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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当初聚散否


  纵然段景性情已然超脱命薄所述,但还有司命在,这些事情大可交付于他,倘若当真牵涉逆天而行、危及六界,天帝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他的当务之急,应该想法子如何不伤人撮合那二人的姻缘宿命才是。

  饶多事务,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此番筑子遥便打算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面对大梁兴衰,世事炎凉于他何干?

  三日后,正如筑子遥的意思,四十二师三千死士已经前往支援,三旅也已在两日前悄然换道前去,南宫御如期而至。

  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以后了,筑子遥如是想。

  他对南宫御道:“这些日子我且需出宫办事,临安便拜托国师看管了。”

  “娘娘要出宫?这恐怕不妥,大王若是怪罪下来,微臣可哪里承担得起。”

  你南宫御那日都敢当着段景的面指认他的荒淫无道,还能有何不敢?筑子遥只觉得这话好笑,也知其旨意,不过出于面上一种告慰罢了,可有可无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既然对方这么说,筑子遥便也随之恭然道:“出事全由本宫一人承担,大王不会怨到国师的,还请国师放宽了心。”

  “娘娘可能告诉微臣何事?眼下战况紧急,娘娘贸然出宫只怕遭遇不测。”南宫御劝诫,却似包含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令筑子遥异常揪心,但还不至于令其失去理智。

  只是方才南宫御的眼神似乎能够操控人的意志般可怕,筑子遥险是改了主意,着实后忧。

  “本宫心意已决,国师不必再作相劝。”

  他嘴角始终勾勒着那一抹堪称完美的弧度,望不见其眼底波澜,从衣袖中取出军牌。从容但若,是何等置身事外。不,非也,万物因果,又有谁能够真正放的下?

  不知何时南宫御离开的屋子,也不知自己犹豫了多久,筑子遥握着军牌的手紧了紧,一旅的军队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绝不小。

  这近万人的一旅,倘若一齐行动必然目标太大不免引火烧身,便分成四批,分明由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边疆环绕。宫中论智谋无人敌得过南宫御,但是筑子遥不敢轻信于他,几番斟酌还是决定将宫中剩下的军权暂交与岚葭。

  他能够帮到段景的恐怕也不过如此,日后便该置之不理。

  得知筑子遥这打算,岚葭却是吓得面色青白,“娘娘!奴婢只是个卑贱侍女,有何德何能担此重任,何况娘娘要去哪,奴婢便随娘娘一齐,娘娘怎可丢下奴婢!”

  不知道是否是半妖那死丫头夸张了事情的效果,近日岚葭都表现得对他极为效忠,与事前的畏惧和害怕截然不同,也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

  筑子遥道:“并非丢下你不管,只是眼前情况危急,宫中我只信得过你。岚葭,你听清楚,只要全盘按照我的计划去执行,我们谁都不会出事的。至于我要去的那个地方,你不宜前往,也莫要再过问。”

  岚葭似懂非懂地点了几下脑袋,那一句“只信得过你”听得尤其感人,她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心绪复杂。

  今夜,月半风凉,宫中灯火通明,毫无安歇的意思。

  半妖不明所以地跟着筑子遥,疑问:“仙君,我们为何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出去?你现在不是皇后么,谁还敢阻拦你?”

  筑子遥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南宫御此人绝不简单,他面上并无阻挠,却不免暗中做手脚,为避免夜长梦多,趁早离开才是。”

  提到“南宫御”这个名字,半妖便恨得咬牙切齿,雏鸟的死何能相忘?

  阁楼之上,南宫御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身后之人询问:“主人当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他只轻轻一弯唇角,谓然:“为何不可?”

  那人有些惊诧,暗自沉默了许久才是道来:“她这是在坏了主人的计划……”

  男子话未言尽,另一侧的女子又道:“够了。主人做事必然有他的用意,又岂是你我可以妄加揣测的?”

  “是。”男子低头稍冥,“是属下多嘴了,还望主人勿放心上。”

  南宫御从始至终看着筑子遥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马车之中,只有筑子遥、半妖二人,显得格外宽敞,半妖手掌稍稍张开,有一抹淡色光团跃然掌心,半妖挪了挪位置,使自己尽量疏远些,对筑子遥道:“仙君,将天书打开。”

  半梦半醒之中的筑子遥闻声有些茫然,甚是疑惑。

  “这是事前江易桁托我带给仙君的一段记忆,之前在宫中有罗盘在,着实束缚了我的能力,无可奈何,而现在远离了那个人,我想也应该趁早交给仙君。”半妖边言解释,另一边将这段“记忆”灌输天书之中。

  “这段记忆是江易桁给你的?”筑子遥隐隐有些不安。提取记忆是凡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修为再高也无济于事,倘若当真是江易桁自己取出的记忆,那他的身份将绝不是“凡人”那么简单了。

  “自然是江易桁给我的。”半妖嘟了嘟嘴,轻声道。

  筑子遥微蹙眉。

  天书上渐而出现色彩影物,愈由愈清晰,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传出少女清脆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筑子遥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绝世倾城的容颜,这便是真正的常腓罢。

  天书之中少女不变的绝美容颜,却多了几分灵气和青涩的意味,身边站着的是一位白衣长衫的男子,放眼望去,他二人可说是神仙眷侣一对。

  令得筑子遥又是好个愣怔,那人竟是墨烬斋之中神情怪异的陆梓,果真如他所料,那陆梓与常腓早已相识,而从此处看来这关系当真非同寻常。

  “腓儿,给我三年时间,让我闯出一番天地,那时我一定会向你爹提亲,看我如今模样又怎敢给你一生一世的许诺。”陆梓紧紧握着常腓的手,深情的眼神只差滴出浓浓情水来。

  常腓梨涡浅笑,这微微一笑,又使得何人深深沦陷?

  “好,我等你。”

  陆梓生于一代世家,父亲晚年却家道中落,弄得如今颠沛流离的下场,他喜好吟诗赋词,那日在河边悲感吟曲一首,常腓听了却是深以为然,二人也因此相识。

  如今已经两年,二人的感情日益渐好,但陆梓因家境忧愁,决意孤身远去闯荡江湖。

  常腓望着陆梓渐而渐淡的身影,心头哀伤,想到也许三年都不能再会面,更是难受得紧。痴痴望着了无一人的空地,不觉出了神。

  “可是在下又来晚了一步?”背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常腓回身望见是姬汝颜,无奈露出一个苦笑,“是啊,姬公子总是晚那么一步。”

  “你也就不必作出这副模样恭维我了,两年以来时常听你在耳边谈起这位陆公子,却多次失之交臂,许是天命难违,当真可惜了,又要等上个三载。”姬汝颜轻叹一气,常腓如此痴情于陆梓,自然也少不了有对方为之提笔的字画,姬汝颜曾多次看到都感叹要与此人交上一番,可惜事与愿违,却是次次错过。

  闻言,常腓眸子稍黯,手持一份乃是陆梓临别时所题诗词,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故人留下的一首《秋夜月·当初聚散》。

  当初聚散。

  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

  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

  向尊前、闲暇里,敛著眉儿长叹。

  惹起旧愁无限。 

  盈盈泪眼。

  漫向我耳边,作万般幽怨。

  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难见。

  待信真个,恁别无萦绊。

  不免收心,共伊长远。

  “三载……我待你荣归故里。”常腓轻声喃喃,止不住热泪流淌。

  姬汝颜见状忙道:“陆公子这么做是为了能够配得上你,此乃喜事,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有你,待他归来之日,有情人终成眷属,岂不完美。”

  “是啊,此乃喜事,我不该难过的,让姬公子见笑了。”常腓拭去眼角泪珠,强撑着勾勒出一抹笑意,却也着实有些勉强了。

  一年后,姑苏常氏涉嫌贪污被抄家,常腓因其美貌被宫中宦官所注意,有意将之献到段景面前以讨好,常家势单力薄不敢不从。

  出嫁前几日。

  常腓将自己锁于房内不肯见一人,桌椅上摆着的全是陆梓曾赠予她的诗文题词,三年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她还要等他归来,又怎可嫁以他人?

  常腓已经两日未进食,常氏担心她会想不开,特此带了几人将这门砸开,要是换做了以前早就大发雷霆,可如今常腓是要献给大王的,他又怎敢发怒。和颜和语道:“腓儿,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如今有这么一个好归宿怎的还想不开了?这是多少姑娘家想进都去不了的地方啊,天赐良缘摆在你的面前万不可犯迷糊啊!”

  “娘,你直说罢,倘若我死也不愿嫁给大王,后果会是什么?”

  常氏年轻时也有着国色天香的娇容月貌,可如今芳华已逝,留下的唯有岁月的年轮,加之历经世事,已然并非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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