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恶人自有恶人磨
顺了毛的朱大宝十分好说话,也不闹着走了,嗯,现在相比离开,他反倒觉得留在这里更有乐趣。
吃过晌午饭,陈婆子和张娟也不歇息,眼下正是地里麦子长得最快的时候,可杂草也跟着疯长,必须得在草没有长起来之前就把它给除掉,有那勤快的庄稼汉,都能除个四五遍。
原本在陈家,陈宝珠是早早就跟着下地的,但今儿个这情景,无论是陈婆子还是张娟,都不敢再喊她了,唯恐那小魔王再抽起疯闹个没完没了。而陈秀才长这么大,陈婆子也没让他下过地,如今陈彦乐也是这般。
在陈婆子的信念里,他们都是读书之人,哪里能干这种辛苦活儿?
如此这般,陈婆子左右一思量,就把陈巧儿喊上了。
陈巧儿当然不想去,若是以前有陈宝珠在,哪里还有她的事?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要她开口去咬陈宝珠下地,她也没那个胆儿,只能苦着一张脸换了件旧衣裳不情不愿跟着走了。
这样一来,家里就只剩陈秀才、陈彦乐和朱大宝、陈宝珠四人。
因为朱大宝和陈宝珠要在陈家住下,张娟早早就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这西厢房原本是给陈宝珠和陈巧儿两姐妹住的,陈宝珠一出嫁,就由陈巧儿一人独占了,陈宝珠他们回门这几日,就让陈巧儿跟着陈婆子挤一挤。
“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高兴?”
朱大宝从进了西厢房之后都独自乐了好几次了,就那笑容,其实陈宝珠更想用“阴险”一词,但为了“保命”,只能违心。
朱大宝嘴一咧,也不回话,倒颇有几分神秘之感。
陈宝珠也就不管他了,左右二人都在一起,他背地里藏着什么小心思她终会知晓,反正这人就是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午后歇过晌,外面日头就没那么毒了,偶尔有风吹过,树上的新叶淬着光,绿的鲜嫩。
“唉,过来。”
朱大宝早早就醒了,趴在窗台两只眼睛虽懒洋洋的闲看,但却也似寻人一般,眼看目标人物出现,朱大宝冲着远处的陈彦乐一摆手,笑得很是开怀,这不,大白牙都露了出来。
陈彦乐心一抖,身子也跟着轻颤,早上朱大宝拿着土砖砸死狗的那个景象,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可谓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陈家只有陈秀才一个男人,陈彦乐从小被教导着,自己也崇拜着,要成为爹爹那般满腹文采的读书人,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陈秀才从来都是温和的,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些读书人的清高,陈彦乐哪里见过那等血.腥的场面?
痛失金子,陈彦乐可谓是恨死了这个罪魁祸首,可另一方面,他却也怕他至极。
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陈秀才,陈彦乐期许可以借由他开口拒绝。
陈秀才摸了摸陈彦乐的脑袋,自然没错过儿子眼中的忌惮,但他私心里,却不想小儿子跟大女儿生分了。女子嫁了人,往后若没有父兄撑着,该会何等艰难?陈巧儿他不担心,她毕竟跟儿子是同父同母,大女儿不一样……
但为了打消儿子的恐惧,陈秀才还是含笑问了一句:“大宝有什么事要找彦乐?”
朱大宝笑得更开,一脸的单纯亲切:“自家兄弟,亲香亲香。”
如此这般,可谓正合陈秀才的心意,虽然他想让小儿子跟大女儿亲近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看到小儿子受欺负。
朱大宝早上那番举动当然也很让陈秀才吃惊,可他当时是为了救陈宝珠,人心都是偏的,陈秀才现在满心的愧疚无处搁置,下意识里便会为朱大宝找诸多理由,仍坚持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本性并不坏,尤其是朱大宝现在这般模样,与寻常孩子更无异,哪里可怕嘛?
陈秀才再一想,陈家只有陈彦乐一个男娃,平日里都跟在两个姐姐屁股后面玩,性子难免就有些娇气了,如今多了个朱大宝,男娃之间就应该玩在一起。
如此一来,陈秀才瞧着朱大宝的神情便更亲切了。
“大宝说的是,你和彦乐往后就是自家兄弟,要相互扶持。”说完,又对着身旁的陈彦乐安抚道:“去吧,这是你大姐和你大姐夫,以前咱们两家离得远,你们也没有一起玩过,正好趁着现在的机会快点亲近起来,往后也有个照应。”
看着对面陈彦乐惨白的脸色,朱大宝笑得越发真诚:“岳丈说的是,小弟,过来,咱们一起玩。”
“爹爹……”陈彦乐都要哭了,在他眼中,笑着的朱大宝俨然就是那吃人的狼外婆。
陈秀才鼓励性的还用手把陈彦乐往前推了一把,口中的安抚也有着几分不容拒绝之意:“去吧。”
眼看大势已去的陈彦乐别无他法,只能一步一挪的往西厢房走去了。
“小弟,站门口干嘛,过来玩啊。”朱大宝两手撑在身后,瘫坐在床上,看着挪到门口再也不敢往里迈一步的陈彦乐,也不遮掩了,这一次笑,却是明显的不怀好意了。
陈彦乐扒着门框似一只鹌鹑似的,抖着身子不吭声。
陈宝珠正收拾着他们拿过来的衣裳啥的,眼看如此,她若是再看不出朱大宝想整陈彦乐就是个傻得了,也不知道那陈秀才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把自己儿子往朱大宝身边送。
凭着记忆里这陈彦乐以往对他大姐的样子,陈宝珠委实也觉得他该收整,是以之前朱大宝对着外面喊,她也没阻止,但真让她看见他那可怜的样子,好吧,陈宝珠发现,她真的高估自己,她看不下去,心软了。
“好了,别玩了。”陈宝珠嗔了朱大宝一句。
朱大宝牙一呲,给了陈宝珠一个大白眼:“忙你自己的。”他这小媳妇儿一看就是个心软的,顶不住事,要不是如此,她能被欺负成这样!
作为熊孩子界的扛把子,早上那事朱大宝用脚趾头想都跟陈彦乐脱不了关系,甚至连那个陈巧儿也参与到了其中,就他们那点道行,连眼神脸色都不会藏,他朱大宝眼睛一扫就看得出来。
敢在他面前挑事,他不弄死他们,也得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朱大宝恨铁不成钢,但这并不妨碍他要为她找回场子。欺负陈家大女可以,但欺负他朱大宝的媳妇儿就是不行!
陈宝珠也知道自己这毛病,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她不呆在这里还不行了吗?
陈宝珠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手头的东西,留下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就走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朱大宝和陈彦乐两人时,朱大宝笑得更开怀了:“小弟,我突然发现有些口渴了……”
刚一开始陈彦乐光顾着抖呢,根本就没听清朱大宝在说些什么。待朱大宝眼神一厉,吊着嗓子又来了一遍时,他刹那之间就懂了。
于是,接下来西厢房中,不时便会听见——
“小弟,我肩膀酸了。”
“小弟,地上有些脏了。”
“小弟,这凳子没摆齐。”
……
陈彦乐忙的跟陀螺一般,对待朱大宝说的话简直堪比圣旨,那是半点儿都不敢耽搁的。
自此之后,但凡朱大宝在的地方,陈彦乐就时刻紧绷着神经,宛若枕戈待命一般,便是日后他们都长大了,也是如此,可见朱大宝对陈彦乐的影响之深,之远,之长久。
晚饭的时候,眼看朱大宝一个眼风,陈彦乐就赶紧把东西给他拿来了,别说是陈宝珠,便是陈家众人,都惊呆了。
“彦乐,你这是怎么了?”张娟这个做娘的,最怕儿子吃了亏,可偏偏又顾忌着陈秀才和朱大宝,有些话不敢明说,只能模棱两可的问着。
陈婆子便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在陈家,她做了几十年的主,哪里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呢?
扫了朱大宝和陈宝珠一眼,陈婆子问得直白多了:“彦乐,你跟祖母说,是不是今儿个后晌祖母和你娘不在家,有人欺负你了?”
陈彦乐老老实实扒着自己碗里的饭,瞅了一旁的朱大宝一眼。
朱大宝亲切一笑,十分坦然:“小弟,当着大家的面,你放心大胆的说,我可有欺负你?”
陈彦乐赶紧头要的跟拨浪鼓一般,连连否认道:“没有没有,大姐夫对我好着呢。”
“真的?”陈婆子还不放心,大手揉了揉陈彦乐的脑袋,鼓励似的开口,“彦乐你不要怕,有事祖母会替你担着,在咱们陈家,没有人可以欺负你的。”
陈彦乐仍旧不松口,急切道:“祖母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就别问了,赶紧用饭吧。”
“既然彦乐都这般说了,娘你就不要再问了,彦乐和大宝是郎舅,他们亲近是应该的。”
陈秀才一直含笑旁观着,对于自家儿子与朱大宝之间的亲近,他可以说是最乐观其成的,但他也知道自己娘和张氏肯定不信,这下好了,问也问了,眼看娘还不甘心,陈秀才就开口适时阻止了。
上午刚被儿子说了,如今陈婆子还有些顾虑,瘪了瘪嘴,也就不再问了。
饭后陈宝珠与朱大宝一起回到西厢房,看到他那张狂得意的样儿,只能暗叹,这世间恶人还是得恶人磨啊。
“怎么?你有意见?”朱大伯搭眼一看就知道自己这媳妇儿心中指不定又念他什么了。
陈宝珠忙不迭儿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感叹还是你有本事。”
“那是,”对于这种赞美,朱大宝接受的十分坦然,“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
陈宝珠哭笑不得,这人就是典型的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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