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听你的

房主任推开技术部房门，剪刀腿站立、依偎门框。

        房主任年轻时是单位宣传队的骨干。今虽已有年岁，然，身段依旧。

        房主任轻声细语地传达了一个紧急会议通知。

        “刘工，会议室开会！”

        “开会？谁要开会？”

        “漆总。”

        “几点？”

        “现在，马上。”

        亿邦每个月都要召开生产管理工作例会，比例假更准时。但今天不是开会的日子。

        刘东刻心里直犯嘀咕，什么事呢？一大早开会。经验告诉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临时召开的加塞儿会议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

        刘东刻交代后事那么庄重地嘱咐段岚老实在屋里待着不要轻举妄动，一脚踏出办公室还不忘把门带紧。

        隔壁的房主任恰好现身自己门口。

        刘东刻稍等片刻，待前美女赶到身边方同步行进。他们一边走一边低语。

        刘东刻突然撇下房主任转身回奔。

        刘东刻回到办公室，打了一通电话，焦虑神色逐渐转危为安。

        会议室有三间普通办公室那么大。室内昂贵的设施以及夺目的装修让与会者忐忑不安，有被高抬的惶恐。

        刘东刻在首长时间抵达会场，进门后看也不看向左就拐。

        “刘工！”

        漆亚贤在身后点名，刘东刻询问的目光转向声源。

        “往哪跑？里面还有位子吗？”

        会场响起忍耐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嗤笑。

        漆亚贤的左膀右臂都是不止一个空位。刘东刻干脆紧挨着总经理就坐，一股经过改造的体香扑鼻而来。必须是进口香水。

        刘东刻环顾一周一阵窃喜，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叫灯下黑。一圈傻帽儿！

        另一次窃喜刘东刻记得是在他加入亿邦之前。漆亚贤神秘约见刘东刻并共进一餐晚餐。记得当时刘东刻实在没办法把所见之人和铝材厂老板联系起来。漆亚贤亮出身份，刘东刻仍猜测这妞儿的老爹才是真正的老板。事实上靓女是亿邦毫不拖泥带水的老板。刘东刻成功跳槽亿邦，漆亚贤的美色不一定是决定因素，但脱不了干系。

        原来女人的强势可以吞噬美丽。刘东刻常常产生漆亚贤就是老娘的错觉。不知不觉间刘东刻也加入了躲避大军。但刘东刻想躲，难度比别人要大。亿邦没有副总，刘东刻的顶头上司就是老板娘，正如同事们的调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工作关系，刘东刻不得不经常直面老板娘。他尽可能把几件事、多件事合并在一起打包去汇报、请示，为的是减少面见次数。漆亚贤似乎毫不知情，大事小情都找刘东刻商量。有时下车间转转也要刘东刻陪同，好像不知道路。亿邦的一砖一瓦，最熟莫过漆亚贤，包括埋于地下的电缆、供排水管道她都如数家珍。

        “刘工你看看。”漆亚贤递给刘东刻两个料头，声音不大、语气温和：“颜色一样吗？”

        刘东刻拿着料头举高放低、左瞧右看，却迟迟不肯答话。

        “装神弄鬼，看完没？一不一样？你倒是说话啊！”漆亚贤催促道。

        “听你的。”

        会场上又想起压抑不住的笑声。

        漆亚贤也气乐了：“啥玩意听我的，我让你跳楼，去跳吧。”

        刘东刻欠欠身，意思到了就得。

        漆亚贤从刘东刻的手里把料头夺回去，举给大家看，脸色大变、音量陡增：“就这样的玩意，八里地以外都能看出差别，可是有人却说色差不大可以接受！卖给你你要啊？做了一个晚上，愣是没人管没人问。带班主任，还有质检、值班巡查的都干嘛去了？眼都瞎了啊？电话催了多少遍要货，就这样的东西能交出去吗？！大家说该怎么办，要不然公司关门算了！还有！模具车间昨晚把模具压烂两套，败家玩意！杨秀你听着，谁压坏的让谁拿钱去补，我没那么多钱去赔……”

        听着听着，大家明白了。老板娘发作大概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责任在氧化车间。客户要的是氧化黑色铝材（表面处理为黑色），还提供了样品，结果氧化车间没做到位，不够黑，接近古铜色。说起来黑色应该比较容易控制，只要氧化、着色时间足够长。一定是操作者为了节省时间，偷工减料所致。至于压坏模具，责任全在煮模工。模具上机挤压卸下来，腔体内部仍残存铝合金。煮模工的工作就是用碱水煮松、把残存铝压出来。煮模工的工资大部分以压出残铝之多少计。如果不是这样，煮模工就会把模具丢进碱锅而置之不理。铝一见碱水就会发生化学反应，时间久了就化没了。铝的价格接近猪肉，那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反过来说，煮模工为了增加自己的收益，会尽可能减少煮模时间，模具内的残存铝稍有松动就提出来压（有专用设备），而这么做的弊端就是容易压坏模具。世界是矛盾的。

        老板娘总算讲完了，准确地讲应该是骂完了。事情如何处理？她让大家讲。氧化车间主任、质检部部长表示愿意承担责任。老板娘说你们承担得起吗？的确，这么一大堆料要报废回炉，其加工成本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杨秀表示一定严肃处理压坏模具的煮模工。

        会议还没有结束，但没人再发言，连私下议论也没有（老板娘最反感下面开小会，有话拿到桌面上讲），大家听到的只是大街上传来、令人不安的噪音。

        别说是这样的会，就算是每月按时召开的生产例会或表扬会（亿邦好像就没有开过表扬会），轮到大家发言时，一个个如临大敌，或看窗外或低头，嘴巴闭得紧紧的。杨秀除外，到底是国企干部出身，每次例会她都事先拟好提纲，一条一条，侃侃而谈。但今天不同了，半拉□□对象，她只讲了一句话。

        “刘工，你说说。”老板娘点将了。

        刘东刻清了清嗓子，先定了个调：“个人意见，说错了请大家别见怪，漆总也别骂人。”

        “少废话！我骂过你吗？说正事儿。”漆亚贤笑了。她此刻的心情也许根本就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糟。损失大，固然心痛，但就这点事，与她经历的大风大浪相比也算不了什么！然而开公司绝非儿戏，防微杜渐、小题大做是必须的。

        刘东刻接着说：“模具压坏了，公司有规定，还是按制度办吧。那批氧化料呢，应该跟客户沟通一下。听说这批料是为一栋办公楼定做的，说不定是独立使用。虽然颜色与样板有差别，但这批料本身颜色一致，自己跟自己比没有色差，如果客户刚好喜欢这个颜色愿意接受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老板娘当即让小叶子给客户打电话。

        结果不错，客户的答复是：“没关系没关系，刘工刚才给我打过电话了，甲方是他一个很好的朋友，自己盖办公楼用。样品只做参考，颜色差点没事。赶快发来、赶快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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