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陈垣顺利通过书面考核，并且拿了高分。
二师兄得意坏了，昂着头走路像只骄傲的鸭子，徒弟出息，师父才有面子。
王总编连说三个好字，眼角都泛起湿润的光。
陈垣坐在俞芹的咖啡馆，看二师兄在俞芹面前不停邀功。
俞芹得劲夸奖二师兄厉害，两人盘算着要在周末开个趴，把朋友们都请来热闹热闹。
陈垣笑着和他们拉扯几句，可心里却是暗流涌动，不得片刻宁静。
试题太简单，简单到令人发指，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一百道选择题，假若闭着眼睛全选c，都能低空通过。
即将到来的面试，才会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陈垣心中很忐忑，也有莫名的期待，因为所有的答案会在面试时揭晓。
面试前，施筠特意约陈垣出来见个面，地点还是俞芹的咖啡馆。
前几天，她已经带着摄制队来拍摄过，说下个月应该会在栏目播出。
俞芹开心得一蹦三跳，如今咖啡馆遍地皆是，她的生意暂时靠朋友帮衬，距离盈利目标依旧遥遥无期。
做饮食生意谈何容易，门槛看似最低，无形中却是最高。
还好俞芹斗志昂扬，时间尚宽裕，她有足够耐心。
施筠这次来是放消息给陈垣，她打听了一圈，把几个考官的资料掌握到手。
陈垣也跟着兴奋起来，这事儿李苒早就试过，可惜一丁点信息都探不到，为此还愁眉苦脸好几天。
施筠笑道，“我是内部人士，李苒到底是天高皇帝远。所以，这次，你得听我的。”
陈垣的考核，由总裁办吴主任担任主考官。
吴主任为人刻板，政宣工作出身，对己对人要求严格，眼中容不下一粒沙，肯定会问思政方面的内容。
陈垣乐到不行，“你忘了，我本科学的是政治学，这个撞我枪口，我行！”
施筠瞥她一眼，看把你乐的，千万不要轻敌，其他的几个考官，有采编部负责人，到时候会用专业问题堵截她。
这更不用担心了，陈垣有一线采编经验，再加上二师兄的倾囊相教，她现在连旁门左道都学会了些，她有底气。
那没事了，施筠心中的石头落下，看陈垣信心满满，也跟着笑，“我就等着来参加你的庆功趴！”
说完陈垣的事，施筠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说来说去还是秦山。
“秦山这段时间很忙，很难约，他在忙什么？”施筠心有怨气。
自上次吃了顿饭，之后再怎么约都说太忙，她隐约觉得秦山有事瞒着她。
陈垣不想多谈，“秦老师已经辞职，具体的你要问他。我去帮你买咖啡，你等着。”许久没见，陈垣好像都快忘记秦山的模样，实在不想提他。
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山恰在此时推门进来，他来给俞芹送冲印好的宣传照片，见施筠在，有些意外，也来不及转身。
施筠咬着唇，心里的委屈倾泻而出，迎上去撒娇地拉住他的手，“多久没来找我了，你就那么忙？”
秦山抽出手，说真的在忙，见陈垣端着咖啡过来，他居然开口，“恭喜你通过笔试。”
陈垣放下咖啡，客气说了声谢谢，她有事先走。
阿利从厨房追出来，在门口递给陈垣一个饭盒，“陈姐，留给你晚上吃，健康少盐无油脂。”
陈垣捧在手上，使劲夸他越来越出息，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
“阿利，我和俞芹说了，周末放你休息，我给你找了个中餐烹饪班，你先看看资料。你不能只考虑西餐，中餐也要学。要未雨绸缪，要有人生规划。”
阿利有些犹豫，“学那么多，真有必要？”
他已经听从陈垣的建议，在认真学习烘培，怎么还要学？
陈垣有些生气，提高了声量，当然有！
她给阿利分析职业道路的走向，开始展望未来。
“你难道不想有一天自己做老板？有自己的品牌？开连锁店？进军世界餐饮业？”
“等等，等等，陈姐你悠着点。”
阿利不想，他只是个无用的年轻人，只求温饱，并没有大志向。
陈垣看他泄气得垂下头，似乎愧对陈垣的期望。
秦山扫她一眼，有点责怪她咄咄逼人。
陈垣回瞪他一眼，没他的事，别瞎掺合。
“我读过米其林大厨的传记，他们在你这个年龄，忙着在后厨削土豆皮。你看你都做了几年大厨，你比他们都出息！记着，等你以后做了米其林大厨，我来吃饭时，你一定一定要给我打折！”
她的心里，永远是打折第一！
行！阿利突然觉得，可能世界也没有太残酷，或许，他能把目光往上抬。
陈垣走后，秦山把阿利叫过来，去学吧，学费他来负担。
阿利答应得很干脆，好，他会努力！
施筠忍不住夸赞秦山有爱心，秦山笑笑，阿利是朋友，份内事。
秦山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票务公司，说机票已经出票。
施筠很意外，“要出差？”
秦山摇头，不是，回美国。
“还回来吗？”施筠的一颗心开始剧烈震荡。
不了，之后计划已经排满，五年内没有回国打算。
施筠生气地站起来，柳眉倒竖，“什么？你要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现在不是说了嘛。”秦山端起咖啡杯，香味扑鼻，今天的豆子不错，他得去问问阿利是不是新换了牌子。
……
陈垣的面试，第一个问题就考砸了。
主考官吴主任是个中年谢顶男人，他不动声色翻看文件，等到足够冷场，才开始提问，为何在李苒已经否决文章的情况下，陈垣还执意刊登关于梧桐树的稿件？
陈垣糊涂了，她没有执意，是王总编同意的。
“你应该听取李苒的意见，她是你的直属领导，而不是越级去找王宇。”
她没找啊？王总编是听到她们在争执过来劝架，顺道看了文章同意的。
主考官冷笑着摇头，翻来覆去就是问陈垣为何不听领导的安排。
稿件如果出了差错，责任在李苒，而不是她这个小编辑。
任凭她怎么解释，主考官一口咬定陈垣的职业操守出了问题。
她没有！
主考官冷哼了一声，年轻人，还是要踏实点才好，说完也不再听陈垣的解释，开始提笔记录。
陈垣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她环顾四周，考官共有五位，各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摄像机架在旁边，全程都有录像监督。
这审犯人的架势，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王总编也来了，坐在后排的角落里，第一个问题终了，他突然起身走出房间。
陈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莫名的恐慌向她袭来。
如今她是孤军奋战，要在凶猛的狼群里杀出一条血路，仿若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她除了有不服输的信念，手中连护身的武器都没有。
她苦笑着问自己，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第二位考官问的居然是漏稿的事，快一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还拿出来问她事情经过，这就是存粹地恶心人。
陈垣坦诚以对，承认自己资历尚浅，做事不严谨，造成头版漏稿，她本人负一定责任。
“你不想为自己辩解？”考官坐在暗处，陈垣连他的样貌都看不清，声音刺耳，如指甲刮过玻璃台面的刺啦，超出忍受界限。
“今天我坐在这里，代表我已经接受集团处罚，不需要再辩解。”
“许凤伊的问题呢？”
“老师，请允许我再重申一次，我已经接受处罚，就代表我个人对集团的决定没有异议，能继续下一个问题吗？”
许凤伊说的没错，报社才是她温暖的家，所以她不能认输，一定要赢下来。
第三个问题，果不其然，是关于施筠的节目。
为何录制节目时当场耍脾气？
节目取消是否是她找关系疏通？
浪费台里资源，是为了自己的小情小爱？
你的大局观念呢？你的集体意识呢？你的团队精神呢？
陈垣沉默了，她若有如此大的能耐，还会老实坐在这里，面对咄咄逼人的三堂会审，回答难堪又侮辱人格的问题？
她背脊上都是冷汗，连空调吹出的风都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冷如刀割，剐着她的皮肤。
“老师，您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所以，你承认自己违纪在先？”
“不敢，这位老师，我连您说的纪律是哪条哪款都不知道，如何未卜先知？”
陈垣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平时不主动学习，工作不认真积极，抗拒领导指挥，擅作主张，自说自话，集体观念淡漠。陈垣同志，你的问题很严重！”主考官一锤定音，这就是当场宣判了？
大门打开，有个陌生男人负手走进来，他面无表情，却有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他环视室内，坐在王总编留下的空位。
王总编跟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门，安静垂手站在一旁，眉头却锁得更紧。
吴主任慌忙起立，毕恭毕敬道，“付总您怎么有空来了。”
付总没有说话，只是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目光来去之间，短兵相接，吴主任唯唯诺诺低下了头。
其余考官一听，集体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中年男人，神色极不自然，眼中甚至有难掩的慌张。
付总大度地挥手，“你们只管继续，我听会儿。”
第四位考官迟迟不敢开口，翻了翻面前的文件，和吴主任交头接耳许久，才开口：“请谈谈你在编辑实际操作业务中的心得体会。”
陈垣诧异地啊了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道大方的送分题，下手也太温柔了。
她不禁把目光投射到后排，拜付总所赐，她这个小卒，总算淌过湍急的河流，虽然狼狈不堪，差点被淹死。
但，她活下来了。
那就对不住了。
小卒也有凌云志，不能退的时候，只有进攻。
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小时，直到最后一个字完结，她微笑地注视面前众人。
“谢谢各位老师，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对我进行考核。我能谈的，想谈的，就是这些内容，谢谢你们让我重燃对新闻工作的热情。我对自己近两年的工作表现，相当满意，如果老师们还有其他问题，请一定联系我，我们可以继续交流。”
沉默，还是沉默。
后排的付总站了起来，目光穿过一屋子黑压压的人，最终落在陈垣身上。
“王宇，你这个手下很不错。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对新闻采编工作的理解扎实透彻，我看没什么大问题。各位，你们的想法呢？”
主考官们面露难色，是否要集体开会讨论一下再做决定。
“讨论？陈垣同志只是报社的普通编辑。她的去留，最终决定权应该下放到报社编辑部，由她的直属领导们开会讨论决定。吴正，你和王宇是平级，这么越俎代庖，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吴主任一个激灵，不知道说什么好，嗯嗯啊啊扯了一堆无用的话，最后还是说要请示领导定夺。
付总哼了两声，鼻音浓重，“可以，等请示好了，你再来见我。”
吴主任忙说都听领导的，听领导的，说着低头开始收拾桌上散乱的文件，金笔被慌乱地扫落在地，断裂成两截，有气无力弹跳两下，最终滚到阴暗的角落里。
付总又远远看了陈垣一眼，才转身离开，王总编紧跟着走出去，室内又恢复安静。
吴主任低头捡笔，发现已经不能再用，一甩手又扔回地上。几个考官在低声交流，嗡嗡的声音像蚊子在滋扰。
陈垣坐着没动，她微笑而淡定地目送领导们离开，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都结束了吗？她问自己，或许这只是个开始。
她站起来，舒展僵硬的身体，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背后嗖嗖的凉意渐渐消退，胸口郁结的憋闷之气，终于吐了出来，顿觉神清气爽，世界美好。
王总编推门进来，微笑着冲她招手，走吧。
“先给李苒打个电话，她都快急疯了。”
陈垣心头一松，看来自己总算满血复活，又逃过一劫。
“王总编，那位付总什么来头？真是救命菩萨下凡尘，难道是您的哪位同门师兄？”
陈垣想着要不要写封感谢信，感谢领导的栽培和信任。
王总编语气平淡，随手把惊天炸雷投到陈垣的心湖，激起的震荡，直接把她送到天际之外。
“秦光，集团副总裁，秦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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