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顾长策,字定安。
是以亲友皆唤其字,且都城之中,仅说“顾长策”三字,百姓皆知是镇北大将军,却不知“定安”是何人。
顾婵漪愕然,她写与阿兄的信中,并未谈及困锁崇莲寺,仅是报平安罢了。
阿兄怎会心生担忧,甚至让关李两位阿兄千里迢迢来到都城。
顾婵漪正欲详问,却见关辙山手执折扇,往下压了压。
“此地不宜细谈,稍后再寻个僻静之处详说。”
顾婵漪只好暂且压下心中疑惑,五人用过午膳,叫来店小二,换至二楼雅间。
雅间静谧,布置更是妥帖,店小二端上茶水瓜果,走出去关上屋门。
顾婵漪将将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阿兄怎会知晓都城之事,我写与阿兄的信上并未多言。”
关辙山看了眼小荷与宵练,轻摇折扇,笑而不语。
顾婵漪担心关辙山谈及军中之事,只得向她们二人点了下头。
她们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走到门边,远远的站着。
关辙山这才收起折扇,正色道:“并非从姑娘的书信中得知。”
顾婵漪惊讶不已,关辙山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不知姑娘与礼亲王是否相识?”
顾婵漪神色不变,坦然道:“老王妃上山还愿时,曾与亲王在崇莲寺中小住,偶然见过亲王。”
话音落下,关辙山又追问,“可是在六月中旬?”
顾婵漪微惊,脱口而出,“正是。”
关辙山了然,扬唇浅笑,“那便是了。”
“六月末,礼亲王府的侍卫身负信匣,亲至大营,求见定安。”
“信中提及姑娘宿在崇莲寺中,诸事不便。然而,姑娘乃是女郎,亲王不知郑国公府是何情形,不好贸然插手,只得传信告知定安。”
顾婵漪眼睛睁大,既惊又喜,她很快冷静下来,“阿兄与亲王,早年便相识吗?”
她明明记得,前世沈嵘抵达北疆前,阿兄与沈嵘从未打过交道,沈嵘怎会突然送信至北疆。
“在下也问过定安,定安却未细说,但亲王能让人千里送信,想来他们二人应当是相识的吧。”
关辙山偏头,朝李赭罗使了个眼色,李赭罗侧身提起旁边的包裹,小心地放在桌上。
打开外面包裹着的粗布,内里是两个红漆匣子,一大一小。
关辙山拿起小匣子,放至顾婵漪身前,“这是定安特意让在下带来的东西。”
顾婵漪眨眨眼,伸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
展开纸张,看清上面所书,顾婵漪大吃一惊,这竟是当初祖父在世时,所写的分家文书。
阿兄远在北疆,刀剑无眼,她不敢让阿兄分心,是以并未将所受委屈,以及日后打算告知阿兄。
她原想着,待姨母抵达都城后,查清母亲早亡真相,再光明正大地将二房赶出国公府。
熟料,沈嵘竟传信给了阿兄,虽未言明她在平邺的日子如何艰苦,但阿兄却让人将分家文书送了回来。
有了这份文书,即便她没有查明母亲之事,也能将二房赶出府门。
关辙山端起茶盅,轻抿一口。
“定安得知你在都城过得不好,奈何他是镇北将军,无诏不得轻易离开北疆,只好让我过来一趟。”
关辙山又将大匣子放至顾婵漪面前,主动打开匣子,最上面是一本洒金册子。
“定安每年皆会往都城送东西,既有给姑娘的,也有给二房的,尽数写在这礼品单子上。”
顾婵漪拿起册子,轻轻展开,里面是熟悉的字迹,这本册子竟是阿兄亲笔所书。
他刚刚到北疆时,她不到九岁,是以送的大多是北疆特色小玩意儿,随着四季轮转,她渐渐长大,送的便多是皮毛与首饰。
顾婵漪看着册子上的物品,眼眶微红,阿兄如此牵挂她,她前世却那般懦弱,不知反抗王蕴。
还好,还好前世阿兄一直以为她在都城过得很好,还好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关辙山见对面的女郎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心下一慌,急急开口转移话题。
“定安原本的意思,若姑娘过得尚可,送二房的那些东西便罢了,左右这些年来,劳烦二房照看姑娘。”
关辙山停顿片刻,打量着顾婵漪的脸色,沉声道:“但若姑娘过得不好,那些东西便要尽数拿回来,留给姑娘。”
“尚未用过的,按册子上的归还,若已经用了少了,便按市价折算成银两,让二房给银钱。”
顾婵漪听到阿兄安排得这般周到,心中越加酸涩不已,是她让阿兄担心了。
关辙山抬眸,细细地看了看顾婵漪的面容,声音微沉,语气严肃,“姑娘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他在楼下时,便听食客说过,顾家三姑娘自小在崇莲寺祈福,由慈空主持教养长大。
他原本想仔细打听清楚,再与赭罗前往国公府,谁知竟如此巧,屏风另一头便是顾三姑娘。
顾婵漪垂首低眉,听到这句关切之语,强忍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她赶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深吸口气,抬头对着关辙山道:“并不好。”
具体过得如何不好,顾婵漪却并未详细述说,关辙山与李赭罗虽是阿兄的至交好友,但到底是男子,不知内宅的阴私伎俩。
“我已传信给丰庆州的姨母,约莫下月初,姨母便能抵达平邺。”顾婵漪弯了弯唇角,眉眼含笑。
关辙山颔首,轻摇折扇。
他与赭罗乃是男子,即便以尊客的身份进入国公府,也只能住在外院,无法光明正大地插手国公府之事。
“姑娘安心,在下启程之前,定安已然派人传信至新昌州。
老师忙于公务,无法离开新昌州,但师母收到信后,定会来平邺,届时为姑娘讨回公道,必不让姑娘再受委屈。”
顾婵漪愕然,“大舅母会来平邺?!”
母亲亡故时,两位舅父与姨父皆未外任,听盛嬷嬷说,母亲出殡之日,王蕴做了错事,惹恼了大舅母,大舅母当众给了王蕴一耳光,脸肿了四五日方消。
顾婵漪当时尚是幼童,记不得此事,前世误信王蕴谗言,书信亦无法送出,误以为外祖家的亲眷不再管她。
直至她死后,沈嵘查清真相,传信至新昌州、丰庆州以及安仁府,两位舅母以及姨母尽数到了平邺。
彼时,顾家二房已然下狱,闲杂人等难以探望。
姨母与两位舅母特意前往礼亲王府,请求沈嵘带她们入狱中,见王蕴一面。
沈嵘自然没有推辞,当即带着她们到了刑狱。顾婵漪作为灵体,亦跟着沈嵘一道去了刑狱。
牢门打开,顾婵漪还未反应过来,大舅母便大步走到王蕴面前,扬手甩下两耳光。
气势十足,响声震耳,即便顾婵漪是灵体,也被骇了一跳。
如今,大舅母竟然要来平邺了。
顾婵漪喜出望外,连忙出声问道:“关阿兄可知舅母何时启程,几时能到?”
“师母应当月初便收到了信,奈何新昌州距平邺甚远,风雨兼程也需月余,若是一切顺利,约莫月底能抵达都城。”
当初顾婵漪并未往新昌州送信,便是因为新昌州在北地,路途遥远,楚氏的人无法将书信送至舅母手中。
熟料沈嵘暗中帮忙送信,阿兄又请来了舅母。
顾婵漪心中欢喜,眉间愁绪散去,笑得甚是明媚,宛若春光。
下次见到沈嵘,定要好好谢谢他。
关辙山见她面露喜色,这才稍稍松口气,想起刚刚在楼下听到的流言蜚语,他皱紧眉头。
“不知姑娘近些时日得罪了何人?怎的会有那般流言传出,如此恶毒,仿若要将姑娘置于死地。”
顾婵漪冷笑,手执紫砂壶,为两位阿兄各倒了一杯清茶。
茶香清淡,顾婵漪声音平淡,“除了我的‘好’婶娘与‘好’二姐,不会有旁人如此恨我。”
她回到平邺多日,一直在听荷轩,并未出府,寻常人家怎会知晓她在崇莲寺中生活多年。
佛欢喜日在崇莲寺中礼佛的世家,均与她无冤无仇,而唯一和她有仇,且使出这般毒计之人,便只有顾家二房。
流言传出后,定是有人察觉到背后之人的意图,却并未阻拦,而是顺水推舟,夸大其词,引向妖鬼之说。
此流言涉及清白闺誉之事,越澄清则质疑者越多,甚至反而会有人云亦云者坚定不移地信了这流言。
若是用更夸张的说辞,将流言从一人变成一寺,甚至一城,那听此流言者便会从坚信不疑转为半信半疑。
谣言越加荒诞不经,那信的人便会越少,传得多了,自然便将这谣言当做笑话来听了。
顾婵漪左思右想,能在平邺城中,如此暗中帮她护她的,除了沈嵘外,她想不到旁人。
顾婵漪咬了咬下唇,沈嵘暗中帮她良多,果真只是看在阿兄的面子上吗?
“姑娘既知是二房所为,不知日后有何打算?”关辙山微微拧眉,“可需在下帮忙?”
顾婵漪却摇了摇头,淡定自若,胸有成竹,“无需关阿兄出手,我已想好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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