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梦境

　　“当时阴小鬼是冒充护送贡品的侍卫，这地图，也藏在贡品中。分别便是碧玉笛、梨花镜，还有一只前朝大文豪用的毛笔。阴小鬼后来死了，这个秘密却不知怎么传了出来。”

　　布依道：“这也是赵玩乐说的？”

　　秦放点了点头，布依道：“他人呢？”

　　秦放道：“入牢的第二天，便暴病身亡了。”喝了口茶，继续道：“碧玉笛皇上赏赐给了我。这笛子我一直搁置着，从未用过，从赵玩乐口中得到这消息，便令人取出，果然在笛管中发现一块地图。”

　　布依目光大亮，喃喃道：“明月剑谱……明月剑谱……”

　　明月剑为楚国开国皇帝所创，江湖传言其有神鬼不测之威，早年秦放也用这明月剑法闯下一番侠名。布依对这传说中的明月剑法也大为好奇，只在心中喃喃道：“明月剑法，比之我的行云剑法如何呢？”

　　布依道：“那镜子与毛笔呢？”

　　秦放道：“分别赏给了朱御史的一品夫人，翰林院的刘学士。我派人去探问，结果才知这镜子与毛笔均被盗了。”说罢瞧着布依。

　　布依道：“那不是我。”

　　秦放嗯了一声，道：“我想那肯定也是为了剑谱，既是为了剑谱，那也会打到碧玉笛的身上。”

　　布依道：“所以你便来个守株待兔？”

　　秦放笑道：“你的雇主派你来盗碧玉笛，那毛笔与镜子八九不离十便在他手上。”

　　布依道：“你想要我把地图拿来？”

　　秦放道：“换你与方小山两人活命，岂不划算得很？”

　　布依道：“我只盼王爷说话算数。”

　　秦放道：“只要你老老实实。”

　　那墨色眸子深不可测，布依如何也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布依心道，别的案子不说，单盗那夜明珠便够我死十次八次，皇帝佬也怀疑他彼时故意放我……我按承诺把地图拿来，他真的会放过我么？一时之间，布依突然想开口问问，他在歪柳村避难是不是真的，又想秦放若是知道自己是歪柳村人，会不会顾念恩情宽容一番？

　　秦放见布依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笑道：“怎么，公子有什么担忧的么？”

　　布依摇了摇头，骄傲如她，怎么会这这摇尾乞怜之态？布依落下一子，道：“将军！”

　　秦放挑了挑眉，发现已被困成死路，已无反败为胜可能。秦放道：“嗯嗯，不错，不错，不过我还有个妙招。”

　　布依笑道：“我瞧你死定了。”

　　秦放伸手要走棋，袍袖却刮住棋盘，只听哗啦一声，整个棋盘被掀翻在地。秦放道：“可惜了，没让你瞧见妙招。这局不分胜负，等你事成后再好好下一番吧！”哈哈一笑，背手离开。

　　布依瞪眼看着眼前狼藉，不想秦放也会赖皮。

　　——　——

　　布依与秦放达成协议，拿到剑谱地图换活路。她想要看一眼方小山，但秦放并不准许。闲来无事，布依在府中闲逛，暗猜方小山羁押之处。那些个侍卫瞧着布依目光复杂又不可思议，想是万没有意料到这些天来惊花大盗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先前死了几个侍卫，有些个也把这血仇算在布依身上，忿恨瞪目，布依也不解释。那刘啸呢，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神气，提着刀跟在布依后面，寸步不离。

　　布依在王府只觉如芒在背，便出了府透气，那些个侍卫并不阻拦，只刘啸跟了出来。

　　布依逛这逛那，闹市中看见有卖棉花糖的，她许久未吃甜食，若不是一个男子吃棉花糖太过奇怪，她早就买来一解口腹之欲了。

　　路过华兴食府，步子一停，前段时间拿三手帮令王府红毯相迎的情境历历在目，如今却被秦放拿在手里，成了刀俎鱼肉。有些个过往的豪客商人认出了布依，忙向布依招呼。

　　布依心道王府还未放出风来，他们还当我是林安哩。也有人向刘啸问好，刘啸瞪眼叱骂，把人吓个踉跄。

　　临到黄昏，布依回了王府。陆风之道：“厨房里备了饭，已给公子送到怡竹园了。”见刘啸仍跟着布依，“刘爷，王爷等你呢。”

　　刘啸问到何事，只听陆风之道：“今天一天你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公子，王爷知道了，很是不悦……”

　　两人相去渐远，剩下的话布依听不到了。不过想来是秦放放了话，那刘啸懊恼地从茶思园出来后，再没有跟过布依。

　　布依回到园中，发现园子里摆了桌凳，有几样小菜布在桌子上。秋月痕正仰头看着柳荫中的两只喜鹊，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道：“你怎么才回来？”

　　这么一开口，倒把那两只卿卿我我的喜鹊吓飞了。

　　布依见有丫环收拾东厢房，抱着被褥盆具的，布依皱眉道：“你在这？”

　　秋月痕被布依缚于床底，陆风之回来后说了布依，秦放并不意外，倒是刘啸大为震惊，搜了布依房间，发现了秋月痕。

　　秋月痕也解释了为何不第一时间揭穿布依，他与秦放目的一样，要揪出幕后指使人。秦放令管家给秋月痕安排独立园子，秋月痕要了怡竹园厢房，表示惊花大盗狡猾诡诈，自己要监视布依。

　　布依道：“王驼子与侍卫的死呢？”

　　秋月痕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布依道：“把你留下，我看秦放是养虎为患。”

　　秋月痕脸色变了一变，转而笑道：“你不饿么，我可是饿了。”将筷子递给布依，“我喜欢甜食，要了几样，不知你喜欢吧？”

　　女孩子大抵都喜欢甜糯的东西，布依也不例外，先前与秋月痕闲话时，也曾表示自己许久未食甜食，她见桌上有盘糖地瓜、糯米藕，还有红豆酥，大喜，忙连筷子去夹，道：“秋公子竟喜欢这甜甜腻腻的东西，真瞧不出来。”

　　那红豆酥是用烤炉抹油烤出的，皮薄金黄，里面的红豆粒粒分明，布依入口一嚼，口中充斥着蛋奶香气；糖地瓜不甚甜，地瓜的香糯便突了，那糯米藕也不消说。

　　秋月痕只夹了一块便不吃了，看着布依的饕餮之态微微笑着。布依虽爱甜食，可吃多了也觉腻，秋月痕将青菜往其跟前推了推。

　　布依瞧着秋月痕格外喜欢，心道这人还算不错，道：“你的刀我当在兴街徐家当铺，想离开后吩咐人给你送回呢。”

　　秋月痕手边放着柄柳叶刀，刀鞘制作分外精良，有花绕身，仔细辩认，却是株罂粟花。秋月痕拍了拍，道：“我已配了新刀。”

　　布依讶异，先前那柄刀看着已有年份，虽不是精钢制作，随身兵器跟久了会生出感情，那柄刀刀槽里涸着血迹，刀刃还有两处缺口，一看便是饱经沧桑，这便如同一个同生入死的兄弟，那秦放兵器室里还放着柄断成两截的长矛，这秋月痕如何说舍弃便舍弃？

　　正这么想着，见秋月痕伸过手来，布依向后靠了靠身，挑眉道：“干嘛？”

　　秋月痕道：“别动。”

　　布依果然便不动了，那秋月痕细长的手指抿了抿她的嘴角，将残留着的金黄渣沫抿了下来，擦在帕子上，笑道：“瞧你腌臜的，脖上也落下了。”又去擦布依脖子。

　　布依闯荡江湖多年，时常男扮女装，很少有人这般对待过。秋月痕眸子柔情似水，那指尖触碰肌肤更带来丝奇异的感觉，布依忽地想到那晚月下他强吻自己的情境，突然一阵慌乱，打开秋月痕的手：“要你多管闲事？”

　　跑到房嘭地关上门，脸却红了。

　　夜幕已降，布依早早上了床，一会儿想到秋月痕，一会儿眼前又出现秦放那张脸。布依有些烦闷，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强令自己睡下。

　　先前她睡时警惕着，夜晚总不能睡个安稳，眼下事败成人刀俎鱼肉，她却睡得踏实了，只是梦一个接一个纷沓至来，梦到小菜馆、梦到香雅茶楼……这都是布依先前混迹的地方，没一会儿呢，又梦到青龙帮，到了末了，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歪柳村。

　　仿佛是年少之时，那歪柳村屠案还未发生。也是下棋，她坐在地上，晃着穿着草鞋的脚丫，大拇脚指甲里满着黑泥。眼前是画在地泥上的棋盘，摆着用木头做的不规则棋子。

　　对方是个少年，看那袍子短靴的质地，那少年应该出身自富贵人家。少年并没有像布依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屈腿半蹲着，手中抛着两个棋子，道：“该你了！”

　　布依瞪眼道：“催什么催？”

　　待到母鸡孵蛋也孵出来，布依才落下一子，那少年等她放下立即跟上，道：“又到你了。”

　　下来下去，布依输了，那少年哈哈笑道：“五连输！”

　　布依恼羞成怒，叫道：“你怎么不让着我？”

　　少年笑道：“不想让。”

　　布依抓起地上的棋子朝少年掷去，又狠狠推了少年一把，转身便跑。

　　少年在后面道：“这般顽劣，下次别来烦我！”

　　布依回首指着他骂道：“死小山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四哥揍你！”

　　少年笑道：“你四哥打不过我。”

　　布依叫道：“我还有大哥二哥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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