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独剩心枯
紫英被劫,芳姑死了,如今加之先皇后死因翻出水面,这桩桩件件如万箭齐发直逼孤城,不见鲜血势不休!
因为私藏宫女紫英,我这个局中苦主百口难辩间,赫然变成了慕容曜眼中为虎作伥的帮凶!
被后操纵之人拿捏时机相当精准,此时放出这一杀招,不仅诛了慕容曜摇摆不定的心思,也绝了外祖父甚至整个宋家间的转圜余地。
宋钰眼下必死无疑,而我的处境亦如风中烛火,刀口走刃!这场噩梦我一蹶不振地太久,以至于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来湮灭痕迹。
此刻站在金华殿外,目及之处依旧富丽堂皇,可我能清楚地感知到,昔日繁茂贵胄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渐渐融进了这冷清之中。
回想来路,这金华殿便是我振翅青云的第一站,而如今似有巧合,在兜兜转转一大圈后,我又站在了这里。
只是这一次,我不像初来乍到间那般自信满满,心中有股寒凉渗得我发慌。
终是迈出了那步犹豫,我劝说自己,当时给对手道个别吧,或许在她最后的尽情放肆中,我能得到一丝迷途启发。
“贱人!!”
我出现的那一刻,在宋钰看来如扎眼的刺,钻心的钉,淋漓尽致地为我演绎了什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她还没碰到我的衣角,人已经被看守在内殿中的宫人,七手八脚地摁住。
她早已见哑的嗓子,在这不恰当的相逢间,边卖力张狂边挤出破陡的高音:“
李淳元,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样寡淡而无趣的叫骂,在宋钰口中几度循环后,挑起了我些许动容。
“宋钰,你活着尚且斗不过我,死后又能奈我何?说句不中听的,你这咒骂不过是弱者托词;若世上真有鬼神存在,那我李家四十三口冤魂早就把仇家杀得片甲不留,用得着我在这儿劳神费心筹谋?”
“放开我,放开我!我就是死,也要拉着这贱人一同下地狱!!”
“放开她。”
除了吵得脑子乱外,她的叫骂毫无实质性地伤害;而她是将死之人,我和她不管前事如何终究是同宗姐妹一场,总该圆她最后的心中夙愿。
看守宫人犹豫不决间,我再次把话落重了些。
“你们是耳朵聋了不成,还是没把我这个昭仪娘娘放在眼里?松开她,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
这宫中顶红踩白的事再常见不过,何况是群仰人鼻息的奴才,他们自然掂量得出我这话中的轻重;而刚松了控制力道,得喘息的宋钰立马狠厉上脸,如离弦的箭般向我冲杀来。
而我,不过是一个定神的空档,打起十二分精神迎头而上,一手扣着她细嫩的右手腕,一手掐着她的颈脖,使了个大劲,当即把扑来的宋钰摁抵在梁柱上。
“怎么,不甘心?可惜太晚了,宋钰!”
宋钰不停地在我手边挣扎,然再过激,也不过是只垂死边缘的虫。
我异常平静地论到:“是,你姿色过人,家世显赫,才情满怀,可又如何呢,还不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把自己一生都葬送在自己手中。可忘了自己是什么?谋权的棋子!生出了异心的棋子,若没掌局人的庇护,那就注定会被抛弃!”
宣泄间,我手劲又再次狠了许多,把宋钰那张惨白的脸强控在眼前。
“我进宫三年,你我就斗了三年。你恨我夺了你的恩宠,可换个角度,没有我,这东西你还是要和别的女人争。我只是不明白,你连慕容曜身边别的女人都容得下,为何容不下我?我也是颗棋子,且比你处境差万倍的棋子;若你当初不那么咄咄逼人,我或许就一心直奔着那后位去,而不会在意和你争个男人的真心!平分秋色,最好的结局,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不需要你可怜!”
破音一吼,宋钰忽然挣脱了我的束缚,跌坐在地上。
“是,我狠毒,我善妒,我自私,可我堂堂正正地爱我心仪的男人有什么错?既生瑜,何生亮!若得不到的真心,我宁愿他谁也不爱!”
“是啊,他是天子,可能谁也不爱,这样的男人揣在怀里,太熬心。”
我喟叹两败俱伤间,宋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撑了起来,口中痴笑如浪,哀怨凄凄。
“皇上,钰儿一生负尽至亲乃至天下人,可总来没有负过你,没有负过你你一星半点!!你要我的命,钰儿眉头不皱一下地给,可为何要让钰儿受这贱人的诬赖折辱,钰儿不甘心,真不甘心!!”
我冷声打断她的怨:“我诬赖你?是,我孩子的死尚且存疑,不足以定你的罪,但此时真正让皇上狠下心治你罪的,是先皇后的真正死因!这一点,你心知肚明自己是否干净。”
百日之喜,我孩子惨遭奸人毒手,这一手不过是个开端,真正的核心好戏,是为了拉出皇后死因这一出。
对方借着宗亲王贵云集京畿造势,铁心要落在宋家身上抗包,势必要见血的。
而宋钰,注定要成为平息众怒的祭品。
“我脏,你干净!”
素袖拂泪,狠绝不散,宋钰换了个神魂般向我示威到:“昔有武氏杀女夺后,今有你李淳元杀子求荣。我自问毒不过你,甘拜下风!但你别得意,天子心一时贪鲜失去了明断,可你纵有千般好万般妙,终究好不过这北燕的万里江山;我宋钰今日的凄凉,就是你李淳元他日的下场!”
我淡然应到:“或许有这样的报应吧。”
“只可惜,我等不到你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那天,真真可惜看不到了,哈哈哈哈。”
我心头猛一颤,忙拽着她的领子追问到:“宋钰,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斜望着,半痴半疯的笑挂在嘴角,大肆向我炫耀着反将一军的得意。
“什么意思,会是什么意思呢?哈哈哈哈,李淳元,你害怕惊慌的样子,真让人看着解气痛快。”
张狂大笑又一阵,她突然推开我。
“我不会告诉你的,死也不会!我要你时时刻刻活在担惊受怕中,要你亲眼见证曾护你如宝的人,一个个背弃于你,憎恶你!”
话毕,宋钰疯冲到桌案边,抓起那杯搁置多时的鸩酒,不带丝毫犹豫地一饮而尽。
见血封喉的毒,短短片刻夺取了宋钰的活力,嘴角溢出的血,比深秋霜侵过的枫叶还要鲜,还要红;宋钰像只折断双翼的蝴蝶软在地上,拼命地伸手向金华殿外那模糊之光抓着,挥着,唤着。
那个名字,激得我冷噤遍遍涤荡,我默了,而寒从心来!
到死那一刻,她口中都是那个等不来盼不到之人的名字;而垂下的手空空无也,独剩心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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