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复生的暴戾
在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王子佩特鲁斯·多兰古雷格向父亲凡克拉德皇帝,以及两名王子布伦特、莫里森挥手:“欢迎,父亲大人,以及两位兄长。”
但是只有凡克拉德回应了儿子的话语。他的脸上涌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其中有着惊讶,有着疑惑,也有些许愤怒。但一切情绪都被他隐藏在了板起的脸上,即便是那两撇小胡子都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就在佩特鲁斯的身边,一个可怜的宫廷女仆被脱得一丝不挂地跪在床上,两条帷幔拧成的绳子捆住她的双手手腕并斜向抬高,使她虽然垂首却无法弓背弯腰,只能被迫地显露自己赤裸的胸脯。令人觉得不妙的是,洁白的床单被血迹斑驳染红,但女仆的正面却没有伤口,这使得整个场面看起来更加诡异。
“佩特鲁斯……”凡克拉德王走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第三个儿子,“你的病情已经康复了么。”
于是佩特鲁斯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向皇帝展示自己的身体并转了个圈:“是的,父亲,我康复了。很遗憾,我没能如你们所愿地死去,希望你们不会因此而对我怀恨在心。”
“你因何康复,就连恩姆大师都说你必死无疑。”凡克拉德抛出自己的问题——连整个赫拉斯医术最高明的宫廷医师都表示他必死无疑,他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因为佩特鲁斯甚至比染病之前更加健康活泼。
“我不知道,父亲。”佩特鲁斯答道,他的神色比先前要鲜亮不少,充满了血色与朝气,符合一个16岁少年的气质。只是他的欣喜笑容中有着一丝诡异的僵硬,令观察细致之人难免产生恐怖的违和感。
但是凡克拉德皇帝并不因此而感到恐惧,因为面前之人毕竟是他的子嗣,只有无能而软弱的父亲才会惧怕自己的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
而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佩特鲁斯坐回到床上,歪着脑袋笑而言说:“今天早上,我分明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不过比起死亡更让我感到悲哀的是,我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兄长自不必说,身为皇帝的父亲您也可以理解,但是就连我的母亲都不曾出现在我身边。仿佛我的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而就在我生命流逝的同时,大家都已经在圣宫大厅摆起了宴会。”
“然后,我在黑暗与绝望中看见一位陌生的神明向我掀起黑色浪潮,向我赞颂一位无名的圣王。等到我睁开眼睛,我只觉得神清气爽——这就是我康复的过程。”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两位兄长:“您觉得这个理由还算有趣么?”
刹那之间,他的目光中放射出令人忍不住打颤的审视,两位王子面色惨白,心照不宣地躲避了弟弟的视线。
凡克拉德厉声喝止了佩特鲁斯对两位兄长的阴毒视线:“即便你已经康复,为何要对一个无辜的女仆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你残害女性的的行为让多兰古雷格家族蒙羞!”
“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仆而非我的女官。”佩特鲁斯笑道,“她将自己出卖给了王廷,自然包括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也包括她的生命。”
顿了一下,在皇帝陛下由惊诧转为愠怒的目光下,佩特鲁斯的目光也骤热阴沉,并无半点畏惧地回敬道:“况且,在我濒死而最需要得到照料的时刻,这些下人却将我一个人抛弃在这里,任由我自生自灭。作为父母、兄弟,您和母亲,以及兄长们大可以说自己没有义务看护我这样一个累赘,但他们不行。”
“这个帝国之所以能够平稳运行,靠得便是每一个国民都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皇帝要统御国度、大臣要献计献策、将军要统领军队、骑士要冲锋陷阵。而他们身为仆从却逃避了自己的义务,这是对他们中的一员的惩罚。”
说着,佩特鲁斯王子伸手,强硬而粗鲁地捏住了那名宫女的脸颊,将她的脸强行扬起,使其不得不注视着凡克拉德王。这名年轻的女仆只在唇角有一丝淤青,脸部的其他位置都安然无恙。可见佩特鲁斯虽然施以严厉惩罚,却终究是没有夺去她珍视之物的。
但是即便是最愚笨的家伙也看得出来,她那失神双目之中所流露出的绝望表明她的心已经死了——被这么多人亲眼目睹遭到羞辱的惨象,任谁想必也已经心如死灰。
然而,佩特鲁斯王子却只是继续淡然说道:“她只是个开始,父亲。从我的住处开始,一切在我危难之时胆敢对我不忠的附庸,我能够回报的只有怒火与惩罚,仅此而已。”
说完,他猛一甩手,将那宫女的头狠狠摆开。
“今天的天气实在不错,但是因为惩戒不忠之人浪费了我一个宝贵的下午,如今我身体疲倦、一身臭汗,该去沐浴一番了。”
“那么,请允许我离开。明天我会去拜访您与母亲,再见。”
说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悠闲话语,佩特鲁斯趿拉着他的鞋子绕过凡克拉德,向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两名兄长阴沉一笑:“布伦特哥哥,莫里森哥哥,你们两位莫非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么?”
两人什么话都不想说,猛地向两侧分开,将大门让了出来。
于是三王子走出自己的寝室,在路过门口时,发现了一个衣着华丽严谨、头却垂得极低的男人。
他想起来,眼前这男人正也是仆从中的一员。
于是夺过一名卫兵手中的长矛,佩特鲁克将矛头猛地捅进对方的腹部,尖锐的长矛刺破肌肤、穿过肌肉、撞开骨骼,穿透那名仆从的身体后又将大门的厚重门板也穿透,将其钉死在了门上。
昨晚这个,佩特鲁斯神清气爽地拍拍被夺走长矛的卫兵的肩甲,哼着莫名阴森的曲调扬长而去。
回望佩特鲁斯离去的背影,凡克拉德王眯了眯眼睛,而后向守候门口的几名卫兵下令:“把她解开。”
于是卫兵上前,解救了跪在床上的可怜女仆。
在看到她身后的时候,几名卫兵都是浑身一悚——她的后背遭受了极为严重的鞭挞,被褥之上的血迹正是自后背流淌下来洇湿被褥。那伤口密密麻麻且深刻入骨,皮肉外翻的程度足以致命。
等到卫兵把女仆架走后,两位王子走上前去,向他们的父亲低声询问:“父亲,佩特鲁斯……我们……”
略微抬手,凡克拉德打断了两名王子的询问:“没有什么好问的。既然佩特鲁斯从必死的灾难中活下来,足以说明他的生命是得到神明庇佑的。如果让他活下去是神明的旨意,那么关于他那‘为赫拉斯带来深重灾难’的预言便不再是普通的圣途者预兆,而是神谕!是不可违背的神谕!”
说着,国王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何况他也是我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弟弟!怎么,一次不成,你们还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么!”
两位王子闻言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单膝跪了下去。
门口卫兵听见里面国王的厉声呵斥,面朝门外站定,不敢偷听偷窥。
望着两个儿子下跪的身影,凡克拉德失望摇头,而后拖着他的华贵长袍,快步离开了三王子的房间。
至于两位王子,在父亲脚步逐渐消失后方才抬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重重咽了口唾沫。
那个曾经病态而软弱的弟弟,那个因为自己被预言为“灾祸之子”而自卑的弟弟,那个不管忍受怎样的不公与欺侮都只会咬牙承受的弟弟,今天竟然毫不犹豫地折磨了下人、杀死了仆从。
他们望向佩特鲁斯血迹斑斑的床铺,恐惧之情油然而生。
他们觉得,从今往后他们将再也不能欺侮他哪怕半分。而他所谓的“惩戒不忠之人”的行动,也早晚有一天会牵扯到他们身上。
如果说曾经的一切都只是在嬉闹中静候佩特鲁斯既定的消亡,那么从今天起,他们的弟弟,那个从来不曾被他们视为敌人而只是玩物的佩特鲁斯·多兰古雷格坐上了餐桌,要真正开始分食他们的餐点。
没有人知道——狄斯贝克的缪斯王不知道,赫拉斯的凡克拉德王不知道,大师威廉·海默不知道,即便是死而复生的佩特鲁斯王子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与远在异国他乡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贸然打开一本人皮书有着怎样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的是,多年之后,当罗伦洞悉过往岁月而看到今日之事,在感叹之余更多的还是无奈。
命运的齿轮是如此的严丝合缝,仅仅是最微不足道的齿轮崩坏一齿,都足以令整个世界机器产生前所未有的震颤与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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