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波折·午昔
一滴浑浊的水珠落入盆中;游鸿低着头,注视涟漪散却后,漆黑水面倒映出的银白额发;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初中时期那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自己。
而每当游鸿想起那段岁月,他就会直觉前臂上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痕在隐隐作痛。
『也许从决定把它染成黑色的那刻起,自己就已经完全习惯于逃避了。』游鸿抹去残存的水渍,后觉地想道,『若不是会引起严重不适、视力骤降,自己现在应该还会佩戴着色瞳之类的事物吧?』
对于斗莫所道出的,显真剂极易引起的过敏症状,游鸿在知晓后其实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在过去,他经历过不少比这更加恶意满满的事情——人们总是会对未知、怪异的事物做出过激的举动。而每一次,他都会辜负对方的期待。
『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族吗?』不远处,双手抱肩、靠墙等待的斗莫盯着游鸿显露出的真实外貌,在心里发出和之前辰文差不多的疑问。
就像星羽乐对游鸿讲解的一样,原本无色的天地灵气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产生变化——譬如游鸿体内初见规模的元丹便是纯正的银白色彩。而假使他完成铸阶的话,亦会此般。
不过,灵气的这种特性可不仅限于此,它同样会有可能反应在外貌上;其中以人族最为常见,原因也最为多变,一如他们的天赋“初灵祈复”。
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个火属性元士,如果其急攻进切,致使修炼出了岔子,便会眼瞳或自头发深处开始转变为赤红之色,脾气也会变得十分暴躁、易怒。用游鸿世界的话来说,就是走火入魔。并且据传要是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最终会直接自爆,化为飞灰。
可这个例子完全不符合游鸿的当前情况,因为他才刚踏入修途,连元丹都没有完成一转。就算真的是修炼出岔,先不提星羽乐为何没有察觉,按理来说也不该直接有了一缕完全转变为银白的头发,“缺少”渐进的过程。
当然,与前面相反的良性例子也有,那就是血脉传承。但这种传承多是单属性,更涉及其祖上的一些因素。要是强行套用在游鸿身上,那他的身份就该是一个拥有水、月双属性的大族子弟,或是与极北冷渊城存有不浅的联系。而这些与游鸿亦是不符,也是斗莫最为迷惑不解的地方。
见到游鸿收拾完毕准备离开,斗莫停止猜度,上前招呼道:“你之后还有什么打算么?直接回去?”
游鸿点了点头,那缕银白的额发在接近正午的阳光下莹莹熠熠,给他的形象增添一抹怪异的感觉。他觉得,就算再去更远一些的店铺,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既然你之后没什么打算,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斗莫向游鸿提议道,态度相较于之前夜薇的半真半假,更多出来几许真诚。
游鸿眨眨眼睛,忽道:“你该不是想把我诓到没人的地方,狠狠修理一顿吧?”
斗莫当即一愣,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仍然不够端正。但当他窥见游鸿嘴角处快收藏不住的笑意时,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初见时谨慎警惕的人族,竟然跟自己开起玩笑来了!
“你说对了,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你要是乖乖跟我走的话,还能少断几根骨头。”斗莫摆出一脸造作狠相,抱拳揉捏起指节来。
“那我也没得选啊,毕竟我打不过你。”游鸿不再掩饰,含笑说道。
“算你识相,用你们的标准来说,我可是灵动五级!”斗莫颇为自豪地说道,虽然眉宇间仍流落着几许古怪别扭。他念头一动,即刻动起身来,从游鸿的身旁擦肩而过,径直向外面走去。
睹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游鸿不由摇了摇头,内心的喜悦却是再度增长了几分。他一如几天前般紧跟上去,试着问道:“那辰文兄和小姐呢?还有星岚族长,他一定很厉害吧?”
斗莫视前的眸中当即闪过思索之色,心道:『这些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他又是小姐的人,自己今后也可能有求于他……』
打定主意,斗莫步履不停,看了看左右,趁来往没什么行人开口说道:“辰文少爷他常年驻守夕衡城,我又因为家里原因不参与戍防轮换,所以详细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但他三年前的实力便已相当于灵动七级。现在就算不是九级,想必也该相差不远了。”
听斗莫这么一说,游鸿即使早已预计,仍免不了有些吃惊,刷新对这个世界的感官。
“至于小姐……”斗莫顿步一停,回过头看了游鸿一眼,“你知道她为何很少在外走动吗?”
“不是因为小姐她生性喜静吗?”游鸿不解地反问。因为他自己也是(不得不)偏好喜静,所以对此从未觉得奇怪过。
“辰文少爷曾与说过,如果让小姐先手,他是不会有胜算的。甚至就算对手是族长,只要仍是先手,小姐撑过五招不再话下。”斗莫说着,继续在前领路。
『这么强!』游鸿实在想象不出,气质文静的星乐羽同辰文、星岚这样的人切磋交手时的场面。
“我听人说,小姐带你去了夜缘阁。那你可知道夜曲?”
“原来如此……决胜三息……”游鸿恍然喃道。星羽乐那天的话语和隐隐表达的态度,让他对夜曲与星御可是心绪繁多。
而所谓的“决胜三息”,便是指:如果没能在修习夜曲者的准备完成前打断对方,那么在一曲终了前是别想再触及到对方了。而这个准备所需要的时间,只有三息。
『一息抚器,一息注灵,一息扬音。』游鸿感受到忽然收紧的手环恢复原状,不禁在心里暗道,『这也算在第三条之内吗?因为斗莫没有资格?』
“没错,决胜三息。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这么说,小姐是在规避潜在的刺杀?这里不是星族的地盘么?”游鸿疑道。哪怕他知道修习夜曲的人在扬音前如同常人,并且一旦被打断就要休憩一阵才能重来。但按他来想,怎么都该在自家范围内谨慎到这般田地。
“仅在八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小姐被刺杀的次数就不下于十次。最后更是惊动明光皇亲自出手,万幸被两位族长联手挡了下来。
况且,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为她采药的委托更是从未取消过。”斗莫说着,再次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游鸿一眼。他希望游鸿能明白,自身的职位可不是虚设,更不是好用的通行证。
游鸿自是听出斗莫的潜在意思,在他回望时递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最后,你可不要因为我刚才的话误解了族长。事实上若不是护女心切,族长他还不至于同对方一样自降身份,拔剑插手。”斗莫生怕游鸿以为星岚是因为实力原因才与人联手对敌,特意补充了一句。
“哈,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和那个明光皇又不熟。”游鸿轻笑一声,算是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谈话间,斗莫带游鸿离开西市区域,向南城门方向走去。当日上中天时,两人走进一处门口可以望见远方城墙的古朴店铺中。
斗莫将游鸿领到会客的茶几旁让他坐下,又从储物令牌中取出一瓶清澈的果酒放在桌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见一下母亲和二哥。”说完便留下眼神颇为古怪的游鸿,略显急切地向后堂走去。
游鸿目送斗莫离开,左右打量一番充斥布匹与衣物的店内,最后视线回落到桌上那个堵着木塞的瓶子。早已隐隐闻到酒香的他端是无奈地搔搔脸颊,随即转眼看向一旁冷凉的茶壶。
后堂光线昏暗的屋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靠坐在躺椅上,浑浊无神的眼眸直直盯着一旁床上安睡的男子。
“母亲,二哥,我回来了。”斗莫在门外轻唤一声,蹑步走了进来。
听闻声音,斗母瑶念华的双目顿时清明了少许,缓缓锁定住取出香袋、打算将它挂在床柱上的斗莫,“这是小薇做的?手艺似乎又进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斥着远非苍老、而是一种枯败的感觉。
听到母亲对夜薇的夸奖,斗莫的视线死死咬住面前淡蓝无绣的简易香袋,捏拿翠绿线绳的手隐隐颤抖。
“这只是试做品。她还和我抱怨,说远远比不上母亲您的手艺,没法拿来卖人。”斗莫熟练地平复内心不断翻涌的情感,让自己的话语只充斥“真实”。
瑶念华顿时浮现一丝暖暖的笑意,微眯的双眼流露怀念,哪怕这些很快便被担忧所掩埋。她问道:“小薇把药做好了么?你不在时,我好像又听见你二哥在□□。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母亲您放心,药早就做好了。这就看看二哥,然后把药给他服下。”
“那就好,那就好……”瑶念华放下心来,闻着幽幽的香气,疲惫地阖上眼睛。
斗莫见母亲在香袋的作用下渐渐熟睡,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二哥斗威。他将被褥轻轻掀到一旁,露出其下伤痕遍布、肌肉明显紧绷起来的精壮身躯,和一条近三指粗细、锁住里侧脚踝的冰冷镣铐。
目光不自主地瞥向斗威脖颈与其余肢腕处仍未消褪的磨痕,一想到它们有可能再度加深,斗莫便难以抑制心中对人族的憎恨。
忙抬手遮捂住嘴前,生怕呼吸声音过重吵醒母亲的斗莫,努力用残存的理智去中和这股痛彻心扉的“窒息感觉”,直至它再次被封抑在内心深处。
冷静下来后,斗莫取出最后的药包打开,将入口即化的药丸放进斗威的嘴中。
『二哥,你是又梦见大哥和父亲战死时的样子了吗?』斗莫下移手掌,先是轻捋斗威的喉部,以防有药液滞留;随后,便开始一遍一遍地按摩起他那些进入临战状态的肌肉,让它们放松下来,不必再去为早已结束的战争消耗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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