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朱砂在中医院磨蹭了半天,半路去脑病科找了在H大念书时认识的同学。
从祖父那里听说了一堆老故事,朱砂心里难得有种想八卦的欲望,但好在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没彻底断掉,令她及时打消了念头。
再对苏礼铮如何不给好脸,他与父亲的师徒关系总是无法改变的,霍女士又很喜欢他,说不定以后还会在朱家常见面,不好到处说他八卦的。
但她又有点好奇,心道苏礼铮说不得,难道还不兴她八卦一下苏礼铮的父亲么。
于是她佯作无意间的提起了学校里的事,“我记得以前上公选课,有门课中国传统文化概论的,你是不是也选了,好像老师挺帅的,叫什么名字来着?苏……苏什么?”
因为是下午,同学的工作并不很忙,有兴趣一边忙活一边同她闲聊,闻言想了想,道:“好像是叫苏照明。”
“对对对,就是他。”朱砂见同学开始搭话,立即就接了上去,“我听说这个老师人气很旺的哎,是不是真的?”
虽然两个人都是读医的,平时除了上课还要做实验忙得很,却并不代表她们不知道某些流传在校园里的八卦信息。
同学当即应道:“是啊,我跟你说哦,听文学院的同学讲,苏老师的太太其实是他以前的学生。”
“是吗?”朱砂很配合的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可是我听人讲过,说他太太是搞音乐的哎,不会是以讹传讹传错了罢?”
“你这都是老黄历啦,妹妹!”同学很鄙视她的消息闭塞,凑头过来压低声音道,“据传说,苏老师这位太太是他再婚娶的,就是为了她才同前妻离婚,为此还和父亲决裂了,哎你知不知道苏老师的父亲是我们中医学院的终身教授苏国维苏老?”
朱砂眨了眨眼睛,想昧着良心摇头,可最后还是道:“呃……知道,苏老和我爷爷是同门。”
同学一脸你不是在骗我就是在逗我的表情,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是认真的吗?”
“骗你有钱领吗?”朱砂无奈极了。
“可是从来没听你说过。”同学更加无奈。
朱砂眨了眨眼,有些羞涩的模样,“你也没问啊,而且,我爷爷说做人要低调。”
同学立刻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对她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还问我苏老师的事?”
朱砂腼腆的笑笑,道:“我家里人不跟我说这些事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倒是实话,关于苏礼铮父亲的事,她知道的只有祖父告诉她的只言片语,朱昭平为人谨慎,并不会在小孙女儿面前对她的长辈多做评价。
见她不似作伪,同学便反向她打听道:“听说苏老师同前妻有个儿子,你认识吗?”
朱砂点点头,应道:“认识啊,我们医院的。”
同学立即向她打探苏礼铮长得什么样诸如此类,她张了张嘴,心里突然又觉得有点别扭,自己做什么要同别人讨论苏礼铮!
立刻就改口道:“不大熟,也就那样呗。”
看她的模样像是不想多提,本来就是陌生人,不过一时兴起多问了一句,既然朱砂不想讲,同学也就作罢了。
“苏老师长得好,他家女儿也挺漂亮的,估计儿子也不错。”同学随口又说了一句。
朱砂这回倒是愣了愣,“嗯?苏……苏老师还有个女儿?”
她从未听祖父或者父亲提起过苏礼铮还有个妹妹,若是真的有,也只能是同父异母。
听到她的疑问,同学很肯定的说:“有的,我还在学校见过他们一家三口,小姑娘长得像她妈妈,很是漂亮可爱。”
朱砂哦了一声,忽然就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过了一会儿,她借口祖父打针的时间到了,就离开脑病科办公室返回朱昭平的病房了。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的想着祖父和同学告诉她的信息,不由自主的想象苏礼铮小的时候有多凄惨。
虽然她一直都对苏礼铮意见多多,尤其是他仿佛分走了独属于自己的父母长辈们的宠爱,但真的知道苏礼铮的过去后,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和开心。
在少不更事的小学或中学时代,被人知道父母离异有时候会是一件很难堪的事,即便起初没有这种意识,也会在周围人同情怜悯的目光里这样觉得。
单亲家庭的孩子,有时候会当做异类,或者是需要格外关注的对象。
朱砂忽然想起念高中时曾经有个跟着母亲生活的同学,因为父母离异,心思格外的敏感,因为同学无意中的一句话就与其大打出手,老师得知后,却道:“某某同学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大家要让她一下。”
成年后的朱砂,每每想起这件事,总会不由自主的将这位同学与苏礼铮做对比,然后感慨环境的重要性。
在朱砂的记忆里,父母待苏礼铮都极好,认为一日为师即终身为父,甚至替他去开过家长会,他们也从未将苏礼铮当做需要格外关照的对象,该夸时夸,该骂时也骂,至少明面上如此。
那时她总觉得父母更喜欢他,后来才渐渐察觉父母隐藏着的担忧,他们害怕这个似乎被父母遗忘了的少年走上歪路。
可那时她与苏礼铮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对她无可奈何,她对他吹鼻子瞪眼,好似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
现在想想,自己好像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些。
想着想着,她又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善良,居然还会觉得苏礼铮有点可怜,自己对他如此不友好似乎很不应该。
但其实大可不必,现在的苏礼铮苏医生,在省医叱咤风云,凭借着“烂命”光环在急诊科所向披靡,且听说他很能熬夜,大有拼命三郎的架势。
朱砂走到肿瘤内科的走廊上,有冷风灌进衣领,她突然就想起已经被她遗忘了的曾经在他手底下的日子,浑身打了个哆嗦,心立刻就硬了起来。
苍天啊!让苏拼命三郎继续忙下去罢!也不要再给他分学生了,谁跟了他简直倒八辈子霉!
“爷爷!我回来啦!”她在心里腹诽完,推开门兴冲冲的喊了一句。
却在推开门时看见了刚被她腹诽完的对象,不由得一愣,“苏、苏礼铮?”
苏礼铮冲她点了点头,却不知该怎么喊她才好,喊朱医生当着爷爷的面不适合,喊朱砂他又觉得生分,喊容容他又不习惯。
至于叫她小师妹就更不行了,她昨晚才跳着脚不许他这样叫,他还是不要去撩老虎须好了。
于是只好笑笑,在突如其来的安静里看了眼腕表,然后对朱昭平道:“爷爷,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喝汤。”
朱昭平应了声好,笑着看他离开。
朱砂抿着唇等他与自己擦身而过,等他出了门又忍不住探头出了门,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似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苏礼铮突然就回了头,看见她瞪了自己一眼,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忍不住就是一笑。
朱砂转头回到祖父身边,好奇打探道:“他怎么又来了?”
朱昭平哦了声,道:“你妈妈煮了汤,让他送过来,你也一起,喝点再回去。”
朱砂点头也哦了声,又问道:“是看见我回来就走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小肚鸡肠?”朱昭平嗔了她一眼,替苏礼铮解释道,“阿铮的妹妹生日,他爸爸叫他去吃饭。”
朱砂心头一跳,想起刚刚听同学讲的事,小心打探道:“是……是他爸爸和现妻生的女儿?”
朱昭平点点头,颇欣慰道:“到底是长大了经了事,他也看开了许多,不管对那边感觉如何,做做面子也不难。”
对于从小就不管自己的父亲,朱昭平并不希望苏礼铮做个感动天地的孝子,他只要他的善良有些棱角,分得清对错与亲疏,不会再次被伤害,也就够了。
朱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他那个妹妹多大了?”
“约莫十一二岁罢,有年听你苏爷爷随口提起过。”朱昭平仔细想了想,片刻后才想起师兄跟自己说的话。
朱砂又有点疑惑,掰着手指头数道:“不对啊,苏礼铮爸爸在他五岁时劈腿离婚,现在他都三十三岁了,妹妹怎么才十一二岁,这中间差得有点多啊?”
朱昭平嗯了声,神情平淡道:“听说是太太身体不好,不利于生育,求子多年不得,后来才做了试管。”
朱砂愣了愣,坐在祖父身旁抬手摸了摸脑袋,又问道:“那……你和苏爷爷见过他妹妹么?”
她今日的问题尤其多,虽然平时她就很好奇,但朱昭平对她的不停追问感到疑惑,“容容,你今天……是不是打破了家里头的砂锅?”
“……嗯?”朱砂又是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祖父话里的意思,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我就是刚听同学说起他爸爸,说他有个女儿很漂亮,就好奇嘛。”
朱昭平恍然大悟,然后摇摇头道:“没见过,小孩出生后阿铮爸爸曾经回过家,但他早与你苏爷爷决裂,老头又倔,不肯见他,扬言没有这个儿子,自然也没有这个孙女儿,直到他死,都没有见他们一面。”
既然正牌祖父苏国维都没见过这个小女孩,那么朱昭平就更没见过了,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仍让朱砂有些微遗憾。
朱昭平见她不说话,就又道:“容容,你要记得,任何时候做人做事都该有责任心,对工作对婚姻都一样,不能一味把错误推诿给旁人,做决定之前要三思而后行,并且要勇于承担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带来的后果。”
朱砂安静听完,认真的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虽然这些话已经听了二十来年,讲的字句都差不多,但朱昭平决不允许她敷衍自己。
见她答应下来,朱昭平忽然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你刚才怎么能连名带姓的叫阿铮,太过生分了,更何况他还是你师兄,你别欺负他。”
看着祖父无奈的表情,朱砂内心是崩溃的,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爷爷这么老顽固的,这些话说了又说有意思么?
她哪里欺负他了!他一个一米八几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就算给她欺负,她又欺负得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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