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慰问

　　李小虎未看到秦放的眼色，将这机密泄出。秦放在布依的怒视下解开链子，布依甩手便走，回到房间将门嘭地关上。

　　秦放忙上前，敲门唤她。片刻才听到里面怒问道：“干吗？”

　　秦放道：“你气我没有解开链子么？”

　　布依嘭地打开门，生气道：“你手下早就发现我们，你为何瞒着我？我还跟个傻子似的在谷中乱转找出口？待了这快一个月了，青龙帮的兄弟还以为我死了，他们得有多着急？还有，还有那铁链，明明有钥匙为何不解开？”

　　布依连珠带炮地说了一大段，秦放始终一言不发。布依道：“你怎么不说话？”

　　秦放道：“别生气了，待会用餐胃里会难受。”

　　布依一怔，大哼一声，嘭地又将门关上。秦放软语道：“我骗了你，是我不对。可是，”他停顿一会儿，缓缓道，“小依，我只是怕？”

　　布依余火未消，冷声反问道：“你怕什么？”

　　隔了许久，不见秦放回答，正当布依以为秦放不会回答时，一道低声又饱含无限深情的声音自门缝传来，“我怕出了谷，你会离开我。”

　　布依本想不管他说什么都拿话怼他，没料到听到这么一句感伤。秦放与外界均是一副高冷、喜形不鲜于色的，但在她面前，他却流露了内心最柔软的一面，似是一个怕犯错怕失去的孩子。

　　布依心蓦地一软，打开门，秦放望着她，认真道：“小依，跟我回府。”

　　布依在心里压低没这想法，适才被秦放感伤语气带起的柔软消逝得无影无踪，嘭地关上门，“想得美。”

　　秦放大为无奈，垂下头缓缓转过身。他心里抱定主意要布依跟他回府，但没想话一出口，布依想也未想便拒绝了，这让他心里一阵难受，失落，正巧看到李小虎满是惊讶地看着自己，秦放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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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秦放坠入深崖的消息传出，朝堂一片震惊，坊间更是炸锅，楚国好比一片较为平静的湖面，冷不丁被老天爷投下一块巨大殒石，顿时激起千层浪，潮起不落，沸腾不止。

　　秦放坠崖全因布依，布依逃离时曾对秦放喊话，虽寥寥几句，但可窥测出齐王与这惊花大盗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因侍卫距离远，即便捕风捉影的听见一句，也均知此事非同小可，均缄口不语。

　　朝堂上对秦放以万金之躯亲自犯险捉拿惊花大盗，大都觉得不解，但细思之却又恍然大悟。去年仲秋之夜，以秦放广为传道的百步穿杨的箭技却让惊花大盗逃脱，甚至有人密告亲眼看到秦放以袖风带偏利箭，秦放功高震主，引起忌惮，这下更让皇帝心生猜疑，秦放这般奋不顾身擒拿惊花大盗，无非是想洗刷“冤屈”，为自己的政治前途考虑。

　　秦放坠崖的事上奏朝堂，年轻的皇帝当场痛哭，甚至要亲自前往落日谷寻找御弟，在一众文武大臣下跪再三恳请下方才作罢，一边哽咽一边下令让都尉营五万兵力倾巢寻找，令左丞相张贺亲自督率此事，皇帝本人更率文武赴祖宗社庙为秦放祈福。　　

　　十天不见消息，本就体弱的皇帝憔悴不堪，有大臣嗫嚅猜测秦放已不幸遇难，让皇帝尽早节哀，皇帝闻言大怒，令侍卫将其立即斩首，派出使者前往揽月谷责骂张贺办事不利，又加派出大理寺卿原野协助，这还不止，又从宫中抽调一批金刀侍卫，率了一万皇家侍卫寻找。

　　随着时间推移，秦放是死是活不见消息，坊间生出诸多猜测。有人称因秦放功勋卓越，位极人臣，有道是日盈则亏，月满则溢，秦放享受人间最大的荣贵，福寿自然不长，所以此次必死无疑。有些个号称有先见之明，在得知秦放要去落日洞时便知其此行凶多吉少，秦放好比是楚国耀眼夺目的太阳，落日洞本身便是一句谶语。秦放功勋卓越，齐王的位置是战场上千万具尸体垒起的，如今是那些死魂向秦放索命来了。

　　哪一种猜测，秦放都是遇难的结局，寻常老百姓如何也无法相信，一个掉入万丈深崖的人还能有生存的机率？当然，在江湖人眼里，特别是那些自负武功高超的人眼里，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在亲自到了落日洞，看到那顺峰垂落的藤蔓，这些人不无惋惜地说，只要这秦放没在坠落的途中下破胆，懂得随机应变，抓住藤蔓施展蜻蜓点水的绝妙轻高，当场便能飞跃到崖顶，那也不是没有生还的机率，只可惜……当然，若是较他们亲自“表演”一番，他们又支支吾吾，含糊搪塞。

　　揽月谷所在的小小卢县，因秦放坠崖一事，一下被推到风口浪尖。一生碌碌无为的王县令，一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整个人晕晕胧胧。事实上，直到左丞相奉命前来搜寻秦放时，王县令才知道那只能远远伫目高高在上的齐王在自己地盘出事了，过了两天，他才确定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向平静的生活被搅得翻天覆地，他整个人茫然不知所措，只知道按照左丞相的吩咐，一方面关紧城门限令外界江湖人士的涌入，一方面实际宵禁。除了官方军队，揽月谷禁止闲杂人进出。

　　秦放坠崖的二十一天，除了不知消息的前两天，剩余的十九天这小县令都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的。这位政治极不敏锐的小县令，也清楚地意识到，如果秦放此番真在自己所辖范围内遇了难，他难辞其咎，以死谢罪自不必说，全家甚至都要跟着陪葬。而大批军队进入揽月谷搜寻不见消息，这关于未来可怕的猜测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正当这小县令下定决心让全家老小外出避难时，烟儿老爹的信送到了。

　　王县令反复看了三遍，哈哈大笑，状若癫狂。一面令妻儿不必再收拾行李，一面率领兵丁前往牛家寨，一路上将信看了数十遍，不住庆幸，除了感念上天对自己的恩德，对秦放坠入深崖生还的奇迹也大为震惊、感慨。

　　而左丞相张贺，一直亲率侍卫在落日洞附近搜寻，他自知自己也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没有消息，皇帝令人叱责其办事不利，但若真搜出了秦放尸体，皇帝悲痛之下，极有可能拿自己问责，轻则降职，重则牢狱之灾，唯一的解决方法，是秦放活着，坠入深崖而大难不死。但时间已过去二十一天，除非，发生奇迹。

　　张丞相得到这“奇迹”，距离王县令前往牛家寨过了一个时辰。惊喜自不必说，点了数十名侍从，向着牛家寨一路狂奔。当然，对于王县令在得到秦放信件，第一时间不是汇报自己而是自行前往牛家寨恭迎秦放，张丞相显得耿耿于怀，好在他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一刻，王县令要进村时追了上来。

　　牛家寨。

　　这个偏僻鄙陋民风古朴的小山村，被接二连三的大消息弄得震惊不已。从未见过的县令踏足此地，走在县令前的，是只在戏本小说里听过的丞相官职，那下巴光滑说话阳不阳阴不阴的太监，一个个威风凛凛的侍卫……这些自带着某些光芒的乌泱泱一众人，在几天前如仙人履及尘间的男子面前齐刷刷下跪，而正在此时村民才得知，那闲来替村民锄草修篱的好看男子，竟是传说中的齐王、天将军！

　　村民像被惊着的雏鸟儿，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

　　眼下，秦放坐在院子，眼前站了一众人。

　　片刻前见到秦放的激动之情强行压下，众人膝下还有跪地时来不及拭去的尘土。张贺叙述着皇帝、太后初闻噩耗的震惊、悲痛，以及动用了多少军力进行搜寻，当然，也不动声色地说了自己为了尽早找到秦放所付出的艰辛，在爬到落日顶时，还跌伤了手臂。

　　张贺之余，一众人也纷纷抓住说话机会，各种颂扬齐王的洪福齐天，

　　秦放照例慰问了一众，并声明自己此番逢凶化吉，托庇了皇帝的恩德，自己失踪这段时间，累及太皇帝担心，回隆安后当向皇帝太后请罪云云。

　　结束这一贯的套路，张贺拿捏着用词，慢慢道：“听闻惊花大盗跟王爷一起掉入谷中……不知这恶盗，有没有伤害到王爷？”

　　除了寻找齐王，张贺还肩负着寻找惊花大盗的任务，但身为下官，又如何能向这高高在上的齐王发问。

　　陆风之一直随张贺搜寻自家王爷，当然，他这“搜寻”，不过是装装样子。听到张贺这么问，陆风之微微一笑，把话头接了过来，“左丞相多虑了，惊花大盗作恶多端，掉下来恰巧摔到河里突兀的石块上死掉了，尸体被水冲走，现在还未找到。”

　　话音一落，众人不由低呼一声，对这消息颇有些惊诧。有那么一瞬的沉默，一个稍有些尖细的声音徐徐说道：“惊花大盗不比王爷受神灵庇护，从万丈空中坠落，哪有不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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