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山

　　昨日齐王府铺十里红毯一步一金迎接布依，这可谓是给足了布依面子，这件事早已传遍京都。从华兴食府到齐王府，步子大的人也要走千余步，布依稍稍施展轻功，如惊鸿翩掠，到这金柱大门刚好一百步。一步一金，这便是百金，按照先前的要求，布依每日的酬劳便是一日百金。

　　一日百金，这可是天大的数目，别说在楚国，就算在其余诸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件事，着实轰动了整个京都，坊上议论纷纷，都说这齐王府为了拿下惊花大盗下了血本，也有说这第一名捕狮子大开口不知分寸，更有人暗自摇头，要是捉了惊花大盗还好，若是仍让他走脱了，齐王府损了威风，这摆足了架子的林大人恐怕也要性命不保。

　　朱城道：“齐王府对林大人可谓是有求必应，至诚以极。林大人虽然破了诸多疑案，临到京都又拿下了三手帮，但那惊花大盗不比林大人先前所接触的任何一人，林大人莫要让人失望才是。

　　布依道：“不消说，在下自然全力以赴。”

　　朱城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吃罢早饭，几人聊着惊花大盗。陆风之道：“威镇镖局刘总镖头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吧，刘总镖头走镖时为夫人寻得了一块寒蝉玉，那惊花大盗为了拿到此物，竟潜藏在刘夫人身边做了两月丫环，期间还颇得刘夫人欢心。”

　　布依道：“她若是不得刘夫人欢心，那刘夫人也不会带她去密室。”

　　陆风之道：“这倒不错。那刘夫人不听刘总镖头警告，经不住别人几下吹捧，擅自开了密室，向众女眷炫耀自己的寒蝉玉，期间众丫环全都被屏蔽在外，刘夫人却偏偏把惊花大盗带了去。那密室里除了寒蝉玉，还有些威镇镖局的密宗，也有刘总镖头赖以成名的家传拳谱，也幸亏惊花大盗只拿了寒蝉玉，要不然啊……”轻轻叩着桌案，神情竟有几分赞许。

　　朱城道：“有分寸如何，那也是贼，唯利是图，总该拿官法办！”

　　刘啸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地一笑，道：“去年皇家宴上，朱大人也在场，怎地让惊花大盗逃了去？”

　　话音一落，朱城脸色一变，那陆风之更是瞪了刘啸一眼。

　　去年中秋皇室举办了家宴，名曰家宴，实际上除了皇亲国戚，一些朝廷重臣也在，大理寺也有数人出场，这其中便包括朱城。

　　当时酒行数巡，不知谁先开了话头，论起了各国宝物，其中便有卫国皇室珍宝夜明珠。这卫国是毗邻楚国的小国，仰仗楚国庇护，有一年进贡了一枚夜明珠，皇上便把它赏赐给了长乐公主。

　　这长乐公主为了让人一饱眼福，便取了这夜明珠，又令人熄了灯。这夜明珠熠熠生辉，光泽流转中又似有江山流水显现。正当众人惊叹感慨之时，四下忽地一暗，众人还沉浸在夜明珠独一无二的魅力中，只过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公主也惊叫着夜明珠不见了。

　　彼时宴会上乱作一团，嘭嘭响动也不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有叫喝点灯的，有惊慌尖叫的，刀剑声刷刷，却是侍卫叫喝着保护皇上太后等。

　　彼时西南角上有窗户响动，警卫的侍卫听声辨形，跟着追了出去。过了好片刻外面太监听到声响提着灯笼慌着赶来，这大殿才重新恢复明亮，只见大殿内一片狼藉，四下灯具均摔坏在地，那江山如画的壁墙上，墨迹淋漓地写着数个大字：

　　皇室奢！

　　百姓贫！

　　耻耻恨！悲悲怜！

　　落款则是惊花大盗。

　　一时之间大殿众人面面相觑，皇上脸色更是难看之至。

　　虽然此事众人早已耳闻，但此刻再听朱城叙述一遍，心潮不免再次起伏，加之朱城亲历此事，讲起来自是细致些许，陆风之与朱啸更觉身临其境，在听到那惊花大盗墙上留字时，刘啸忍不住拍桌道：“这贼……这盗……”

　　陆风之心中亦被激起些许豪气，暗道这夜明珠事后被查明在关外销手，关中百姓也恰在彼时得了一袋银两，若是惊花大盗所为，他倒不失为一个侠义之人。

　　布依眸光闪动，道：“可我听说这惊花大盗还是露了马脚。”

　　朱城道：“这惊花大盗进宫扮了奴才，那宴席上他就在殿外侍奉着。他狡诈的很，夜明珠到手也不离开，也混在人群里装个惊慌失措的样子。彼时出入殿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小仆小役都要搜身，他倒好，收拾残席时将夜明珠扔进泔水桶里，就这么混了过去，可说来也是巧极了，那惊花大盗出角门时，正好迎面碰上我们大理寺周少卿，那周少卿是个火爆脾气，本应丢了夜明珠恼着，猛地踢向那惊花大盗发泄火气，这么一踢，那惊花大盗便摔了个狗吃屎。”

　　刘啸嘿地一声：“这惊花大盗也是一般般，连这也躲不过。”

　　陆风之道：“那惊花大盗是不敢躲，若是躲，岂不是露了功夫？”

　　朱城道：“那惊花大盗是有两下子，人虽摔着，那桶只是晃晃，可是晃动之间，那夜明珠已泄出璀璨光芒。我那周大哥一怔之间便反应过来，边喊边向惊花大盗抓去”

　　说到这，朱城转过脸对布依说道：“坊上也传言林大人轻功如何精湛，不知跟这惊花大盗比之如何呢？”

　　不等布依作答，朱城又接着说道：“那惊花大盗轻功却是妙得很，宫内多处又起了火……唉，这肯定也是惊花大盗的同伙所为，反正便是趁乱啊，那惊花大盗是逃了去，可惜我周大哥那一脚，可惜……”连连摇头，为错失这么一个机会大为惋惜。

　　布依心道原来那一脚是你同僚踢的，嘿，我不敢躲也不敢动功抵挡，那一脚可是痛煞我了。

　　刘啸忽道：“惊花大盗中了我家王爷一箭，你怎地不提？”

　　布依心头一跳，心道原来射我的人是齐王……

　　只见那朱城微微一怔，神色不明地道：“是啊，齐王爷了不得，那惊花大盗肩膀上还中了王爷一箭。”

　　陆风之连忙朝刘啸使了个眼色，那刘啸却浑未觉察，神情间还颇有些得意：“我家王爷当时出去醒酒，正好听到呼叫，追过来时，正看到那惊花大盗往墙头上爬呢，那些弓箭手一个个没射着，我家王爷夺过弓来，一个就中了那惊花大盗的肩头！”

　　朱城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是啊，王爷箭无虚发，与敌军对战在百丈外一箭射死了对方将领，这百步穿杨的本事可真了不起！”

　　百丈外射死了敌军将领百步内却没射杀了惊花大盗。刘啸浑没听出这朱城话里的讽刺之意，只是连连摇头，道：“那惊花大盗算他命大，当时就是天黑……”

　　陆风之截住刘啸话头，道：“那惊花大盗又是扮侍女又是扮奴才，浑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年纪又有多少……我听说他做那奴才时，可没少受窝囊气。”

　　朱城嘿地一声：“那惊花大盗做个老实模样，旁边欺负他，教他倒夜壶洗粪池，他竟也全做下去了，嘿，也就是这怂包样才教人对他毫无提防。当时本非轮到他在外侍奉，只是当值的突然拉起肚子来……”

　　那朱城突然话锋一转，看着布依道：“这样的惊花大盗，林大人看该如何对付呢？”

　　布依道：“这惊花大盗胆子极大，又极擅隐藏，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潜伏数月。”她沉吟片刻，“府内有什么丫环小厮是近月才来的？还有那新分派来的侍卫，咱们都查一下吧。”

　　陆风之叫来管家，让管家查下名簿，把三个月内到府上做事的全都叫在院子内。一众人中有丫环小厮侍卫，陆风之将数人一一叫到跟前细细盘问。

　　刘啸却觉得多此一举，道：“林大人放心吧，我们齐王府不是想进便进的，哪怕烧炉的伙夫也会经过细细摸底。”

　　正盘问着，忽听咯咯数声，布依循声望去，见一少年正努力捂着嘴巴，即便如此，还是会控制不住发出几个嗝声。

　　刘啸巴掌大的手下将那少年提了过来：“方小山，你又偷吃了什么了？”

　　那方小山眉清目秀，一双眸子极是黑亮。只见他连忙摆手：“厨房里……呃……的肘子……呃呃……不是我偷吃的！”说话间不住往后躲着，双手抱着怀，好似在隐藏什么。

　　“你还逃！”刘啸一把扯开他领子，啪啪两下掉出两块桂花糕来。

　　刘啸骂道：“你还没偷吃？”

　　方小山道：“桂花糕……呃……呀……偷吃了，但肘子呃……确实没偷吃啊，呕，呕……”

　　众人一愕，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管家跺脚道：“方小山你再偷吃东西瞧我不罚你！”

　　陆风之瞧方小山打嗝打得实在难受，笑道：“驼叔，给小山倒杯水吧。”

　　侍奉在一旁的是个名叫王驼子的老头，给方小山倒了茶水，又依次给众人倒去，临到布依时，布依按住了瓷杯，道：“驼叔好差个记性，我不喜喝茶。”

　　王驼子嚅嚅道：“是，是。”

　　那方小山喝罢水，又长长打了个嗝，拍了拍肚皮，给众人弯腰一揖，脑袋差点点在地上。布依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方小山道：“回林老爷的话，奴才到了不足两月。”

　　布依点了点头，又详细问了这方小山籍贯如何。陆风之道：“林大人不知，这方小山能进王府可是幸运。当时管家瞧这小山油嘴滑舌，不像个吃苦耐劳的，本让小山走人的，结果王爷正巧经过，说了句名字好听，就让留下了。”

　　方小山笑嘻嘻道：“王爷从不过问下人用退之事，却偏偏张了金口，却偏偏留了我，可见我有多得王爷青睐。”

　　一般下人全都低眉垂首，说话规规矩矩，这方小山却敢跟众人嬉皮玩笑，若不是仗着齐王青睐，他如何敢？

　　刘啸骂道：“好个不要脸，缺乏管教，快滚下去吧！”

　　方小山作了一揖，道：“刘老爷陆老爷林老爷朱老爷，您请好，小的这就滚了。”

　　刘啸一拍桌子，喝道：“越说越放肆。”随手砸去一只杯子。那方小山被砸中屁股，哎哟一声，双手捂着屁股叫着逃了，那模样分外滑稽，众人不由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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