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婚宴 二

　　向氏剑法共分为十三招六十五式。剑法便如乐曲一般，轻柔的、大气磅礴的、欢快的、沉重的……如现乐曲渐渐进入高潮一般，剑法也是采服循寻渐进的方式，先缓后疾，厉害的招术，一般都在后面，江湖上大部分剑术差不多都是这般规律。

　　但向氏剑法不同，一开始便是凌厉的招术，一招一式之间，衔接极紧，往往上个杀招未毕，下个杀招又出，众人应接不暇，纷纷感受到了这杀机跌起的危险，忍不住脱口叫好。

　　布依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道：“好大的戾气。”

　　秦放道：“我观这向氏剑法，却如陈二爷所言，阴戾之气过重。”看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低声道：“剑式变幻之间，大多婉转轻柔，若不事先知道此剑法为向东正所创，我还道是个女子。”

　　向东正堂堂七尺男儿，所创剑法，确实透着一股阴柔之气。而且有一招显得不伦不类，仿佛创造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想用一种大气的招式来改观，但两下糅合并不顺利。

　　有些人并未观出此剑招的暇次，只见到这招术的凌厉，叠叠叫好，秦放摇了摇头，“所谓劲雨难达夜，凌厉的招术率先使出，虽搏了人眼球，但终究无法长久。”

　　果不然，到了后期，剑招便趋于平缓，有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即便如此，独立创造出颇具威力的剑法，这便无法让人小觑，所以当向东正收剑止身时，秦放等也由衷地拍掌赞叹。

　　众人也免不了问向东正创立剑法的机缘。向东正道：“众所周知，我为了学习剑法，曾拜了多个师父，总是学了不及数月便半途而废，有人称我这山望着那山高，没有定性。”

　　有人笑道：“你心高气傲，一般剑法如何入你法眼。”

　　向东正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所拜师父，均对剑术有一定造诣。不过这剑法嘛，便如人用餐一般，口味喜好是不同的，若没有吃到自己喜欢的饭菜，在座大部分人肯定都会胃口不佳吧。”顿了顿，“我学习过数种剑法，均觉得胃口不对，你说别的厨子做的饭菜不对胃口，你不得亲自下厨？只有避开世扰，苦苦研究，这才创造出了向氏剑法，当然，剑法创造之初，有些许招术还须完善，在下诚心诚意，聆听众位意见。”

　　向东正抱了抱拳，对着众人团团行了一礼。

　　“能创造剑法，这比我们在座强了不知多少倍，向公子何必过谦？”

　　“闻向公子欲开门收徒，待大吉之日，我等定来捧场。”

　　向东正年纪轻轻便独创向氏剑法，况剑招颇具威力，在座除了艳羡外，也不乏妒嫉者。

　　有人道：“听说向公子也曾为了明月剑法去拜访过东谷居士，不知明月剑法如何未入向公子的法眼呢？”

　　东谷居士，赵亭，楚国前皇室剑师，也就是秦放的师父。在秦放被皇室放逐时，便跟在赵亭身边，受赵亭教导熏染，之所以被称为东谷秦公子，也便因为因其本家在东谷。

　　秦放不由挑了挑眉，“师父退出江湖后，从不过问江湖事。向公子曾向师父讨教过明月剑法，这我却不知。”

　　向东正确实曾有过拜赵亭为师修习明月剑法的意向，但赵亭所居东谷梅林，极为隐秘，向东正徘徊十数天未觅见踪迹，便灰心丧气地离开了。

　　眼下见有人问出，向东正微微一笑：“我与东谷居士一见如故，东谷居士虽也有意由我为徒，但奈何道众所周知明月剑法为皇室剑法，轻易不民外姓人。”深深叹了口气，“这是我平生一大憾事，东谷居士也觉得颇为遗憾，曾破例让我在谷中生活数月，教习我一些剑法理论，这为我后来创立独创剑法起了很大的帮助。”

　　向东正之所以敢这般有恃无恐地说谎，便是因东谷居士不问江湖事，而在座的与东谷居士毫无交情，无人能拆穿。

　　有人见崔安玉等青龙帮一众在场，颇为好事道：“闻向公子也曾去青龙帮拜学行云剑法，怎地，行云剑法也不合向公子胃口？”

　　向东正向崔安玉方向看了一眼，摇头苦笑：“在下确实曾想修练行云剑法，一片诚心可惜未打动青龙帮鹤老，在下也只有黯然而归。”他挺了挺身，“不过，在下也要感谢鹤老的不收之恩，若不是此，在下若修习了行云剑法，怕也无法独创出向氏剑法了。”

　　宴席上不乏向东正的拥护者，附喝道：“对对，行云剑法与明月剑法一般，虽传得神乎其神，但会者寥寥，要我说，这行云剑法，还不如向氏剑法。”

　　“对，听闻行云剑法讲究物我两空，可剑便是用来杀人的，若物我两空了，那不是和尚，那就立地成佛了，还谈什么习剑？”

　　有人胆敢挑衅布依引以为傲的行云剑法，这让她不由恼火，将手中的酒啪地放在桌上，道：“李小虎，借我剑一用。”

　　李小虎道：“作甚？”

　　布依冷哼一声：“不是瞧不上行云剑法么，我便让他们瞧瞧行云剑法到底如何。”

　　李小虎去瞧秦放，秦放道：“这些人不过是溜须拍马，你何必当真？况这是向东正婚宴，我们是客，向氏剑法哪比得过行云剑法精妙，你行云剑法使出，岂不喧宾夺主，何不给向东正留些面子？”

　　布依知秦放说的在理，但她容不得旁人蔑视行云剑法，心中那口气无法轻意压下，反驳道：“我为何要照顾向东正的面子，我便是故意教他下不了台又如何？”

　　秦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移话题道：“你行走江湖多年，如何没有自己的佩剑？”

　　布依显然没有意料秦放会问及这个问题，微微一怔，良久，黯然神伤道，“掉下悬崖了。”

　　秦放道：“没再配把？”

　　布依苦笑道“哪有那么合适的。”

　　这一无奈又忧伤的笑容，仿佛隐藏着很深的情感。秦放看她良久，道：“待回到隆都，明月剑我拿与你用吧。”

　　布依神色愕然，一旁的李小虎等人也转脸看了过来，神色一般的讶异。

　　布依摇了摇头：“明月剑是皇室之宝，我如何消受得起？而且明月剑法恢宏，行云娴雅飘逸，哪合适得了？”

　　向东正虽有意在婚宴上传播向氏剑法，但也不好冷落了新娘子。在与众人谈论一番向氏剑法，又重新走回新娘子，轻轻拍着肩膀，道：“晴儿，先前你曾对我说，喜欢雪狐，你瞧这是什么？”

　　手指落处，有下人捧着笼子来，里面装有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狐，碧蓝的眼珠如宝石一般，正躬着身子，充满戒备又带着些许惧意。

　　新娘子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但她却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欢喜，细长的手指轻轻拂着笼子，“夫君真是有心了。嗯，你可知妾身也为你备了一份礼物？”

　　向东正意想不到，双眸灿然，道：“是么？”

　　新娘子拍了拍了手，有侍女捧着一长木盒缓步走来，瞧那模样，里面应该是装着柄剑。

　　有人叫道：“向公子创立向式剑法，嫂夫人以宝剑赠之，这可又在江湖上传为一段佳话！”

　　一众人翘首以盼，瞧这剑有何等不同。新娘子将木盒放在桌上，轻轻揭开盖子，向东正先前均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瞧着，及至木盒揭开，那期许的神情僵在了脸上，神色一变，目光灼灼地瞧着新娘子。

　　有临近的，均已看清里面的剑的式样，但还弄不懂向东正脸色忽变的原因。那新娘子仿佛未瞧见向东正的脸色一般，将剑从剑奁内取出，轻轻拔出，剑光闪烁，果然是柄好剑。

　　新娘子手腕反转，剑芒流转，倒映在她脸上，愈发明媚。新娘子的神色却已有几分冷酷之意，微微冷笑着：“夫君觉得这柄剑如何？”

　　向东正却退后一步，瞧着她不言语。

　　气氛骤然下降，众人均不知这其间出了什么微妙变化，有人仔细瞧着那剑，忽地惊呼道：“这是黑蝶剑！”

　　喧热的气氛立时安静下来，便如盛夏恍然步入寒冬，温度一点点冷却。

　　处在后方的人仍旧不敢相信，迫不及待地探头一看，只见那柄寒剑临着剑柄的一端，果然镌刻着一只蝴蝶，那蝴蝶两扇羽翼如纱，纹理清晰可见，也不知用什么颜料染就，于这明亮皓月下，透着一种诡异的黑亮。

　　“黑、黑蝶剑……你、你是黑蝶谷的人？”

　　“黑寡妇，黑寡妇是不是来了？”

　　惊呼的声音已经发颤，这黑寡妇似乎有带着一种魔力，使原该热闹喜庆的婚宴，变得充满肃杀之意。

　　有些人已拔出剑来，如同那只先前被困在笼子般的白狐一般，戒备又无不充满惧意的警视着四下。仿佛那传闻中的黑寡妇，便要在人的不经意间，从那茂密的枝桠、高耸的墙头现出身来。

　　——　——

　　黑寡妇是谁？

　　顾名思义，首先，她是一个女人，再者，她是一个死了夫家的女人。

　　与一般夫家死于疾病、死于战事的寡妇不同，黑寡妇的夫家，是她亲手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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