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恐惧之神的阴影
下午两点，罗伦半躺在沙发上看书。
《诸神正史》这本书确实越往后越有难度。主要原因是越靠近眼下，历史事件的记载就越是详尽，可考内容逐渐增多，研究的争议性越来越小，研究的深度与广度却越来越强。
如果说这本书的前三分之一还是神学主导的睡前故事，那么后三分之二，绝对是严谨考究的历史研究专著——传说、文献、遗迹绘图与古老歌谣纷繁呈现，史实史料相互印证，令罗伦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随后，罗伦看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汇。
因斯莫尔战役。
“嗯？”罗伦记得前不久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或是听见过这个词。
是……？
哦，对。
他想起来了——是希尔芙说过。当时，他们两个正在不息鼓动的地下教堂，在鲜红之池的外房，那个描绘暗红色咒文法阵的房间的墙上，希尔芙以她丰富的见闻为罗伦讲述壁画所描述的各个历史事件。
“因斯莫尔战役是西里斯尔公国与城邦法罗斯科的大战，法罗斯科君主隆德尼尔在此战中得到了‘血手之王’的称号。”罗伦记得希尔芙是这么跟他描述的。
于是他继续往下翻查。
【城邦法罗斯科的君主在睡梦中听见了天使的呢喃：神明的使者向他讨要一片土地以歇脚，如果去做，他将战无不胜；如果不做，他的王国将随着赤红的旋涡一同消失在高岭之上。】
【那个声音在梦中反复下令，于是隆德尼尔王睁开了眼睛，他发现王后的头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他爱马的头颅。】
“呃……”罗伦咧了咧嘴，他觉得这可能有些扯淡了。
【于是伴随焚烧王后遗体的火焰升腾而起，法罗斯科的大军奔向隆德尼尔梦中反复听闻的那片土地——西里斯尔公国的都城，因斯莫尔。】
“好家伙，直接取人家的王城啊。够莽够猛，我喜欢。”嚼着饼干，罗伦喝一口茶冲淡嘴里的甜腻，罗伦对这个猛汉国王发出由衷的赞叹。他是个异想天开的人，但因为一个梦就挥师远征、直捣黄龙，他还真是干不出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隆德尼尔的大军如同赤红的浪潮，鲜红甲胄所到之处，西里斯尔公国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仅用了半个月，法罗斯科的王便占领了因斯莫尔。在宫殿的高墙之上，隆德尼尔亲手斩下了西里斯尔公爵的人头，鲜血淌过他的双手，从此，隆德尼尔拥有了‘血手之王’的称号。】
“哦，原来这样。怪不得叫血手之王，合着是砍人砍了一手血啊。”罗伦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的却仍是一口烂话。罗伦前世也很擅长说烂话，有时候能把爹妈和老师气得肝疼。
不过接下来的话，看的罗伦一阵头麻。
【遵照天使的叮嘱，血手之王推平了西里斯尔的宫殿，建立通向天地的高耸祭坛，等待着天使所言的那位神明。】
【新神历4862年，在数千人的见证之下，神明降临。】
“王……德发（wtf）？！”
就在罗伦目瞪口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相当仓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的敲门声比夏夜的骤雨还要猛烈，惊得罗伦浑身一悚，汗毛都跟着竖起来。
站起来，罗伦做了决定——是老婆蕾奥娜，当然选择原谅她；是不认识的人，高低让他吃一顿老拳。
这么想着，他去开了门。
很遗憾，是老婆，打不得。
将怨气怒气往下压了压，罗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啊，你回来了？”
“哼！”蕾奥娜脸色很难看，她是个有棱有角的美人，一生气就相当有威慑力，不像她的闺蜜范迪尔小姐那么可爱，“气死我了！”
罗伦发现老婆虽然卸甲归来，腕甲却还在手腕上箍着忘记摘下，可见心情确实相当不佳。
他跟上去，试探性笑问：“怎么了，跟国王陛下的会面这么不愉快么？”
“是的！非常不愉快！”蕾奥娜说的相当委屈，嗓音里都带上哭腔了，“戈尔斯坦那个老家伙，要我明天就动身去西面防线！”
“嗯？”罗伦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战事！战事！”蕾奥娜叫嚷着走进了客厅，她的脚步声比她的抱怨声还要大，罗伦担心她再这么生气就要把地砖给跺碎了。
罗伦无奈一笑，跟进了客厅：“如果是战事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唉！是的！”蕾奥娜长叹了一声，端起罗伦的茶喝了一口，压了压火气，“因为纳努克与吉尔德斯的战争即将告终，赫拉斯对吉尔德斯的土地垂涎已久，这次一定会兴师动众，所以我们‘尊贵的’国王陛下要求我去驻守西面防线，保证赫拉斯从纳努克手中夺取吉尔德斯的时候不会误伤到狄斯贝克的臣民！”
说完，蕾奥娜嘟起嘴低声抱怨：“他哪里是保护臣民，分明是要做戏给赫拉斯和纳努克的人看……”
罗伦见状，不动声色地坐到蕾奥娜身边去搂住她肩膀：“我的妻子不愧是上领主家庭出身的贵族小姐，什么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比那些整天只知道喝茶聊宫廷绯闻的贵族妇人强太多了。”
罗伦一搂，蕾奥娜像个已经困倦的猫一样，顺势倒在了罗伦怀里，伸手抚弄他的金色长发说道：“其实我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野蛮吧。”
“当然，人们只是不了解你罢了。那晚旁观了你的战斗，我就知道何为‘优雅而强大’了。”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寡言口拙的人，没想到你还是个说话这么温雅的家伙，”坐起身来，蕾奥娜凑过去咬了下罗伦的下嘴唇，咬得并不重，但是那种啃咬的触感却令罗伦觉得相当妩媚而富有攻击性，“我见过很多浪漫却滥情的诗人，你是这种人么？”
罗伦回以一个清浅的吻，他喜欢这种浅尝辄止的亲昵：“如果不娶你都可能面临被杀的风险，那我觉得不忠的下场只会更惨。”
“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的魅力让你连半点不忠的想法都没有么？”蕾奥娜记得小的时候也曾听闻叔叔有过不忠的行径，叔母置若罔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很多贵族女性对于丈夫的不忠都采用这种装瞎的态度，不过更多原因还是她们本身也并非全然干净清白。
权势人家的两口子，貌合神离，各玩各的是常态。
罗伦点头，手上是妻子坚实却纤细的腰身：“你所说的才是正确答案。”
蕾奥娜甜甜一笑，伸出手指在罗伦嘴唇上点了一下：“但是亲热的事情还是留到晚上吧，我明天才出发呢。”
罗伦耸耸肩，表示妥协：“嗯哼，悉听尊便，我的大骑士阁下。”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几日的公差可以还给我双倍的假期，这是缪斯王陛下做出的补偿。”蕾奥娜笑着说道，“所以，我们的好时光还有很多。”
罗伦一笑，心里觉得这大概又是政治家画的大饼，不可信。
两人都不打算再出门，于是蕾奥娜去楼上泡澡。罗伦还不想洗，继续看他的书。之前跟雷明顿战斗留下的隐伤似乎还没有完全康复，有时候做出剧烈动作仍会让他的腹腔有丝丝的疼痛感。
罗伦害怕落下病根，阴天下雨疼。听说伤筋动骨的人如果康复不到位，天气糟糕或季节变化的时候就会刺激到病灶，他不希望自己年仅十七岁就变成个整天喊疼的老汉儿。
但是他又不太信任医生，这个时代，似乎博学的导师都比医生来的靠谱。
对，可以去问问汉森导师，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给出有建设性的建议。
这么想着，罗伦换了个半卧的姿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继续看书。
【那是一个巨大如同山峰的巨神，祂的皮肤暗红如淋血，有着褶皱而无毛的皮肤。祂如同一个饱腹的肥胖之人，有着六条粗壮的手臂和大象的头颅。每一个牙齿都像树妖的藤蔓一样扭动，足足有十二根。那尊神明忽然便出现在了因斯莫尔的原野，公国的居民无不为之陷入恐慌，就连毗邻公国的其他国度也都目睹了神明的降临。】
【之后，血手之王隆德尼尔发了疯，他的余生用血腥与恐怖统治着国民，手刃了自己四任妻子，在晚年失手将长子打死后自杀身亡。】
于是罗伦大概理解了——那壁画之上的所有战役、所有暗杀、所有骇人事件，应该都是跟悸动与恐惧之神“入肋之象”挂钩的。因斯莫尔战役如此，麦芒战争、拉托克海峡之战、还有那个东边沙漠里王子弑君的丑事，估计也都有这个糟心的神明从中作梗。
就为了找个地方歇歇脚，拆了人家一个公国，真他妈的烂中烂。
合上书，罗伦短短地叹了一声。
这个世界如果真有神明，那么他们大概率也跟入肋之象一样是个烂神，那自己妻子和大书库的老家伙，他们都是高阶的圣途者，他们会不会因为因为神明的影响而变成怪人呢……
这时，楼上传来蕾奥娜的呼唤：“罗伦，可以帮我倒一杯葡萄酒吗？”
“可以，等我一下！”罗伦高声回应着，安慰了自己一句——
至少现在看，还不太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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