中暗骂，这小鬼嘴里提到的冀文哥，黑狼应该是敌不过。得尽快解决，不能拖下去了。  

“我师弟修行的晚，实力不如我只是暂时的。要我说，你那头蠢狼才是没命再下山了，可惜，这种普通的妖兽，上我家餐桌都不够格。”

“口气倒是不小。”黑影男子大笑道，话音未落便是再度发起进攻，“大爷我呀，名叫刘林，你和你师弟，今天谁也活不了。”

他将右手短刀朝着杨鹿胸前用力掷去，身体跟着掷出的短刀向前冲锋，伺机待发。

来不及思考，杨鹿刀已出鞘，挡下飞来的短刀后，手腕扭转，迅速调转刀刃方向，迎着刘林向上挑去。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短刀以长刀刀身为磨刀石，速度不减，向前推磨。长刀的主人见状，再次扭动手腕，刀刃向下，试图以力压制短刀进攻的势头。

短刀突然卸力，刘林将力聚集在另一只手上，一击勾拳挥出。

杨鹿被一拳击中腹部，强忍着剧痛，后撤一步，用力一蹬。双手紧握刀柄突然发力，别过短刀斩向前方。

早年，李岩州给杨鹿的几本刀谱中，有本名为《悲情刀》的功法，极为特殊，厚厚的刀谱，大半本记录了化名为闭目的这位用刀大师的一生，招式只占寥寥十页。

杨鹿本来不想学这本刀谱，许多招式功法自己也有耳闻，想练成这本不俗的刀谱八成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何“悲情”？何故“悲情”？

她越想越觉得晦气，但李青红却没在意，缠着杨鹿给自己讲讲。

闭目大师用刀一流，但传记写的不怎么样，缠着杨鹿读出来当故事听的李青红很快就没了兴趣跑到一边玩去了，只留着她自己看完。闭目大师的遭遇随着书页的翻阅愈发悲惨，但文字间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激昂。

“情深何须负悲凉，我以此刀斩悲伤！”

读到故事的结尾时，少女内心先入为主的想法也已经改变，翻向下一页。

悲情刀第一式——催花雨。

黑色长刀斩向刘林，刀身徒然加速，撕裂空气发出阵阵悲鸣，下一秒，狂暴的刀舞暴雨般覆盖男人的全身。

刘林虽没有坐以待毙，但手中的短刀，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只能勉强护住要害。

身上的灰黑色布袍连同里面的黑色甲胄一刀刀地被削去。他全身上下皮开肉绽，传来剧烈的疼痛。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扑面而来的攻击下，刘林却没法后撤，这一刀刀，如同穿针引线般，将多次想要脱离攻击范围的他又拉了回来。

杨鹿手握黑色长刀，攻势丝毫不减。刘林赶紧将气眼周围储存的力量集中在身前，猛地炸裂开来，这才得以逃脱。他坐在地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原本就一片殷红的胸口，被这一下炸的更是血肉模糊。

刀光不见踪影，杨鹿再次收刀入鞘，目光冷冷地看着刘林，显然她也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挣脱。

“你刚才的刀法杀力虽大，但用起来只能立桩不动。你为了用出这招，故意吃了我那一拳，是不是？”刘林往身侧吐了口鲜血，双手撑地，勉强没有躺下。

杨鹿出招时，寸步未动，刘林猜测这正是这刀法的弊端，现在知道为时已晚。

杨鹿稳步前行，没有接话的打算，想要赶快了解了刘林。刘林的短刀技艺精湛，生死关头说不定有压箱底的手段，让她不敢掉以轻心。

血流不止的刘林笑容扭曲，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以伤换伤，厉害厉害。不过，你如此年纪，你师父就教你这种战斗方式，也没见多爱惜你这天才。看来，你在门派里，也不是什么金贵命，就是替你师弟那种小少爷去死的。”

刘林的话在杨鹿听来，与其说是临死前的挑衅，更像是对他自己遭遇的抱怨。

杨鹿柳眉微皱，语气带有几分怒意道：“那一拳我是故意接的，这点你猜的不错。并非这刀法不够巧妙，而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以伤换伤是我自己琢磨的，不是我师父教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师父待我不比待我那师弟差。”

自家的事，不需要对外人证明什么。杨鹿只觉得，自己的师父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少女的话让刘林心中感叹其天赋之高。若是自己当年天赋赶上她的一半，或许也不会被轻易舍弃掉了。天赋是天赋，身份是身份，刘林只觉得眼前少女还没意识到人心的险恶，正准备不吐不快。

“就算如你所说，我当替我小师弟挡下劫难。”  想起撑起自己世界的一老一少，杨鹿语气更加激昂，面带笑意，反问道，“又如何？”

少女声音如刀身弹指般清脆地响起，震慑心弦。

刘林苦笑，撤掉支撑上身的双臂，任由身体向后倒，脑海中回想起昔年坑害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当年的他对这份师徒关系、同门情分也有简单美好的期许，只可惜，自己不是眼前少女，自己做不到她这样坦荡，所遇之人也并未真心对待自己。

若是没有那堕龙崖就好了。

很多微妙的东西不是一两句言语改变的，刘林打心底里羡慕眼前少女的那份赤诚，但仍对少女所坚信的东西抱有怀疑。

眼前的夜空，星星点点，照不亮似要吞人的黑，少女持刀走到刘林身前，挡住了他望向天空的视线。

刘林口吐鲜血，苦笑道：“希望你运气不赖。”  

杨鹿刀尖一点，转身朝着李青红上山的方向赶去。

血泊中，刘林嘴里似在呢喃低语，眼前的星光模糊不见，没了气息。

…

山林中，李青红大口喘着粗气，大声呼喊：“冀文哥！狼妖在这！快来助我！”

他已经和狼妖交锋了几个来回，一有机会就拉开距离往山上跑，回头朝着山下往去，已看不见村子。

好在狼妖只有约莫一境左右的实力，李青红杀它难，拖延时间简单很多。

“青红！”

胡冀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李青红喜出望外，扬手挥舞着，抬眼看去，看到胡冀文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背上的男孩正在熟睡。看到这对父子平安无事，李青红紧绷的神经也是稍微舒缓。

“小心背后！”胡冀文焦急地喊道。

李青红迅速回头，狼妖已扑到身前，它突然踉跄几步，发出痛苦的哀嚎，毛皮之下，血红色的古怪纹路不断闪烁。

趁此机会，李青红向胡冀文所在的方向靠去，紧张地戒备着突发变化的狼妖。

当纹路隐匿不见，眼前的狼妖比刚才大了一圈，它的双眸也变为了血红之色，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感受到狼妖暴涨的实力，胡冀文神色凝重，心里琢磨着如何拖延时间，让李青红和身后这对父子逃下山，拖住它都难，更别谈有什么把握能正面打杀它了。

似是察觉到胡冀文的心思，李青红咽了口唾沫，抢在他之前说道：“冀文哥，我们一起想办法拖住这狼妖，让他们父子先绕路下山，我师姐杨鹿很快就会赶来帮我们，这样胜算大些。”

“杨鹿来了吗？”  听闻杨鹿的名字，胡冀文多了不少底气，沉声应道，“好，那你小心，形势不妙的话，你就往山下跑。”

李青红咽了口唾沫，双拳紧握，压低身形，自语道：“眼前这只可比大黄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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