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龙妃
天地昏暗，风雪愈稠。
延绵的雪山之中，一位老人穿着与这极寒之地不相称的单薄布衣，踩下一串结实脚印。
他登上这座雪山峰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痛痛快快地灌了几口酒，脸色才红润了些许。
重新别好酒葫芦，老人转过头，对着身后少女笑道：“差不多就是这附近了。”
少女点点头，她境界不及老人，不像老人那般不怕冷，以往高束的马尾已经盘好藏在棉帽里，身上披着件红色棉斗篷，还是被冻得发抖，只好更加地抱紧怀里的白猫。
小家伙倒是不冷的样子，伸着爪子够着天上随风飘忽的雪花，每够几下，就乖巧地往少女怀里缩一缩，让她抱的不算吃力。
老人伸出手招呼着，“鹿丫头，上前来看看，费力走到山尖，不在最高处望望怎么行。”
只差几步，风景大不相同，和老人并排站在最高处的杨鹿，心神空灵，感觉自己像是漫天雪沙中的一粒，冰川山石，尽在脚下。
好像更冷了一些。
“师父，我有一事不解，你留给青红的书信里提到让他保护好福如，之后又让我此行把福如带上，这是为何？”
老人笑道：“这不是怕你冷，让你抱着暖手嘛。”
少女被老人的玩笑话逗得一愣，笑容绽放，美如莲花。
李岩州耐心解释道：“从上次高阳找青红的麻烦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期间再没见他来触什么霉头，再加上青华山那小子来拜山时遇到了意外，我担心二者有什么联系，把福如留在山上青红他看不住的。
等此行目的达成，我一人回岳真山，你带着福如往南走，去石光镇找青红，到时候我不在身边，白猫就靠你们护着了。”
杨鹿轻咬冻的发白的嘴唇，“师父，既然知道可能有危险，你还回岳真山干嘛，跟我们一起走呗。”
李岩州摇摇头，笑道：“十个高阳也打不过老夫一个，我回去看看他耍什么手段，好让他老实一点，免得他背地里对你和青红使些手段。
他短时间不会察觉到福如被我们带离了岳真山，我若是不回去，他再蠢也知道了。”
杨鹿挺直身子，语气坚定，“那我跟师父一起回去。”
听到杨鹿的话，李岩州开怀大笑，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眼神里满是宠溺，好像在说：“不亏是我的徒弟。”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青红心里挂念你，你不走他也不会走。”
“可是，师父你如果不同我们一起离开的话，青红也不会听话南下的。”
李岩州留的两封书信，杨鹿只看过留给李青红的那一封，至于留给熊霸的那一封，她也没瞧见，她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自己的师弟看了信会宽心离开？怎么可能。
“会的，他拎得清，熊霸也会陪他一起，反倒是你，跟青红汇合前孤身一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师父这些年也没给你收个大师兄什么的，不然这时候还能有个人使唤，在路上照顾你。”
杨鹿笑道：“师父，我自己能行，我可不希望有个师兄天天师妹师妹地叫我。”
“哈哈哈，你这丫头。”
谈笑间，狂风从雪山谷底席卷而来，刮得空中雪花朝天升起，在半空中形成气旋。
老人赶紧横移一步，将少女护在身后，“抱好福如。”
说完，老人腾空而起，看向眼前风雪汇集处。
很久之前有个说法，以黑凤锻兵，沐浴龙血，可谓仙兵。
杨鹿所配长刀是李岩州给的，就是以稀有的锻兵材料黑凤精石所铸。
世上龙族不显，真龙血一滴难求，这片天地之下，最有可能寻到真龙血的地方就是此处的雪山群。
李岩州冲向风雪汇聚之处，拳头砸向风暴的中心，本应打空的拳头在空中一滞，中心处闪过一道银白光影，冲击消散之后，银白光影消失不见，再次藏匿于风雪之中。
四面八方，同一道轻柔的男子嗓音响起。
“我虽敌不过前辈，可在这片雪山之内，前辈也难寻到我，方才是出于礼数，出来跟前辈打个招呼，您请回吧”
“我来此处不为伤你性命，只想求一滴龙血帮我徒弟的刀淬炼刀身，不白拿，条件可以商量。”
“我不求他物，龙血是我本源之物，我还没修炼到能随意赠与前辈的地步，这笔交易我不做。”
杨鹿循着声音转了圈脑袋，没寻到声音从何处发出，便继续看向浮空在前的老人。
这龙还真是个……是个讲礼貌的主。
“我拿一套龙拳拳谱跟你换，如何？”
“晚辈对武学不感兴趣。”
“你是不信不过我，我这正宗龙拳……”
“晚辈信的过，只是不想换。”
“那以后我想办法帮你消除分离一滴龙血造成的代价，再算我李岩州欠你个人情，如何？”
“还请前辈不要为难我”
“...”
无论老人怎么劝说，他都不再改口，这可让李岩州犯了愁，鸟不拉屎的地方，龙的素质怎么这么高，若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也好有个取龙血的理由。
现在倒好，走了这一趟白来，不走以后怎么带徒弟。
说到后面，估计是怕老人用光了耐心，这位龙血的所有者干脆不再回应老人的商量，隐匿于风雪之中，再没半点蛛丝马迹可循。
李岩州挠了挠头，在空中盘坐下来，取下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杨鹿原地踱了几步，担心老人碍于自己下不来台，说道：“师父，不取这龙血也没关系，强在修士，不在兵刃，徒儿不会以此为借口，更不会比别人差。”
李岩州轻叹一声，起身就要退回到雪山山顶。
一瞬间，风雪寂静，漫天翻飞的暴雪像被驯服般乖巧停下，等待发号施令，仿佛时空静止。
紧接着一道温柔且极具雌性的声音从天地间传来，“看看你徒弟的格局，再看看你，丢不丢人？”
原本有些失落的老人，突然大笑一声，冲着天空回应道：“你们龙族的人说话都喜欢用这种方式？”
“方才见那小辈用起来实在有趣，便照着模样试了下，效果还不错，不然我说话可没这么大动静。”
杨鹿眨了眨眼睛，啥时候身边多了位漂亮姐姐。
女人身着血红色狐裘大衣，在这素白的世界里格外抢眼，头发高高挽起，其上插着一枚巧夺天工的白玉簪子，再配上那张白皙的俏脸，尽显贵妇气质。
李岩州落回雪山顶处，问道：“龙妃，好久不见，你怎么过来的？”
被老人称作龙妃的女人浅浅一笑，很自然地从少女怀中接过白猫，“那几条鱼都过的来，我自然也过的来。”
福如亲昵蹭了蹭她的脸颊后，反抱着女人的手臂不撒开，生怕她走了似的。
女人看向有些拘谨的杨鹿，说道，“不帮着介绍介绍？”
“你和我儿媳妇是挚交，不叫我声叔也就算了，那条小龙你帮我搞定了。”
杨鹿抬眼对上女人的视线，女人一笑，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我跟寒露她说好的是‘她儿子就是我儿子，她闺女就是我闺女。’可没说过要把她公爹也当成自己的。”
女人还是不去看李岩州，视线都落在杨鹿身上，怀里的白猫像是争风吃醋，努力的往上趴一趴，额头贴近女人的下巴。
“叫小姨。”
杨鹿不知为何，和女人说话心中暖意弄弄，顺从地点点头，“小姨。”
“真乖。”
女人拍拍怀里的白猫，白猫通灵般理解了她的意思，听话地钩在女人的肩头处，头压在狐裘的最柔软处，让她腾开手来。
她笑着撸起一只袖子，另一只手并拢双指，轻轻一划，鲜血迸发而出，在空中给凝聚成拳头大小的血团，女人双指再一抹，伤口消失不见，将手臂收回了袖子，嘴上嘟囔着，太冷了太冷了。
李岩州知道其中分量，这么多的龙血，换做躲在风雪中这条小龙，怕是命丢上十回都凑不出，“这太贵重了，这么多龙血，不会伤到你自身吧？”
“没什么事，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没影响了，我都取出来了，还客气什么，想我再把胳膊划一刀塞回去？”
女人的话有些呛李岩州的意味，但在女人温柔的声音下，很难让人生气。
老人更是不计较，脸上笑容灿烂，“那不能客气，太见外了。”
杨鹿想着抱拳好像不太得体，便照着以前下山时见的妇人模样生疏地施了个万福，“谢谢小姨。”
“乖孩子。”
女人宠溺地捏了捏少女的耳垂，视线不移，轻声说道：“还藏着，不出来见见？”
风雪中银白色光影一闪，化作青年模样，样子看起来有些木讷，弯着腰点头不停，落到雪峰顶。
李岩州一巴掌拍在青年的后背上，“你说你个犟娃子，咋说都不行，老夫还能诓你不成，你问问你眼前的龙妃，老夫的龙拳正不正宗。”
后者半点反应都没。
青年神色激动，眼眶就要溢出泪水，铺跪在地上，一个大拜，看的杨鹿触目惊心，怀疑是不是自己礼数浅了，要不她也补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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