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徐钧最初不明白宋言若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恼了,但见她脸颊红润如桃花,平时灵动的眼神恍惚地飘来飘去,知道她是喝多了。
看到惯常张扬的九公主这副样子,徐钧的心不觉间柔软了一片,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又吓了自己一跳,接着叹口气,接过小箭,手腕一抖轻巧投出。
那小箭尾部有红色的翎羽,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精准无误地落入花瓶中,哒的一声。
这下扶桑不干了:“刚才芍药让三公子帮忙三公子不肯,现在却帮宋公子。哼!分明就是偏心。”
唐晋挑眉:“我也是头一回知道,三公子不是一向帮理不帮亲嘛!”
张琛道:“今天很有些奇怪,不如在下陪扶桑姑娘去花园走走,透透气?”
扶桑生了宋言若和徐钧的气,见张琛主动邀请,便痛快地答应了:“今天要下雪呢,咱们出去看雪吧。”
“好啊!可是今春的第一场雪呢,定然是个好兆头!”张琛回头冲徐钧眨眨眼——大哥,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们一走,室内剩下徐钧、宋言若、唐晋、孟延,还有一群醉得不省人事的花朝阁姑娘。
孟延是唐晋的发小,不算外人,至于离醉倒还差一点点的九公主,徐钧觉得办案也没必要避讳她,于是在合欢背上拍了一张符,直接开问。
合欢姑娘原本趴在几案上,徐钧给她贴上符纸后猛地直起身来,惺忪的醉眼眨呀眨,没有聚焦。
唐晋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合欢毫无反应,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徐钧声线平直:“姓名?”
合欢卡巴了两下眼睛,仿佛在说梦话:“溪悦。”
“原身为何?”
“山合欢。”
徐钧掏出之前那个并蒂合欢玉牌:“这是你的东西吗?”
溪悦失神的双眼聚焦了会儿,用力地看清那张玉牌,茫然摇头道:“……不是。”
“啥?!”唐晋忍不住在旁边喊出声,难以置信地与孟延对视一眼,花朝阁姑娘的信物分明是这样的啊,孟延那里就有一块嘛!
这时,溪悦费劲地拧着眉头,仿佛是在努力思考,卡了片刻后语调机械地说道:“——是我姐姐的。”
唐晋和孟延同时摊手。
唐晋:“姑娘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吧?心情大起大落很容易伤身体的!”
徐钧上半身向前倾了一寸,声音低沉磁性:“你姐姐也在花朝阁?”
溪悦的思路可能是捋顺了,这次回答不再卡顿,甚至还学会了主动交代:“是的,她是一棵香合欢。”
徐钧:“那你知道她把信物送给过谁吗?”
溪悦:“我知道的。她的信物只送给过薛睿诚。此人是个书生,他救过我们的命,是姐姐此生挚爱。后来中了进士,然后去北地做巡按御史了,并不在京中。”
唐晋与孟延悄悄交换眼色:“可以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而此刻,徐钧默然思索:大兴朝的巡按御史相当于朝廷安插在地方的眼线,薛睿诚是北地的巡按御史,监督地方政府的财政、军事、政绩等各个方面,定期向御史台汇报。
会不会是薛睿诚发现了北地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又不能直接写信禀明,所以才想到寄信物回邺京这个方法?
唐晋捏着下巴,啧了一声:“那么问题来了,薛睿诚,为什么会寄小情人的信物给自己的上司呢?”
孟延也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热情地贡献出自己的智慧:“一定是北地真正的现状无法通过正常书呈禀明御史台,只能曲折迂回地告诉长官——”
答案呼之欲出,徐钧沉声道:“——欲知真相,去问花朝阁的合欢。”
唐晋一拍大腿:“难道薛睿诚被北地控制了?”
孟延神情严肃:“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向朝廷传递消息。”
徐钧斩钉截铁:“写给朝廷的书呈肯定会被一一查看,相反,寄给青楼女子的物件却不至于被盯得太紧。”
所以,薛睿诚将重要的消息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了合欢,然后只寄给方政一枚花朝阁的玉牌,希望在京中为官的上司能够读懂其中的深意。
唐晋拊掌:“好一个智慧的薛巡按!”
徐钧看二傻子似地瞅他一眼,回头继续问合欢妖溪悦:“薛睿诚最近和你姐姐还有联系吗?”
溪悦被搁置了一阵子,再被问话时有些断片,半晌才续上:“……薛睿诚?薛睿诚对我姐姐是真心的,他去北地后经常给姐姐来信,也会寄一些当地特产之类的,姐姐还经常与我们分享呢!”
唐晋插话:“他去北地多长时间了?”
溪悦又开始思考:“……算起来已经一年有余了。姐姐很想念恩人,常常在我耳边念叨他。”
刚说完这句,外面的木地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徐钧迅速将合欢妖背后的答话符揭了,那合欢妖一翻眼皮,复又软软趴回桌上。
唐晋瞬间如戏精附体:“啊,那个,孟兄,离本届科举考试还有两个月,你准备得如何了?小弟提前祝你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孟延不遑多让:“见笑见笑,随便考考,让父亲安心罢了。唐弟家中布庄的生意最近如何?为兄还要祝你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徐钧翻了个和溪悦一模一样的白眼,这时敲门声响起,老鸨刮了腻子似的大饼脸出现在门口:“各位公子,酒喝得如何呀?给你们送来花朝阁特制的醒酒汤,醒了酒也好方便办事不是?”
还未踏进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倒得横七竖八的姑娘,老鸨的白饼脸又皱成了核桃:“哎哟哎哟,岂有此理,客人们还在呢,这帮懒丫头倒睡得死!”
孟延吭了一声:“不怪他们,实在是哥几个酒量好,一时投壶尽兴失了分寸,春娘多多担待。”说着又掏出一锭金子,亲手放到老鸨端醒酒汤的托盘里。
徐钧被他们一锭一锭的金子扔得肉疼——以后还是不要来青楼办差了,办一趟差顶全司上下半个月的经费。
老鸨得了那枚金子,乐颠颠地叫人将姑娘们送回各自房间。
唐晋问徐钧:“老大,现在怎么办?”
徐钧的视线聚焦到宋言若身上。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是一个样子:伸腿坐在桌子旁,双手托着腮,双目微阖睫毛轻颤,脸颊艳若桃花。很明显,酒劲上头,醉得不轻。
徐钧:“你先找到张琛,和他去找合欢,问问最近薛睿诚给她寄过什么东西。”
唐晋:“那你呢?”
徐钧说话如同叹息:“我先送她回去。”
唐晋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宋言若:“没看出来呀老大,你还是位蛮靠谱的兄长嘛!平常这种情况下你不都是办案永远第一位,其他通通靠后吗?”
徐钧飞他一记眼刀:“啰嗦够了没?今天顺利问出线索好歹亏她帮忙。”
孟延自告奋勇:“那个……这位宋公子家住何处?要不然你们先忙,我替徐指挥把人送回去怎么样?”
徐钧:……不怎么样谢谢。
徐钧:“不麻烦孟兄。今天有劳了,早些回去吧。”
说完蹲下身子背起宋言若,任凭唐晋和孟延两人在背后品头论足。
唐晋:“不对啊,他平时对别人这么上心过吗?而且没听说过老大有什么表姨表弟啊!”
孟延:“……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哈,那小子长得过分漂亮……我的意思是,他和徐指挥的关系,会不会根本不是表哥表弟这么简单?”
唐晋倒抽一口气:“嘶——你的意思是,老大有那方面的癖好??我说呢,难怪他年纪一把,却对女子丝毫不感兴趣,难不成真是?”
两人对视一眼。
孟延连忙摇手:“开玩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可千万别在徐指挥面前瞎说八道!”
毕竟正常还打算多活几天的人,谁也不想惹恼“鬼见愁”大人。
-
徐钧背着宋言若出了房间,走过廊道,走下楼梯,穿过厅堂。此时以至夤夜,花朝阁的客人该走的走,该宿的宿,大厅里只有寥寥数人。
徐钧今日穿着月白色常服,行动间似皎皎玉树临风,背后的宋言若则宛如裹在锦绣华服堆里的桃花仙子。两人过处,宾客与姑娘们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
演出结束收拾舞台的姑娘们惊呼起来:
“哇,咱们花朝阁什么时候开始招待这么好看的客人啦?!”
“这是我可以免费看的吗?”
“不知道今晚便宜了哪位姐姐!”
“呵!兰妹妹还是年纪小心思单纯,看这两位的情形,恐怕压根没咱们姐姐妹妹什么事好吧。”
……
徐钧平素耳力极好,此刻却根本听不见人家的议论,因为他从背起宋言若的那一刻起,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后背上。
宋言若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但偏瘦,骨架纤细,按理说徐钧一个身手矫捷的男子背在身上根本不费劲,可徐钧却觉得从房间到门口的路走得十分艰辛。
姑娘两条胳膊揽住他的脖子,脑袋枕在他肩膀上,均匀绵长的呼吸就在耳畔,轻拂鬓发,微微的痒。
徐钧一路走得心猿意马。他从未相信两人之间会有今日,她与他的距离这么近,近到发肤相亲,近到耳鬓厮磨,徐钧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此刻的宋言若像一只乖乖的小鸟,因为短暂的迷途,在这样隆冬的深夜里倚偎在他身旁。
但他分明知道真实的宋言若并非如此。这些年他有意无意间听到了许许多多关于她的传闻,这些传闻逐渐堆砌成一个倍受宠爱、位高权重、张扬跋扈、声名狼藉的小公主形象。
最关键的是,她还养了一百多个外宠!!
徐钧越想越不是滋味。
铅云压城,万籁岑寂,第一片雪花飘了下来。
徐钧来时骑马,此刻只好让花朝阁的伙计帮忙叫一辆马车过来。
邺京城内,不管是青楼还是客店,大多有专门接送客人的马车,使用起来比较方便。但是这个时辰不巧,小伙计过来回禀,所有的马车都送客或者接外出的姑娘去了,需要等等。
于是徐钧便背着宋言若站在门廊处,举头看天低头看地。
忽然,一只手指戳在他的左边面颊上。徐钧条件反射偏过头去,鼻尖擦到了背上人微微嘟起的红唇。
徐钧的心提起片刻,接着急速跳动起来。
宋言若的呼吸间有醺然的酒气,声音也含糊不清,但骄横傲慢的语气跟平时如出一辙:
“喂!青楼这种地方,你,以后不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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