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退婚

　　三年前的“五毒内乱”，让蜀中三大门派之一的唐门迅速衰落下去，时至今日，唐门除了门主唐仁，女儿唐清焰，只有八个门徒。

　　唐清焰觉得今天的爹爹很奇怪。不过年不过节的，一个人整治了一大桌子的菜，全是她爱吃的。

　　水煮鱼泼上油还在滋滋响，回锅肉炒的微焦，和郫县豆瓣的香味完美融合。毛血旺里的豆芽鲜香爽脆，皮蛋拌豆腐里面加了一点点高粱酒。

　　唐清焰使劲儿一吸鼻子，“哇塞！！爹，你今天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啊？今天过节？”

　　唐仁慈爱地抚摸唐清焰的头顶，眼神深处藏着许多复杂的东西，表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爱，“我想给我的幺女做好吃的不可以啊？”

　　“可以可以！”唐清焰赶紧答应着，爹爹平时可是很懒的，想吃到他的手艺可不容易。她觉得爹爹不当唐门的掌门的话，当个酒店大师傅，生意一定好。

　　唐仁一直在给唐清焰夹菜，“幺女啊，多吃点水煮鱼，今天的鱼是黑鱼，没刺，我又片得很薄，辣椒和花椒都香得很。”唐清焰腮帮子鼓鼓的点头，唐仁看着她吃饭，又啰嗦道，“昨天得了很多木瓜籽，我做了些冰粉用井水湃着呢，上面放了很多水果和蜜红豆，吃完饭喝一碗吧。”

　　“嗯嗯！”唐清焰最喜欢吃冰粉，眼睛笑得眯眯的一边狂点头。

　　伸筷子夹了一块血旺，唐仁忽然感慨一句，“唉，一转眼我幺女就定亲啦。”感觉昨天还是个粉粉团子在他怀里撒娇呢，一转眼就定亲要嫁去别人家了。

　　唐清焰的未婚夫是浣花剑派掌门之子，也是下一任浣花剑派的掌门人选。唐仁与浣花剑派掌门向祁山熟识，唐清焰也因此和向祁山之子向少典相识生情，两派已于去年冬天定亲，只等今年中秋唐清焰满十七就完婚。

　　唐清焰脸色一下爆红成熟虾，不过四川人的爽朗让她没有选择矫揉造作，而是抬头认真地看着老爹说，“爹，你放心，你幺女就算嫁了也是你的女儿，我会好好孝顺你的。”她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给了她万般宠爱，她还想让老爹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呢。

　　唐仁心中大暖，几乎要流下泪来，最终什么也没说，无声地看着女儿吃饭。

　　温馨的气氛持续了一顿饭，偌大的唐家堡静悄悄的，下人上个月刚遣散了一批，只留下了一个老婆婆做饭和一个小厮看门。吃完饭下午要开一个门内例会。

　　今天本不是门内例会的正常时间，是另外八个门徒要求开的，唐仁也只好答应。现在时间还没到，唐仁在给唐清焰清点嫁妆单子。

　　“老爹，你少给我装些首饰布料啥的，我比较喜欢我们唐门的兵器和暗器，你多给我装一点。”唐清焰在嫁妆上有自己的想法。

　　唐仁哭笑不得，“好好好，都给你装上，你说你要这些干嘛，你是成亲又不是去比武。”

　　唐清焰眉眼之间灵动婉转又十分英气，“女承父业，我要继续研究改进□□暗器，把我们唐门重新发展起来！”水煮鱼辣椒的香辣的花椒的椒麻还有一些残留在口腔，唐清焰舀了一勺冰凉的水果冰粉，送进嘴里，又甜又凉。

　　父女俩嘀嘀咕咕商量着嫁妆单子，唐清焰想多带一点暗器和秘籍，唐仁想多装一些首饰头面和名贵的料子，两人无法达成一致，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把原定的六十八抬嫁妆扩成八十八抬。

　　小厮来回报，浣花剑派向祁山的管家来拜访，唐仁忙让他请进来，嘴里却嘀咕，“怎么这时候来了？不应该啊？”

　　管家进来了，一身银灰锦袍，眼神精明清正，脸上的神色也十分谦逊恭敬，跟来的两个小厮在身后静立。见到主坐上的唐仁赶忙作揖行礼，“唐门主有礼了，这个时候来叨扰，实属冒犯。清焰小姐也在啊，最近出落得越发大方漂亮了。”

　　唐清焰待下人并无架子，况且与向家熟识，管家也算看着她长大的，算是半个长辈了，大方笑道，“张伯伯过奖了，清焰还打算过两天去看您呢，没想到您就来了！”

　　小厮上了茶，唐仁笑道，“向兄和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管家十分谦逊有礼，“回门主的话，掌门身体康健，夫人身体也不错，还让小人向门主带好呢。”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尽到礼数，唐仁便开口询问他今天这一趟的来意，“不知今日张管家来唐门有何贵干？”

　　管家心里早有准备，但话将出口，他也感到很是为难。

　　唐仁见他一脸为难的神情，心下有些疑惑，还是开口道，“张管家但说无妨。”

　　“掌门他……让小人来商量一下……退婚的事。”

　　“你说什么？！”唐仁用力一拍桌子，桌子上的两杯茶被他的内力瞬间震碎，茶水洒了一地，翠绿的茶叶不再是白壁茶杯里的珍品，掉在桌面上成了让人不愿触碰的渣滓。

　　没人去管茶杯。唐仁一字一字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唉，”张管家不愿抬头去看唐仁和唐清焰脸上的神情，声音里含着愧疚，“掌门说，不是清焰小姐哪里不好，是少典这孩子其实是和别人订了娃娃亲的，只是那家人之前家里出了变故举家搬走了，过了这么多年又回来了，还拿出了当年的婚书，掌门和夫人商量之后，只能对不起您和清焰小姐了。掌门说了，之前的聘礼我们不回要回，另会送上一些赔礼，向你们道歉。”

　　唐仁怒不可遏，刚想说什么，却被唐清焰打断，“爹，不要说了，我同意退婚。”唐清焰眼睛红红的，却努力忍住不哭。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让她一抬头倒回去。

　　什么狗屁娃娃亲！这种没什么水准的理由也能拿来用！唐仁想开口讥讽几句，又觉得心中悲凉。覆巢之下，唐门的辉煌已经不在了，他本想用自己最后的脸面给女儿一个好归宿，现在看来也是痴心妄想。

　　唐清焰见父亲面色灰白，像被人抽去魂魄一般，凄然一笑，“爹爹，我们同意退婚吧，给彼此都留些脸面……”

　　唐仁听到女儿的话如同剜心一般，绝望地闭上眼，沉默了很久再睁开，里面是深深的无力和愧疚，“幺女啊，都是爹不好，连累了你……”

　　唐清焰现在内心充斥着的，不仅是绝望，还有愤恨，她紧紧握了握唐仁的手，示意他不要在外人面前露怯，对着张管家昂头笑道，“张管家，我们同意退婚，聘礼也请你搬回去，更别送什么赔礼过来，我们要不起！从此，唐门与浣花剑派没有任何干系，送客！”

　　张管家歉疚地望着她，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带着聘礼走了。

　　唐清焰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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