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凌晨六点,薄慕寒睁开了眼。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趋近于疯狂的心跳声。
这种疯狂,从绝望而生。
梦境停留在他告诉唐菱,可以让她亲手杀了孟杭之后,她抬头看他时。
那双从来清澈的眼睛里,恨意像是折断的刀片,闪着破碎的、冰冷的光。
她问他,“真的吗?”
他骤然心如刀绞。
他的菱菱,不该是这样。
疼痛让他醒了过来。
直到此刻,心脏处依然是痛的。
做了这么多的梦,甚至在梦里,他曾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他却无能为力。
那时候,他以为这种无能为力已经是最痛。
可现在他才发现,那种无能为力,对他是痛苦,对她分明是解脱。
其实最痛的,是眼睁睁看她眼底光芒寂灭,被仇恨裹挟。
他最痛的,是她的疼痛。
薄慕寒闭着眼。
梦实在太长,脑子里有无数割裂的片段在碰撞,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拉扯。
他似乎还沉在梦中,回不了现实。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软的,“老公?”
他眉心轻动,睁开了眼。
清晨微光中,他看到一双特别清亮的眼。
她微仰着脸,大睁着眼看着他,眼底带着极深的担忧。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他的影子,
清澈得如同雨后清泉,流进他的心中,将心脏的绞痛缓缓抚平。
是啊,那是梦。
是已经过去的,前世。
现在,她在他身边,她眼睛里依然光芒闪耀。
他喉咙滚动,咽下那些涩痛。
摸摸她的脸,声音很哑,却很温柔,“怎么了?”
唐菱轻抿了抿唇角,问他,“你怎么了?”
停顿一秒,又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做梦了?”
薄慕寒目光微动,没有骗她,点点头,“嗯,做梦了。”
她好像忽然就很紧张,“你梦见什么了?”
他看了她几秒,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朝上提了提,面对着她,让她同自己平视。
拇指落在她的脸颊,掌心贴着她耳下的肌肤。
他看着她,却是反问,“你没做梦吗?”
唐菱张了张嘴,“做了,不过……”
迟疑了两秒,她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梦见的那小段告诉了他。
或许是因为自己上辈子靠近他是带着目的,她说得时候很纠结,小心翼翼的打量他,怕他会生气。
他倒是没生气,只有些讶异,“就梦到这里?”
唐菱点点头。
被他那个捉奸似的眼神吓醒后,她就没睡着了。
她很乱,一直在想孟杭到底为什么要她靠近他?
直到刚才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他心跳得很快,呼吸很急,似乎是醒了。
她这才开口叫他。
想到这里,她目光微动,“你梦了很多吗?”
薄慕寒喉咙又下意识滚了滚,慢慢点头,“嗯,很多。”
他忽然觉得很庆幸。
庆幸,她只梦到了那一点,没有再继续梦下去。
庆幸,她不用再重复那样的痛苦。
那些痛,就让他一个人守着,直到最后,随他腐烂进泥土。
而她,一世明媚,一世顺遂。
唐菱看不透他眼底复杂的情绪,又想着他刚刚醒来时情绪波动的那么厉害,忍不住好奇,“所以你都梦见什么了?”
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颈部肌肤,轻弯了唇角,“梦见,你穿着一条丑得我眼睛疼的红裙子,来勾引我。”
唐菱,“……”
她记得在梦里,她的确是穿一条红裙子,丑不丑她不知道,不过那肯定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不过按照他这个意思,她竟然就是在孟杭让她靠近他的当天,就去勾引他了吗?
想到这里,她脸一红。
所以,她还真的去勾引他了呀?
她眨了下眼,“那你……”
她想问你有被我勾引到吗?
又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他这个人对陌生人冷酷得很,而那时候他和她就是陌生人,他才不会理她呢。
似乎看出她在纠结什么,他唇角弧度更深,也不等她继续问,便缓缓道:“那条裙子实在太丑了,我看不下去,就让江流带你去把裙子换了。”
唐菱,“……有那么丑吗?”
薄慕寒又慢慢说:“江流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给你换了条白裙子。不过虽然也不好看,至少我眼睛不疼了。”
“……”
唐菱实在无话可说了。
她已经在为那时候的自己羞愧了。
那么丑,还敢跑去勾引他。
也不知道该说她无知无畏还是太有自信。
她沉默不语,他的手从她的颈部缓缓下滑,轻抚到她的肩,声音也莫名的低了很多,“因为那条白裙子也不好看,所以……”
她好奇的看他,所以什么,又让她换了一条吗?
他望着她眼睛里的好奇,忽然凑过来,低头埋在她肩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随着呼吸落进她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他说:“我抱着她,把那条裙子撕成了两片。”
唐菱心忽然一跳。
直觉再说下去,可能就要少儿不宜了,只是不等她捂住耳朵,他的声音已经飘进来。
“然后我发现,这个小姑娘,可真漂亮。她什么都不用穿,就最好看。”
唐菱简直听不下去了,他却忽然笑了,笑声低低的,像是羽毛在她心尖上挠,说:“我被她,勾引到了。”
唐菱的耳脖子都绯红一片,心情却又很复杂。
虽然他说的不正经,可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所以,上辈子,他们也是见面第一天就……
唐菱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该说她太不自爱,还是他人设崩得太厉害。
他不是高冷霸总吗,为什么这么经不起诱惑?
这辈子的话,能说是因为梦,他们在梦里早已经亲密如斯。
可上辈子,他们完全就是陌生人啊。
她忍不住,咬咬唇,退开两分,水汪汪的眼瞪着他,“你也太轻浮了吧。”
他不生气,依然弯着唇笑,还点点头,很骄傲的说:“是啊。”
唐菱气得脸颊微鼓,想咬他。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语气幽幽的问她,“所以,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低声打断,缓缓说:“因为,是命。”
沉默两秒,他闭上眼,“菱菱,我们是命中注定。”
唐菱心跳很乱,某一处又酸又胀。
好一会儿,她轻动了动唇瓣,小声嘀咕,“都说了,让你少看点伤痛文学。”
他知道她又想缓和气氛了,低笑,“嗯,以后不看了,以后只看你给我找的好不好?”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菱菱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唐菱皱眉,“什么?”
他叹了声,把她抱紧让她自己感觉,然后在她耳边无奈的低声道:“想对你做,番茄不让仔细描述的事。”
唐菱,“?”
这气氛彻底伤感不下去了。
她一言难尽,不知道该不该表扬他的学习能力,只能沉迷的任由他抱了会儿。
可能因为不能描述,所以他也的确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的。
片刻后,唐菱才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我们说正经的好不好?”
她很想知道,梦的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再躺着,抱着她坐起身,靠在床头,把梦简单的跟她说了下。
掠过了她妈妈的死,也掠过了他们那么多的争执。
只说孟杭让她接近他是为了杀她,而她自然不忍心没有动手,反倒告诉了他孟杭要她做的事。
在他准备找孟杭时,孟杭跑了。
跑去了龙圣,成了龙圣秦家人。
简单几句话,说完了让他撕心裂肺的梦。
唐菱靠坐在他怀里,微蹙着眉听他说完,,也没觉得不对,只觉得震惊。
“孟杭,是秦家人?”
这也太神奇了。
所以秦家到底有多少流落在外的子子女女啊?
而且,孟杭让她接近薄慕寒是要杀了薄慕寒,为什么?
背后人难道也恨薄慕寒?
薄慕寒微眯着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能确定,背后的人的确是秦家人。”
梦里,他查到了孟杭逃去秦家后的资料。
身份并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
秦御父亲的义子,秦御的哥哥。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办法直接对孟杭动手的原因,牵扯实在太广。
而在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还并没有发现唐菱也是秦家人。
唐菱沉思片刻,“所以,是跟秦御父亲有关?”
不然秦御父亲为什么会收孟杭做义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薄慕寒点点头,“很有可能。毕竟之前关于你妈妈的很多事,秦御都是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的。”
“而当年,你妈妈被绑架后,所谓的尸体,也是秦御父亲跟他爷爷去认领的。”
所以说,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秦御那个父亲,都挺可疑的。
他说的话唐菱是认同的。
这么一想,的确是最可疑。
可,秦御的父亲,是她妈妈的哥哥啊。
他们是两兄妹,做哥哥的,真的会这么对妹妹吗?
不管怎么想,唐菱都想不出理由来,只觉得瘆得慌。
越是接近真相,越是觉得可怕。
她思索间,倒是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有没有可能,孟杭其实真是他的儿子,私生子?”
反正她不觉得是义子,秦家什么人家,莫名其妙认个从鸿鸢过去的义子,做慈善吗?
而且她记得,孟杭算是孟则成老来得子,四十才生的儿子。
孟则成的身体早在年轻时就玩废了,那么多年都生不出孩子来,偏偏孟杭的妈妈就这么厉害,给他生了儿子?
还有,孟杭对孟则成的死那么冷淡,甚至很可能上辈子就是他自己杀了孟则成。
如果孟则成不是他的父亲,那,就很好解释了。
唐菱忽然想到,“孟则成现在还在医院?”
薄慕寒摇头,“已经成了植物人了,问不出什么东西。”
果然啊。
孟杭那人,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靶子。
唐菱又纠结,“那,秦御那边……你觉得,他能信任吗,这事要不要告诉他?”
薄慕寒抚着她头发的手顿住,微垂眸,片刻才又抬眸看她,“你觉得呢?”
“我……”
唐菱迟疑。
她跟秦御没怎么相处,短短的几面,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秦御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可她的直觉,能信吗?
这件事关乎真相,也等于关乎她和薄慕寒的生死,她不敢轻易下结论做决定。
看出她的想法,薄慕寒才缓缓道:“在我看来,秦御是可以信任的人。”
她皱眉看他,他摸摸她的脸,“不过,他笨了点。所有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
唐菱,“……”
怎么觉得,这比他说秦御不怎么能信任还要侮辱人呢?
然而下一秒薄慕寒又说:“而且孟杭,应该已经跑了。”
唐菱一愣,“跑了?”
薄慕寒冷冷勾唇,“他杀了唐蓁,证据虽然已经没了,可嫌疑也不是那么容易洗清的。何况,他很清楚他已经算是彻底暴露,没能按照计划成事,现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也出现在龙圣秦家,又会是,用什么身份?”
而薄慕寒的猜测没有错,就在他们起床洗漱,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负责监视孟杭的人打了电话过来。
着急的说孟杭不见了。
明明昨天他们亲眼看着孟杭回了孟家,可今天早上,那个人就无影无踪了,像是凭空消失。
他们进孟家别墅查了,在地下室找到了一条地道。
很明显,孟杭平时应该从这地道进出过无数次。
人应该已经走了很久,大概率出了鸿鸢,就算现在封闭水陆空也没用了。
不过薄慕寒也没准备将他抓回来。
让他去龙圣挺好的。
这次和上次已经完全不同,他去了龙圣,只会越快让背后人暴露。
上辈子,孟杭是在杀了唐菱的母亲后逃跑的。
而这次,他是在杀了唐蓁之后逃跑。
命运看似已经变化,可在某些节点上,又同前世完美重合。
就好像不管怎么改变,最后都会走到那唯一的一条线上。
如同他和唐菱命定的相遇。
可薄慕寒想要挣脱这种命运的桎梏。
那些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他都不允许,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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