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走访

翌日，甄真来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堆积的一堆文件，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徐庆磊经手的案子要由其他法医重新尸检审核，蒋老大和甄真也被分配了任务，甄真这几天都在忙着打电话询问受害者家属是否同意再次尸检，有的受害者已经没有亲属在世，有的以亲人已入土为安不愿打扰为由拒绝，有的上来干脆给他们一顿痛骂。

        甄真颇为头痛，这几天电话打下来，没几个同意的，这被动地让他们的工作量减轻了不少。蒋老大和甄真想着尽快完成工作，早点让这些可怜人入土为安，他们发现这些徐庆磊经手的尸检报告，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细致和专业的，这让他们觉得颇为割裂，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对待工作如此认真的人，为何会犯下如此恶劣的杀人案。

        不过毁尸灭迹的方法很多，徐庆磊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自有办法让他的受害者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此即使外界还有认为受害者有生存可能的呼声，认为没有尸体不能认为受害者已死，但是蒋晨他们内心清楚，失踪时间超过72小时，遇害的可能性是呈指数级增长的，所以，他们认为要寻找的并不是幸存者而是受害者的尸体，只是可惜现在证据有限，他们依旧一筹莫展。

        这几天甄真的生活被大量的工作充斥着，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她可以去拆石膏的日子。去医院拆下石膏后，她长出一口气，她左边小腿因长期遮在石膏底下，因此比右边白皙不少，看着有些突兀，所以甄真换下裙子，穿了宽松的长裤。

        医生告诉她虽然她目前已经不需要坐轮椅，但是还是需要借助拐杖一段时间，这样会减少以后踝关节脱位的发生。所以蒋晨还是坚持每天送她下班回家，蒋老大每次还会打趣他们。

        甄真心里虽然对蒋晨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可是每次二人接触，她的言行就像不听使唤一样，她知道她所表现出的种种行为会给蒋晨很大的希望，局里的同事也颇为看好二人的交往，明里暗里为二人相处制造契机，甄真只能在心里苦笑。

        这段时间忙过了，又没有什么恶性案件发生，蒋老大和甄真暂时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趁着这段时间清闲，甄真跟蒋老大请了个事假，准备去一下秦应真生前就读的学校，走访下她的老师和同学，看能不能找到秦应真死亡原因的蛛丝马迹。

        蒋老大痛快地答应了，并没有多问。

        是秦应真就读的一所非重点女子大学，虽然全国排名不高，但在有些专业还是不错的，它注重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鼓励学生靠自己学习的技术积极就业，在有些人看来，这就是一个高级技术学校。

        在甄真亮出证件后，成功地见到了校长，是一个打扮干练又稍稍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在甄真说明来意后，这位校长表示愿意给予她最大程度上的配合。

        女校长接过甄真递过来的照片，仔细看了看。

        “这个秦同学，人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不过她的成绩我记得起伏很大，因为连续两次期末考试挂科，让我们不得不对她做了留级处理，后来她是因病休学了。”

        甄真表示想去秦应真的宿舍看看，想跟她的舍友聊聊，校长都一一应允，并且叫来张导员带甄真过去。

        走在落叶铺满的校园里，看着周围的年轻面孔，恍惚中甄真似乎也回到了自己大学的时光，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来。她明明也是才毕业不多久的，现在回忆起来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记得自己最喜欢的一门课是人脑与计算机，不同于当下时兴的人工智能研究寄希望于构建神经网络，甄真更着迷分析人的精神师姐与电脑网络的共存性。

        她曾经最敬慕的教授对当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嗤之以鼻，他认为这些年人工智能领域的花样层出不穷，大家都声称自己的发现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进步，殊不知，他们一直在原地踏步，只不过把精力都放在“人工”二字，连“智能”的半点边都没有沾到。教授还说，这些东西被研究出来就要有明确的用途，不是像现在这样靠噱头圈钱丑态百出，真正能有用途的怕是一万个里也出不来一个。

        “警官，宿舍到了。”

        甄真猛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么具体的细节，她大病初愈后总是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会陷入一些似乎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中，她明明是法医学专业的，对于电脑，她应该只掌握了必要的办公技能而已。

        她不愿多想，不然又会头痛欲裂。

        因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张导员又提前通知了秦应真之前的舍友们，宿舍里人倒是齐全的。因为秦应真休学，东西有一部分还留在寝室里，宿管也没让其他人住进来，所以一共五人，这几个人她在秦应真的一个社交账号里出现过。

        她们跟秦应真一样的年纪，但是更加鲜活，让甄真不禁唏嘘。

        “警官好。”她们见导员这样称呼甄真，便也这样同她问好，甄真看她们五个的表情倒都是坦坦荡荡。

        “大家不用紧张，我来就是想问下各位，在秦应真休学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呢？”

        五个女生相互对视一眼，一个女孩率先开口。

        “我们住在一起两年，应真她是一个特别自律开朗的女孩子，我们都是一起玩一起吃饭的。”她说完之后，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她人可好了，经常在周末帮赖床的我带饭，平时我们也会一起聊天八卦，她跟班里的其他同学处的也很好，很少会跟人起冲突的。”

        “不过，她偶尔会单独出去，很晚才回，回来的时候香水味儿很重，有时是烟酒味很重，我们问她，她回答的都比较含糊，说是去兼职了，可是什么样的兼职会让一个女生这样呢？”

        “是的，以前是偶尔会这样，大概三个月前，她外出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经常翘课，成绩一落千丈，我们试过帮她，可是她跟我们也渐渐疏远了。”

        “后来听说她是有心理方面的问题，要去治疗，就休学了。”

        甄真又问了她们一些问题，从秦应真的舍友口中得知，这个女孩聪明且乐于助人，之前与舍友们关系极好。

        “秦应真还有个亲哥哥，你们见过吗？”甄真拿出秦峰的照片给女生们看，她们的反应让甄真失望，都说没有见过，秦应真很少提及自己家里事，所以她们就只知道她父母早逝，跟在东大读书的哥哥相依为命，但是从没见过。

        “那她有没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甄真又问。

        五个女孩子这下沉默了，甄真看出她们有话想说，但是碍于她们的导员在场，不好说出来，便请张导员先出去等等。

        “有人看到，应真在门口上了一辆豪车。”话到这里便打住，给了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晚归、香水味、烟酒味、翘课、豪车、因病休学，这些词汇组合起来，就是俗套的女大学生被包养的故事，甄真皱了皱眉头。

        “你们有没有关注她的社交账号？”甄真拿出平板电脑，给他们翻看截图。

        女孩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她们摇摇头，说秦应真的空间和朋友圈全是私密的，似乎从不发布动态，这些照片也是她们第一次见到。

        “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她，她的打扮跟平时大不相同，我跟她打招呼，她就像不认识我一样。”

        “是的，而且她退学前一段时间内总是发呆，我们问她，她什么都不说，只说自己病了。”

        “之前去精神卫生科普讲座，有一个病我觉得跟她症状相似。”

        “你说精神分裂吗？好可怕啊。”

        “怪不得要休学了。”

        甄真咳嗽了一下打断了她们的讨论。

        “警官，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秦应真怎么样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甄真想了一下，决定暂且不告诉他们秦应真已经过世。

        既然她想了解的情况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索性留了自己的手机号，方便这些女孩子如果再回想起什么其他细节时好跟她联系，然后就跟这些女生道了别。

        甄真出门跟张导员打了招呼，她想在这个校园里逛一逛，于是谢绝了张导员想要送她出去的提议。

        走在校园里，她突然被一张海报吸引了注意，海报已经有些旧了，贴在上面有点摇摇欲坠，秋风反复吹起海报一角，甄真走上前，把海报展开。

        海报上的人她之前见过，正是在网上被人推荐给秦应真的心理医生，看着照片旁的个人介绍，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头衔，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甄真看了看他的科普讲座时间，正好是两个月前。

        甄真沿着各个教学楼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海报基本贴满了各个建筑的宣传栏，如此大的宣传力度，秦应真说不定也参加过这个讲座，她是否从讲座得知了困扰自己的是一种心理疾病，是否去寻求了医生帮助。

        她决定去找这位心理学专家谈谈，既然秦应真很少同周围的人说自己的私事，那么关于她的秘密，只有她的心理医生才能知道了。甄真仔细看了看海报，终于在左下角发现了一段话。

        “您若要帮助，请扫描下方二维码进入小程序预约咨询。”甄真掏出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她粗略地浏览了一下，预约已经是一年以后了，看来这个教授的人气真是高，甄真放弃了想要通过预约见面的想法，她摸了摸兜里的证件，说不定还是这个好用。

        走在回局里的路上，甄真认真思索着今天上午的走访场景，秦应真能在女子大学中能获得还不错的评价，足见秦应真生性脾气都是不错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的性格和行为发生了极大改变，如果是按照她舍友所说，她一开始就会偶尔晚归，只是三个月前更频繁了。

        甄真不愿意对她的遭遇做太过恶劣的揣测，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任何凭空猜测都会使人先入为主。

        从学校出来的时间已经临近中午，甄真不想回去吃单位食堂，都说大学附近美食是最多的，她打算在周围逛逛看看。

        街边的小店不少，招牌大都简单朴素，门口的用特别显眼的字写了招牌菜和标价，让甄真不禁怀疑这里的店是不是都在做亏本买卖。

        甄真边走边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真真，你回来上学了啊？”甄真转过头，这里怎么会有人认得她呢？

        “哎呦，我老花眼认错了，我以为你是对面学校的学生呢。”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站在在不好意思地搓手，旁边的锅里正翻滚着几个光滑饱满、皮薄馅儿大的馄饨，香味扑鼻，她索性走了进去。

        “没事的阿姨，我要一小份荠菜馄饨，在这里吃。”甄真找了张靠门口的桌子坐下，这里离忙活的老板娘最近，她正好有事要问这个老板娘。

        老板娘拿出馅儿和皮儿，一边包一边把馄饨丢到沸水里，手法相当熟练。

        “老板，想跟您打听个人。”

        “谁啊？”只见老板娘没停下手，用笊篱把已经煮好的馄饨放到已经调好味道的高汤里，“要葱花香菜吗？”见甄真点头，她麻利地把这些洒在馄饨上。

        甄真看着面前这一大碗馄饨，愣住了。

        “这是小份儿？”

        老板娘笑笑，说看她面善，给她换了大碗，还是收小碗的钱的。

        “您看看这个人，您认识吗？”甄真有些不好意思，谢过了老板娘，从包里拿出秦应真的照片递给她，然后出示了一下警官证。

        老板娘凑近看了警官证，吓了一跳，赶紧接过照片，从她的反应，甄真知道他们一定认识的。

        “警官，不瞒您说，刚才我就把你认成这个姑娘了，她是对面学校的学生，倒是经常来我这里吃饭的。”

        “三个月前，您有没有见到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现在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大都是学生，来来往往，倒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老板娘把手里的活交给个在店里帮忙的年轻小姑娘，在甄真对面坐了下来。

        “三个月前，三个月前……”老板娘口中喃喃自语着，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但又不想说出口。

        “老板，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甄真见她许久未说话索性主动开口询问。

        “倒也没有什么，现在大学生都比较自由开放了，我们也不能过于思想保守才是。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偶尔有几次我们快关门了，才见这个小姑娘回来，她每次回来都会过来吃一碗馄饨。奇怪的是，她有时候回来的时候打扮的特别好看，有时候穿着奇装异服，她总是过来借洗手间，在里头把自己的脸洗了，又把衣服换了，才回去的。”老板娘回忆的很仔细。

        “后来她就不怎么来了，好几次我看她就这么打扮着进校门了，然后她也不怎么来我这边吃东西了，再后来，听她过来吃饭的同学说她休学了。”

        甄真谢过老板娘，低头吃自己的馄饨。

        这个老板娘说的跟她从秦应真同学那边听到的基本相符，想来一开始，秦应真一开始还会在馄饨店里把妆卸掉，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对这些不管不顾了。

        甄真想，至于她的舍友们为什么不曾见过她的这些打扮，这可能要归结于她回来晚，她的舍友们都已经睡下了，且隔着帘子，只能闻道香水味和烟酒味儿也算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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