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薄慕寒是一个人从墓园出来的。
唐菱皱眉朝他身后望，看了好久，直到薄慕寒都上了车，也没看到薄云泽出来。
眼见着车子已经发动了，唐菱才迟疑的问，“他呢，不出来吗？”
薄慕寒看向她，“他还想再陪陪你妈妈。”
唐菱张了张嘴，最后只“哦”了声，低下了头。
刚才还担心薄云泽出来了她可能会和他对上，这会儿他不出来，她又纠结。
薄慕寒目光微深的看着她。
唐菱虽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再问，可她的情绪表现得明明白白。
所以，她对薄云泽还是有点在意的。
明明也就刚才在车里看了薄云泽几眼而已，她的情绪却已经能被那个人牵动了。
这难道就是血缘的力量？
唐菱对唐元可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这样的认知让薄慕寒心底有点酸酸的，哪怕那个人是他二叔，甚至于99.99%的可能是他岳父。
可她的心里不再是他一个人了，他还是有点不开心。
把她拎到怀里，揉揉她的头发，“他现在需要冷静。”
唐菱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她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从车后镜看向离得越来越远的墓园。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问薄慕寒，“他有说什么吗？”
薄慕寒摇头，“暂时没有。”
在他们说了那几句话后，薄云泽便什么也没再说。
他只是走回秦笑笑的墓前，说他想单独陪她一会儿。
薄慕寒就算再怎么着急也只能先离开。
他能明白现在薄云泽的心情，也知道他需要时间。
甚至于，或许他也需要好好回忆，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人会这么憎恨秦笑笑？
薄慕寒很清楚，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何况背后的人藏了这么久，手段通天，也不可能说找出来就能找出来。
唐菱皱眉，也知道薄慕寒说的是对的。
她虽然很想马上就把伤害妈妈的人找出来，可也知道是急不来的。
她低下头，心里头有些堵。
妈妈那么好，到底会招惹到什么人，恨她恨到这样的地步？
她脸色不好，薄慕寒揉揉她的眉心，“宝贝，把注意力分给你老公一点，嗯？”
唐菱看向他，还有些愣，“你怎么了？”
薄慕寒语气淡淡，“也没怎么，就是忽然想吃柠檬了。”
唐菱，“？”
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有些无奈，低声解释，“我只是在想我妈妈的事，你知道的。”
薄慕寒也无奈，指尖从她的眉心滑落到她的唇角，低叹，“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所以不想看她这么难过。
才故意这样，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
唐菱心里头又酸又胀，他给她的温柔让那些酸楚慢慢消散。
她抿抿唇，小声说：“我再想她三分钟，好不好？”
薄慕寒抱紧她，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她的心情，也愿意再多给她一点空间，允许她再难过三分钟。
其实也还没到三分钟，唐菱的目光就忽然落到了后座角落那只小兔子的身上。
暗淡的眼神在看到小兔子的时候骤然亮了起来。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她的那只。
俯身将兔子抱过来，惊喜道：“已经修复好了吗？竟然真的跟新的一样，太厉害了吧。”
那只脏兮兮的兔子已经变得崭新，可她知道，它还是妈妈送她的那只。
薄慕寒垂眸看那只被她抱进怀里的兔子，皱眉“嗯”了声。
所以到头来，还是这只兔子哄她高兴了。
他还不如一只傻兔子？
唐菱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抱着兔子揉来捏去，捏捏耳朵，揉揉肚子。
她好久没有抱到它了。
薄慕寒把它拿走了就没带回去，她以为还没修复好呢。
她开心了，就这么把兔子揉着捏着，某一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在兔子屁股下面揉了揉，又捏了捏，“咦”了声，“这里面怎么好像有东西？”
跟其他地方的触感不太一样。
薄慕寒蹙眉，把兔子拎着倒过来。
下面被缝的好好的，他顺着摸了摸，是有些不对。
难道是修复的时候工人不小心落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看了眼唐菱，“拆开看看？”
唐菱点头，“嗯。”
薄慕寒便让江流给他递了一把刀，用小刀将缝隙处的线一点点的挑开，挑得很细致，生怕会将兔子弄坏了。
好一会儿，才把那块的线都弄开。
唐菱伸手进去摸了摸，从一堆棉花里摸到了一张折叠得好好的信笺。
信笺纸已经有些发黄了，可或许是因为一直放在棉花里，倒是没坏，只有被揉捏折叠出的印记。
唐菱心跳的忽然很快，她有预感，这张信笺或许是妈妈留下来的。
她缓缓的，将信笺一点点展开。
一行字就那么出现在她和薄慕寒的面前。
没有她想象中妈妈留下的真相，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怨恨，只有一句很简单很简单的话。
信笺上用漂亮的小楷写着一句诗，“此生遇见你，万岭花开，不敢说可惜。”
唐菱怔怔的看着这行字，有那么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在灯下写这句诗的妈妈。
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想着什么样的人，将这句诗写下。
是流着眼泪，还是带着笑……
薄慕寒在看到诗句的时候也蹙了眉，第一时间却是跟负责修复玩偶的人联系。
还是得确定，到底是不是秦笑笑写的。
毕竟过去那么多年，唐菱都没有发现这张信笺，怎么会忽然就出现了？
那边的人很快回复了，这张信笺的确是兔子里面的。
只是以前是藏在很里面的地方，不打开兔子肯定找不到。
这次修复的时候工人看到了，却也没想太多，因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话，所以工人只在最后收尾的时候随手放了进去，也没上报。
所以说，这真的是秦笑笑留下来的。
或许是怕会被别人发现连累到唐菱，所以她也不敢留其他什么，就留了这么一句诗。
当然，留的时候她肯定也知道，更大的可能，是这信笺永远不会被发现。
她只是留下这么一个念想罢了。
唐菱怔怔的看着，指尖从信笺上的每个字上抚过，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滴在了信笺上。
此生遇见你，万岭花开，不敢说可惜。
会是谁呢，那个让她到了那样苦痛的地步，都不敢说可惜的人……
薄慕寒眉心很紧，捧着她的脸让她看向他，一点点将她的眼泪擦去。
他没有说什么让她不哭的话。
没用的。
他能明白她现在有多难过。
不用说唐菱，连他都觉得，压抑得难受。
如果是其他人，写这么一句话不会让他有什么感觉，反而觉得矫情。
可秦笑笑不同。
她经历过的，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换做任何人，或许都只会恨只会怨。
而在那样的情境下，她竟然还能说一句：不可惜……
她到底，有多爱那个人？
可秦笑笑已经没了。
没人知道这句诗是给谁的。
或许是唐菱，又或许，是唐菱的父亲？
至少在薄慕寒看来，虽然秦艾跟唐菱都是秦笑笑的女儿，可秦笑笑的母爱只给了唐菱。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毕竟这世界对秦笑笑本来就不公平。
那样的她，是不可能公平的去爱一个，伤害过她的男人的孩子。
所以，她爱的人只有唐菱，或者还有，唐菱的父亲。
也就是，他的二叔薄云泽。
所以这句诗，只会是写给他们两个人的。
墓园里，薄云泽还站在墓碑前。
他定定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似乎就这么看着，照片上的人就能走出来。
她会走到他面前，再歪着脑袋乖乖的笑着，叫他一声，“学长。”
他站了很久，直到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已经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他僵硬的拿出手机，麻木的低头看向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张发黄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落入眼中。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视线模糊。
双腿发软，砰的一下，跪倒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二十一年前。
回到了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
是的，在一起。
是他先告白的。
她虽然是秦家的小公主，读大学的时候却跟其他人一样，都住在学校的宿舍。
每天晚上，她都会去自习室学习，很晚才离开。
他每天晚上去接她，风雨无阻。
只是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像是真正单纯的学长和学妹。
直到那天，他生日那天，他忍不住了。
她不知道他的生日，他却希望她能送自己一个礼物。
所以走着走着，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下意识挣扎。
他其实也知道，她还有些小，才19岁。
何况她一直被秦家保护得很好，进入大学后才真正离开家的她就像个刚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小朋友，天真而懵懂。
所以他一直不敢太过，稍微多亲近她一些，都会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他想慢慢来，让她适应他接受他。
可她的性格，如果他不主动，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朝他多走一步。
所以，他主动了。
他太想靠近她，想一直牵着她的手，陪着她长大，陪着她去看这个世界。
所以他没有松手，反倒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义正言辞的说：“太黑了，别走丢了。”
她看着前方明亮的路灯，神色有些复杂，最后却还是没有说话没有挣扎。
她僵硬的，任由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勾唇轻笑。
怎么能这么乖？
有一就有二，从那以后，每天他接到她，都会牵着她的手不放，直到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她似乎也慢慢习惯了，见到他时都会乖乖的把手放到他手中，同他十指紧扣。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再进一步。
没有拥抱过，没有亲吻过。
甚至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或者爱，一切似乎都是心之所向，心照不宣。
他想等她二十岁的时候，再认真跟她告白。
他们也再没有其他更亲密的行为，因为他不舍得伤害她。
她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他接到她，两人同以往一样牵手回她的宿舍。
宿舍楼下，她才纠结的说家里给她举办了20岁的生日宴，明天必须得回去。
可能不能跟他一起过生日了。
他沉默了下，却也理解。
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早已经买好的生日礼物，一条白金项链。
“本来是想着明天送给你的。”
他看着她，她神色惊讶。
他沉默了下，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替她戴在脖子上。
“虽然钻石不够大，不过这是我自己赚钱买的，没有用薄家一分钱。以后，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她低下头，项坠是竟然是一个钻石镶嵌的笑脸娃娃，圆圆的，小指甲盖那么大。
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里都是满满的笑意，“祝我们的笑笑小朋友，永远笑容灿烂。”
她呆呆的转头看他，他低低的笑着，“有一句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了，知道是什么吗？”
她茫然的摇头，“是什么？”
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很低很认真，“秦笑笑，我喜欢你。”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她怔怔的看着他，向来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让她的眼睛比以往更亮。
他看清了，是眼泪。
他皱眉，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难道她不喜欢他？
他抿抿唇，“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可能配不上你。我不是薄家的血脉，以后也不会继承薄家的财产。不过我会努力，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也不会让别人觉得你跟着我，是可惜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抬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腰身，声音很轻很软的说：“我相信你。”
顿了顿，她又小声的说：“薄云泽，我也喜欢你。”
这一次，换做他愣在原地。
那瞬间，他的世界似有烟花绚烂绽放，冰雪融化春暖花开。
他抬手，将她紧紧揉进了怀里。
等她回了宿舍之后，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一句诗。
他看着那句诗，傻笑了一夜。
她对他说：此生遇见你，万岭花开，不敢说可惜。
而现在，同样的一句话。
一句天堂，一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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