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归乡
晨曦微明,我醒来,穿好衣服走出留离宫。
也早早起来的小太监们正在洒扫宫道,看见我纷纷行一礼,等我走过了仍侧头瞧一眼,继而又开始自己的活计。
我往出宫的西门,却发现苏由信和吴静也出现在那里。
苏由信问:“要出宫?正好,一起。”
我只淡淡的说道:“嗯。”
三人一起出了皇宫。
整个云锦城都已经醒来了。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一盏白灯笼,不时有门推开,人出来张望几眼。
我们去了云锦城有名的云汀茶楼。所谓的有名的茶楼,同一碟芙蓉糕,味道不见得就比不有名的小茶楼好得了多少,但价格一定会贵上好几倍。来这儿的公子哥儿们吃的是一种让他们怡然自得的格调、风雅。虽然我还是品尝不出最上等的灵山银针茶和稍次一等的灵山银针茶有何区别,但白相与和苏由信就一定能喝得出来,而且茶道名家还能从它们的品种、产地、采摘的季节给你讲上半天它们的不同之处。
我一直觉得人要活着,吃穿住行,可以就行。可总有的人们挖尽心思、乐此不彼地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当然云汀茶楼还有别的好处,它位于兴页街最好的位置,坐在茶楼上整条街景尽收眼底,还有兴页街最尽头便是通往皇宫。
雅致的厢房里,苏由信在亲手烹茶,吴静在津津有味地吃各色茶点。
我抱手倚靠栏杆前,静静望着楼下的街道,兴页街两旁已站满百姓,却是人群肃静沉重。
当东方的太阳徐徐升起,第一缕金光照耀云锦城,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夹杂着啜泣声。
长街尽头,忽然转出一行人马。
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些关于漠北异族的话:这个游牧民族没有女人,女人对他们来说是战利品和繁殖的工具。他们极其的酷爱战争,几乎达到一种疯狂迷恋的程度。他们都是一头头野蛮生长的孤狼,没有礼义廉耻、纲德伦常。他们为了女人和财富会对外发动战争,他们也会为了女人和财富甚至部落间自相残杀。离国史书记载,他们曾从离国掠夺走一座山的财富,却很快又被他们挥霍一空,然后战争又开始了。那些男人似乎一生下来血液就是在燃烧着的,杀戮才能让他们快乐,只要最后一滴血未流尽,他们就不会停止侵略的野心。
我只听说过这些漠北古城的异族人,没亲见过,很多离国人也没见过,尽管他们侵略损害离国的利益已近百年之久。
而现在那些异族人正向离国人走来,他们明显比离国人高大威猛许多,仿佛身上携裹着风沙,他们缓缓走来,像走进一个格格不入的文明社会里,可他们粗犷黝黑的脸庞好像没露出什么不适应的,他们高高仰着头颅,头上扎着数不清细小的辫子,仿佛在轻视那些人们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文明。
诺大的街道,一时寂言。云锦城的百姓们,一生规规矩矩活在文明所建立起制度里,似不能马上接受眼前出现的这些形装怪异的异族人,就像一群野兽行走一群人里,百姓们一时分不出心头是恨多还是惧多。
可他们终究是想起来了,那位已离世多年、无所畏惧的将军,正是那位将军曾与这些让他们看一眼都惧怕的野蛮人多年作战,保护着离国人们,直到付出生命,甚至死后尸骨也被他们掠夺去,无法魂归故里。
云锦城的百姓们拳头渐渐握紧,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
妇女孩童在哭泣,男人们在大声喘气,似乎一场战争就要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上演了。
我从楼上目测,异族人大约有七八十个人,只有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后还拉着两个古朴的大箱子。不过最引我注意的是那马车旁竟有一匹狼,它比之一般的狼都要高大强健很多,它的毛发是银灰色的,走动时拂动着,双眼碧绿,狼头桀骜不驯,好像带着某种灵气,如一只神兽一般。
那只狼好像在保护着坐在马车里的人,似乎觉得周围的躁动太大让它不耐烦了,忽狼头一仰,露出里面骇人的獠牙,“嗷”的一声狼嚎,马上覆盖了所有的声音,等狼嚎停止,街道也变得寂然无声了。那只狼所到之处,人群皆退避三舍。
苏由信和吴净也已来到栏杆前。
苏由信看得有些发怔。
吴净手肘子一撞苏由信上身:“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
苏由信目光依然在下面,说:“那是头沙狼。”
吴净说:“哦,是长得挺大个的。”
苏由信说:“那只沙狼是很罕见珍贵的狼种,我还以为已经灭绝了呢。”
吴净说:“你喜欢啊?”
苏由信笑笑,“这种沙狼,它的脊骨能做成很好的药材。”
吴净的目光也放到那只狼身上,说:“是吗?那我下去把它抽筋拔骨了,你说好不好?”
苏由信转回头,笑着拍拍吴净的头:“没我的话,你别乱跑,我就觉得很好了。”
吴净微撅嘴:“好心没好报,我这不是看你喜欢么?”
“放心,不劳你出手。”苏由信目光又转回那只沙狼身上,他的眼神越发灼亮,似已看见那头狼的脊骨,“我想要,会让别的人送来给我的。”
吴净说:“谁送给你?”
苏由信忽然问:“你吃饱了?”
吴净听言,摸了摸肚子:“好像还能吃点。”
“那再吃点,不够再叫人拿。”
“嗯,也好。”
那行人马就要经过云汀茶楼,我的身子微微向外倾出。
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上,是苏由信,他说:“你该回宫了。”
我顿了顿,突然一下掠出栏杆外,反身飞上屋顶,往皇宫而去。
我回留离宫,躺塌上。小明子和小梦不停地跑进跑出,不时回来说漠北异族的使臣进宫了、又说朝中气氛很剑拔弩张,又是说那些使臣已经去了宫外的驿馆。
一整天两人说不停,好像怕我无聊似的。
等到夜色降临,父皇遣人召我去景贤殿。
小明子说皇上在景贤殿设宴款待那些使臣,所有的皇子、朝中重臣都参与了。
我先沐浴完再用膳,完了又躺回塌上,小明子和小梦看我和平常一样,终于发下心来,小梦继续去做的女红,小明子给我煮茶。
夜将晚了点,白倾过来了。
小明子倒杯新茶给我,我接过递与白倾,说:“五哥,宴会结束了?”
“嗯。”白倾笑笑,“从景贤殿回来,顺路来瞧瞧你再回去。”
我也对白倾笑了笑。
白倾忽一沉吟,说:“今夜看来,父皇是决定拔除漠北异族了,忽可图这一来,算是送死了。”
我问:“杀使臣好吗?”
“今时不同往日,漠北异族各部落连年内战,早已是散沙一盘,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况且。”白倾一顿,突然笑得有些奇怪:“在云锦城他是使臣,出了云锦城他是谁可就没人管的了。”
“是吗。”我缓缓说。
白倾看着我,眼露担忧,“我本以为那些只是一些只会蛮力的武夫,可今日一见,未必如此,十五,你……”
我说:“五哥不必为我担忧。”
这时小梦进来,后面跟着个眼生的宫女,提着个食盒子。
她先向白倾行礼,再向我行礼。
白倾笑说:“这是我宫里的一个宫女,会做很多的点心,你吃吃看,合不合心意,如果喜欢,以后你在宫里,我每天派人送来给你。”
那个白倾宫里的宫女将点心呈上桌面,我拿起一块,还是热的,咬了半个,还没尝出味道已点头,而口感确实也好。
白倾会心一笑:“你喜欢就好,我每天叫人变着花样送来给你。”
我说:“谢谢五哥。”
“谢什么。”白倾微叹:“你在宫里的日子总是那么少。”
门外面的的小明子突然高喊一声:“七皇子!”
我不禁看向门方向。
白相与负手信步进来,看见与我对坐的白倾,淡淡叫了声:“五哥。”
“七弟。”白倾也淡淡应了白相与,眼睛却仍在我这边:“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好。”我点头,对小梦说:“送五皇子出去。”
“是。”
小梦将白倾送出宫门口。
白倾说:“回去吧。”
“是。”
小梦福了福身子,转回留离宫内。
白倾似不经意地问了那个很会做点心的宫女一句:“送去给吴姑娘了么?”
宫女一点头:“已送到。”又微笑说:“吴姑娘看来很喜欢,用手抓着吃,吃得很香甜呢!”
白倾脸上有了难以言语的温柔。
宫女又忍不住说:“主子,奴婢这辈子都没瞧过这么美的人儿,这吴姑娘怕是仙女下凡的吧。”
白倾一笑:“你每天给小公主做一份,也给吴姑娘做一份送去。”
“是。”
主仆二人走了。
内室里只剩我和白相与,而我相信小梦和小明子绝不会再进来。
白相与进来没先跟我说几句话,而是看着那碟白倾送来的点心。
我问:“要吃吗?还不错的。”
白相与收回目光,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搭着他手起身,两个人我和白相与又回到塌上坐。
我半个身子靠在他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律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经久不息、清幽的梅花气息。
白相与一只手扶我的腰,另一只手却探起了我的脉搏。
片刻,他放开我的手,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亲,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我问:“你也会看病?”
“略懂。”
“哦,那我身体怎么样?有什么毛病不?”
“很健康。”
“当然,从小我就很少生病。”
白相与轻轻一笑:“对,这就是你习武得到的最大好处。”
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总可以让我忘记别的一切,只觉得幸福。
我随口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打败你。”
他拉起我一只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缓缓说:“你随时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哦?”
“冷冷,”他叹息着说:“你早该明了,我早已没了招架的余地。”
我在想,我该主动吻他一次吗?
然我只是依偎他怀里,与他温存。
内室里静悄悄的。
我合着眼睛,也快要睡着了。
身体好像慢慢浮起来,又在空中移动着,是白相与把我抱回了寝室。
他把我抱进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边。
我握住他的手,眼仍闭着,呢喃说:“等我睡着你再走。”
“好。”他的声音忽然轻柔地像在施催眠术:“到梦里去吧,不要想太多,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有我。”
“嗯……”
就在我将要坠入梦里,寝室的门却被人拍响了。
“七皇子。”
先是小梦的声音。
“主子,人来到云锦城了。”
然后是羽花的声音,虽然也很小声,却带了点急切。
“知道了。”
白相与仍坐我床边,我睁开眼睛说:“你有事就回去吧。”
他俯下身,欲亲的是我的眼睛,我不由闭了眼。
“无妨,我想看你睡觉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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