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原来,是尹湛涂了个白脸、三阿哥涂了个黑脸。
瑾瑛看了看他们通身的气派,又笑道:“这哪里像什么皇子、公子,换身衣裳,便是市井伶人的模样。”
闻言,三格格、大格格都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三格格亦道:“更像跳大神的萨满。”
尹湛忙要抹掉去,“我就说这样不成的,你们非要作怪。”
三格格拦住他道,“别呀,是你们说要涂一涂脸,化个震慑众人的妆,我才用这最好的脂粉。我的东西很值钱的。”
“原来吃亏的是我!”三阿哥忽然唉声叹气道,“给他用好东西,我的脸只配用木炭磨得粉是吧?”
他故意又站在尹湛跟前,瞧了又瞧,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他比我强在哪儿。怎么是我不配了……”
大格格笑道:“好了,你酸什么酸?是你说要给他弄得白一些,遮遮脸上的伤,又嫌弃白的娘们唧唧,自己偏要化个黑的。”
三格格亦道:“就是,哪有比木炭黑的?”
瑾瑛还一头雾水来着,忙问道:“倒是来个人告诉我,为什么搞这一出啊?”
三阿哥这才回头向他解释道:“十月十一日,皇阿玛要在宫中办冰嬉会。我早前已求得恩准,此番定要下场,不但我去,尹湛也是要去的。”
尹湛又道:“我与三阿哥分在一队,他怕我脸上的伤到时好不了,露在对手面前伤自己人士气,这才想遮一遮。”
瑾瑛心中了然,又指着他的脖子说道,“若要涂得白一些,也别忘了脖子。”
三阿哥也看过去,这才发现他脖子和脸是两个色。又道:“涂成白的还是显得文气,到时必得改个色。咱们参加冰上打球,士气上就得先压过他们。”
他早已打听清楚,对手是永绶那小子,正好他的气还没消,这次在赛场上定要压过他。
“冰上打球?”瑾瑛上回就听他说过,忙接着问,“但不知怎么个比法?”
三格格忙抢先答道:“与蹴鞠差不多,只是穿着冰鞋,两对各十余人在冰上比。那冰鞋就是冬靴的鞋底,安上铁齿,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我们也能去?”瑾瑛满是期待。
“那是自然。”三格格含笑道,“我们已求得皇阿玛恩准,到时和兄弟们单独在一块地方看,有没有额娘她们拘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三阿哥拍着胸脯道:“姐姐你看好了,我肯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瑾瑛惦记着滑冰,又问道:“我们能下场玩玩么?”
大格格笑道:“估摸着不成。打球的人争起来,一个个都会急眼,往年也听说场上就有意外断胳膊断腿的。何况,在场也不单是自家人,除了大臣们,要下场的八旗子弟们,还有内务府三旗的,人多就乱,万一冲撞你了怎么办?”
一重重顾虑说下来,直接打消了瑾瑛的期待。她只好点头道:“能去现场看也不错。”
三格格亦道:“想下场玩,那肯定不成。光是去看,已经求了皇阿玛许久。我也知足了,往年可只能在宫里看他们传进来的冰上打球诗。”
尹湛才学汉文,于诗词一道还不太通,闻言便道:“冰上打球也要写诗?这怎么写?”
大格格解释道:“万物万事都能做诗的,只要你想。”
尹湛只是点头。
三阿哥调侃道:“果然没见识,那我就念两句给你听听。”
说完清了清嗓子,念道:“你听好了,‘万顷龙池一镜平,旗门迥出寂无声。争先坐获如风掠,殿后飞迎似燕轻’。”
他挑眉看向尹湛,“写得好吧?”未等回答忙又道,“算了,反正你也听不太懂。”
言语间满是卖弄文采之色。
三格格惯爱拆她的台,讥讽道:“这是曹寅曹大人写的诗,又不是你写的,你也就在玩闹之事上才肯上心。”
三阿哥顿时吃瘪,不做声了。看得瑾瑛等人也都笑起来。
只有尹湛还在意那首诗,问道:“冰面真的有那么大么?”
大格格解释道,“其实就是在太液池上围了一块冰面出来,你大约也见过的。”
一时,服侍荣妃马佳氏的大宫女含笑来请安,“阿哥、格格们可玩够了?娘娘那儿准备了茶点,请众位过去。”
三格格、三阿哥忙道:“姐姐放心,我们这就来。”
宫女点头,转身先过去了。
这边三格格忙请命小宫女打来热水,为三阿哥、尹湛先洗去脸上抹的粉。
然后,众人才过去正殿。
马佳氏笑吟吟地请孩子们都坐下,“在我这只当是自己家,可不要拘束。”又指着各自面前的点心,笑道:“快尝尝,都是新鲜口味。”
众人知礼,都先请马佳氏。
马佳氏又道:“我早尝过一遍,因是口味极佳,方拿给你们。因不知你们爱喝什么茶,便都换作牛乳。大冬天喝这个又暖,又能解茶点的腻。”
众人谢了恩,这才上手。
马佳氏只看着他们吃。
吃完又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已听说了,你们几个都要去冰嬉会。”
三格格忙抱住她一条胳膊,摇着说道:“额娘,皇阿玛都恩准了,你可不能违背皇阿玛的意思,不准我们去!”
马佳氏拧了拧她的脸,笑骂道:“小蹄子!我何时说不准了?既然万岁爷金口玉言,我可不准违背圣旨。只少不得多叮嘱你们几句。”
三阿哥、三格格齐声点头道:“额娘你说便是。”
马佳氏白了他们一眼,“你们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知道叮嘱你们没用,只管拜托他们三个了。”
她转身望过大格格、瑾瑛,莞尔道:“他们两一个赛一个皮,可冰嬉会不是能玩闹的地方。到那日,还请你们帮我看住玉璃,千万别让她坏了规矩。”
又望向尹湛道:“你年长他几岁,经历的事也多。到时跟他一队上场,他是个缺心眼的,我只托付给你了。”
她拳拳爱子、爱女之心,溢于言表。
三人忙道:“娘娘言重,当不起一个请字。您有吩咐,我们自然照办。”
待到冰嬉会那日,天朗气清。
瑾瑛只觉比前日暖上几分,本想不穿夹袄。
可黄鹂、鹦哥劝了又劝,“格格好歹穿上,屋外风大,自是比室内冷。何况谁晓得它变不变天?”
瑾瑛也懒得进屋脱了又穿,只道:“你们且替我拿着,冷了再说。我可没空在拖延,三姐姐她们还在等我。”
她已与两个姐姐约好,要一道过去的。
说完,便径自出了漱玉馆。
鹦哥忙报了衣服追上去,雀儿也赶上去。
待见了三格格,瑾瑛左顾右盼,问道,“怎不见大姐姐?三阿哥他们呢?”
“大姐姐传了信,说不太舒服,让我们去玩。”三格格拉上瑾瑛边走边说,“至于他们,他们要下场比试,自然早去那边准备。咱们慢慢地过去,只怕皇阿玛还得训训话。咱们才不去听他的长篇大论。”
瑾瑛点头道:“卡着点去才好呢。”
她们就这么慢慢地走,一路观雪问梅,等到太液池边,已听得战鼓雷雷。
瑾瑛、三格格相视一笑:“来得正好,要开始了。”
她们忙进了观景的楼阁。
已有小太监候着,见她们来了,连忙行礼问安,“二位格格,请跟奴才过来,万岁爷给安排在第三楼,又安静,视野又极其开阔。”
“多谢皇阿玛。”
二人先谢了恩,才跟他绕到后面楼梯,上三楼去。
上面地方不大,摆了三张方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吵得闹哄哄的。
瑾瑛谨慎打量着,大半是学堂里见过的人,也有没见过的,想必亦是皇亲国戚。
见瑾瑛她们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让开,请安示好。
独太子、大阿哥坐在最前头那桌,只是微微回头。
大阿哥含笑道:“你们可算来了,再晚就错过最精彩的开场。”
三格格、瑾瑛浅浅行礼,“不早不晚,来得正好。”
太子用折扇敲了敲桌子,“坐吧。”又命人擦了桌子,换过一副新席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开始了!”
众人一齐望向冰面上,只见八支队伍,分别从湖的两面滑出来,踩着鼓点,手持锦旗而舞。时而交错融汇在一起,时而分开各自独美。又顺着更替的鼓曲变幻阵型,八支队伍生生演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到高潮处叫好连片,瑾瑛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忽然鼓声渐渐散去,又作丝竹管弦之声。
伴着乐声,又飘出来衣一群长袖舞女。
瑾瑛数着,一共有二十个,到最后登场的,却是两个衣着稍华丽些的、持梅花的女郎。
一个红裙白梅,一个白裙红梅,倒也相配。
其他舞女也随她们分成两个阵营,时而相缠,时而相离。
虽不如先前男子们威武雄壮,却更是一种飘逸出尘,似罗浮美人。
忽然弦歌一变,突作慷慨激昂之声。
场上舞女们身段也利落起来,没了柔媚,顿显刚强。
瑾瑛看得连连叫好,
正心醉之时,三阿哥和尹湛走上前来。
只见他们拱手向太子道:“我们先下去,要预备着上场了。”
太子新取了酒杯,亲自倒上两壶酒,“喝上两杯,好去迎敌。”
不待宫人来取,三格格忙取了一杯给弟弟,笑道:“喝了我们的酒,可不能输掉。”
瑾瑛也端起另一杯,递给尹湛。
二人接过酒,一饮而尽。
三阿哥又道:“必不会给皇阿玛丢脸。”
那边永绶等人也在喝酒壮行,只见他望过来,朗声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大阿哥陪饮一杯,笑道:“嘴里说得没用,场上才见真章。”
待三阿哥、尹湛他们下去,三楼这地方又热闹起来。
“但不知他们谁赢谁输?”
“我赌永绶他们赢,听说上回他们打架可没打过。”
“冰面上行动要技巧,他们一个头一回上冰,一个才进京的土老帽,我看赢不了。”
瑾瑛不理会他们窃窃私语,只盯着冰面上看。
她还没见过,冰上打球怎么个打法。
过了一会儿,冰面上涌进来一红一蓝两支队伍。
大家都穿得差不多,属实难以辨认。
三格格踮起脚来也看不清。
大阿哥便笑道:“即是老三头一次下场,我们做哥哥的,少不得给他助威。不若都到外面檐下去看,太子觉得如何?”
他也是体贴两个姑娘。
太子会意,便道:“老三总吹嘘自己大有长进,那我们都睁大眼瞧清楚,看他长进了多少!”
二人说着便起身,到屋外去,瑾瑛、三格格忙跟上。
余下众人自然不敢同他们挤,便分别去了左右两边。
瑾瑛手撑着栏杆,踮脚远眺,情不自禁问道:“这么远,也看不清啊。”
大阿哥便道:“他们只是先在远处准备一二,待皇阿玛发了令,就到跟前了。”
她埋头只管往山上赶,潜意识不断地告诉自己,跑上去就好了。
这时山上下来一个人,见她们如此惊慌,连忙问道:“你们怎么了?”
瑾瑛如获至宝,欣喜不已,抬头一望却是康熙。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答道:“皇阿玛,山下有个人,好似受了重伤。”
雀儿亦跟了一句,“听着不像关内人。”
“哦?”康熙镇定自若道,“带朕过去。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突破边防,闯到朕跟前!”
瑾瑛见到他已然安心,再看他身后还有数位侍卫,就更放心了。
她缓了缓,便道:“儿臣遵命。”
一行人复又下山,果然在那个草堆里挖出来个泥人。
侍卫将人拖出来,压在康熙面前,“皇上,只这一个,看身量不过十二三岁,已经饿晕了。”
康熙打量着他,“十二三岁……看打扮是蒙古装束,把他叫醒,问个清楚。”
侍卫抓着肩膀使劲摇了几下,“喂?醒醒,醒醒!”
只见他眼皮微张,嘴唇轻启,“水……水……”
“万岁爷,人醒了,要水。”侍卫四下望了一遍,并没谁带水囊来。
这时,雀儿突然从袖中掏出三个橘子,“我有这个!或许使得。”
她连忙交给瑾瑛,瑾瑛又递给那侍卫。
侍卫只取了两个,分成四半,直接将丰沛的汁水挤入那人口中。
鲜甜的橘汁润过喉咙,那人又缓了缓,总算能睁开眼。
侍卫忙让开,“皇上,他回神了。”
听到“皇上”二字,他不知从哪儿来了劲,突然挣开束缚,猛地栽到康熙跟前,一头跪倒。
“臣,尹湛彦希,参见皇上。”
“皇上小心!”
侍卫原以为他要图谋不轨,连忙把人按下去。
“无妨。”
听见他称臣,康熙却是笑了。
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康熙眯着眼道,“把人放开。”接着又问:“你是什么来历?”
尹湛垂首,用蹩脚的汉语,嘶哑着答道:“臣……乃达班加图之子,合族世居白哈尔湖边。两月前突遭横逆,为全族俄人屠戮。今特来京城请命,请皇上出兵夺回大清故土。”
康熙抓住重点,“太宗时归顺我大清的乌亮后人?白哈尔湖究竟如何,快细细说来。”
尹湛拼着说完那一串,已是口干舌燥,眼见着嗓子都快冒烟了。
康熙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下令道:“带着他,上山。”
侍卫连忙将尹湛背起来,跟在康熙后头。
瑾瑛可怜他,便低声吩咐雀儿,“去,把这橘子给他。”
片刻,众人赶到寿皇殿后,在后院寻了个屋子,将尹湛关进去。
康熙吩咐瑾瑛道,“五丫头,你去前头玩吧,记住别和人说。”
瑾瑛忙领命道:“是!”
随后带上雀儿立刻离开。
前头大家还在赏乐听曲、观云看山。
瑾瑛找了个空旷一角,先喝杯热茶压压惊。
刚才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雀儿也吓得够呛,因四下无人,她才悄声道,“格格,刚才差点吓死我。”
瑾瑛也细细品起那段话来,“白哈尔湖,究竟是什么地方?”
“很远的地方,奴婢也只在老人口中听说过,也叫北海。”雀儿努力回想着,\"老人说,其实不是海,是湖……\"
瑾瑛忽然想到什么,忙低声问道,“难道是贝加尔湖?”
“格格怎么知道?”雀儿讶异道,“俗话里好似是这么个叫法。那边天寒地冻的,少有人迹,不想居然还有我朝子民。”
瑾瑛全然记起来了。
自这年冬天起,北方的边境就不再太平。及至后来,爆发了雅克萨之战。
但雅克萨离贝加尔湖,也远得很呐。
究竟怎么回事?
瑾瑛无头无续,可惜前世对这些也不太清楚。
很快,新的消息传上山来。
有人来报,“山下有乌亮部落子民远道而来,请见万岁爷。”
康熙此时已然来到前殿,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望向他。
却听他道,“即是远道而来,便让他们到山下先歇脚。朕下山去。”
皇帝亲往迎接,实在给足了面子。
他又向太皇太后道,“皇祖母难得出宫一趟,便多玩一玩罢。儿臣在山下候着。”
不想太皇太后却道:“我也玩累了,一道下去吧。”
康熙连忙命人准备好竹轿,“上山容易下山难,皇祖母、皇额娘”
余下众人仍是步行。
这回,宫里年长的三位格格总算凑到一块儿了。
玉璃格格忽然拉着大格格佳宁、瑾瑛走到后头。
她放低声音道,“哎,父皇亲往相迎,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佳宁解释道。“三妹妹有所不知,这乌亮部落能征善战,咱们大清……那是还叫大金为入关巩固后方,前后三征才将他们拿下,都说他们‘骑射甲天下’。父皇既看重他们,也显得咱们满蒙亲厚。”
“真有这么厉害?我都听说了,他们是吃了败仗来投奔的。”玉璃又问瑾瑛,“五妹妹,你怎么说?”
瑾瑛万分同情,她不太清楚这部落,只说道:“我觉得,他们抛家舍业、又累又渴,走了两个多月来到京城面见皇阿玛,这一路上历经风霜,万分艰难。”
佳宁又解释道:“这只是乌亮部落其中一支。自被太宗收服,他们部落一分为二,一部分仍居住在白哈尔湖,另一部分则跟随世宗,编入满军旗,定居雅克萨附近。后面这部分跟随世宗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及至今时,他们亦有族人,跟随皇阿玛平定三藩。”
三格格吐了吐舌头,“难怪皇阿玛如此礼重,原来是沾了亲戚的光。”
女眷们稀稀拉拉拖长了队伍,而康熙早就飞奔下山。
等瑾瑛道山脚下时,便见尹湛同他的族人在一块儿。大致有十来个人,都是老弱妇孺。
人群中那个矮小妇女,大概是他的母亲。
她倒是很有眼光,见众人下山来,连忙拜见,带领族人说些瑾瑛听不懂的话。
大概是蒙语。
瑾瑛看见,太皇太后命人放下竹轿,还和她说了几句。
那妇人不胜欣喜,再三拜谢。
随后,宫人们引导着妃嫔、皇子们依次上马车。
也有个太监,奉命引尹湛等人往后头去。
瑾瑛上马车时,正好他们从旁边路过。
走在最后头的尹湛突然停在她旁边。
瑾瑛听到轻轻的一声“谢谢”。
她忙抬头望去,却见尹湛已经快步跟上去照顾族人,顺手抱起那个最小的孩子。
这一天又累又惊,瑾瑛回到宫里,倒头就睡。
直到傍晚被宫女们喊醒,“格格,该醒醒了。今夜万岁爷要借重阳宴,为乌亮族人接风。您可不能迟到啊。”
瑾瑛嘟囔着,“就来。”愣是又赖了一会儿,她才起身。
黄鹂早为她配好一身极靓丽的衣裙,“又是重阳宴,又要接见外宾,格格换这身更显尊贵。”
瑾瑛连忙谢道,“这是昨天你新做的吧?辛苦你,替我又赶出来一套衣裳。”
红鹮也挑好首饰奉上来,边说道:“有我们仨,做一件衣裳还不是手到擒来。”
瑾瑛装扮好,便命黄鹂跟着,一道出门。
却不是往御花园走,黄鹂笑道,“因是接见外宾,万岁爷把重阳宴规格提高了,改在别处。”
瑾瑛道:“那大臣们也来么?”
“应该会来。万岁爷喜欢热闹,今天又有客人。格格放心,大臣们在外头,咱们在里头。”黄鹂答道。
瑾瑛却十分不解,眼见着北边不安分,康熙兴致倒更好了。
难道是丧事喜办?
等众人都入崇德殿落了座,丝竹声起。奏过一阵,忽又停下。
是打扮一新的尹湛,和他母亲桑珠前来拜见。
康熙亲切地问候几句。
桑珠现学了几句汉话,起初答得还好,最后还是交给尹湛。
只见尹湛单手握拳放在胸前,恭敬道:“回皇帝陛下,母亲不通汉话,便由臣为陛下答疑。”
康熙眼前一亮,又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说话口音虽奇怪,但能听懂。
康熙兴起问道:“你们一道入京,怎么你的汉话如此好?”
尹湛再拜,“臣只学了一个月,入京途中寻了一位汉人指路,向他学的。”
康熙赞一声天资聪颖,又将酒杯举向尹湛,“尔等之事,朕已悉知。尔等即为我朝子民,便为我大清庇护……”
瑾瑛侧耳细听,大致听明白了。
报仇的事康熙接了,但不是现在。
接着便赐下恩典,又封了尹湛一个官,赏钱赏宅。
他们这十来个族人,有钱有房,又有俸禄,在京城至少吃穿不愁。
几乎可以说,是被康熙,被大清朝包养了。
可尹湛好似有些失望,桑珠却拉着儿子,叩首致谢,高呼万岁。
众大臣随即歌功颂德,高呼我主慈悲。
还未完,却见康熙又道,“尹湛,你既好学,日后便随众阿哥,一道在宫里读书吧。”
说着便又下令,在宫中设宗学,令众阿哥、格格们一道就读。
瑾瑛听得一顿,心道:“这怎么还有我的份?”
却见翠儿带进来两个小太监,“娘娘,您要的人也挑来了。”
皇贵妃忙让他们进来,又向尹湛道:“这是我安排照顾你的人,另有一位嬷嬷已过去为你安置家具。如今时辰不早,你便去看看吧。”
尹湛连忙称“是”,随即谢恩告退。
瑾瑛瞅着自己干坐无趣,便也想告辞。
才要开口,忽闻皇贵妃道:“瑾瑛,你先留会儿。本宫有事托付你。”
她只得把准备好的话吞回去,答道:“娘娘只管吩咐。”
皇贵妃先赶走了众宫女,才起身道:“你随我来。”
瑾瑛只得跟着她,往西侧暖阁去。
到了地方,皇贵妃指着窗下笑道,“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教教我插花。那日,你摆的白海棠花可好看了。即便今朝已然开始腐败,我都舍不得扔。”
瑾瑛听她一派天真赤忱,忙应道,“儿臣听命。”
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只见窗下摆满了各色时令折枝花卉,菊花、桂花、木芙蓉……但唯独独白海棠最多。
也有花期已过的一缸子荷花荷叶,竟还有并蒂的。
皇贵妃和她一样讶异,“我只说让她们寻些花来玩玩,竟找到这么多。还有荷花!今年天冷,宫里的荷花早就败了。”
她信手捡起一枝白海棠赏玩,收敛讶色,笑向瑾瑛道:“我在家时也玩这些,但只是折来插瓶,没你那白海棠新鲜,还搭着别的草木。你来看看,这些能摆出个什么花样来?”
她转身又指向背后那一墙的花瓶,“我可都备齐全了。”
瑾瑛先看了看花,挑了一枝未开的荷花,又到那架子前,挑了个筷子高的竹节状陶罐。
她又向皇贵妃道:“烦请娘娘着人寻把剪子来,要能剪断木棍的那种。”
皇贵妃却道:“我亲自去。”说着便出了明德堂。
瑾瑛则在屋里逛了一圈,又到院中逛了一圈,折来一杆常青的树枝。
回到明德堂,皇贵妃已然等在西暖阁。
“剪子寻来了,可你拿这个,跟荷花怎么配呢?”
“娘娘且看着。”瑾瑛先卖了个关子。
她熟练地用之前的办法,将修剪好的树枝稳稳卡入罐中。
树枝挺立,皇贵妃点头笑道:“你只留了最上头长着新叶的树冠,确实精神。远观亭亭如盖矣。”
瑾瑛笑着,又把未开的荷花插进去,恰好只到树枝的一半高度。有荷花,她又配上荷叶,也是亭亭玉立。
“再加一朵芙蓉。”瑾瑛撂下这边,自取挑拣木芙蓉。
“这要怎么搭?”皇贵妃好奇地跟着她。
却见瑾瑛折来木芙蓉,对齐着罐口摆好,“成了,这便是芙蓉双姝。”
“果然有新意,名头也好。”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问道,“你还有什么点子?”
瑾瑛见她如此高兴,自己也兴致高涨。
再说了为着好感度,她也得倾囊相授。
于是她接着道:“正如娘娘所言,这插花既要有新意,也要有趣、名头好听。可用咱们寻常插花用不着的,比如枯树、紫藤。找个大的浅的圆盘,最好盘边有些厚度。把枯树干立起来卡在边上,再把紫藤枝穿进树干里,教它看着从里头长出来似的。不拘这配些树枝,和枯树干、紫藤在一块儿,便叫枯木逢春。”
见皇贵妃点头认同,她接着又道:“冬日花开的少,却也有一种玩法。折来梅花、竹枝,再寻些松针松球摆在底下,便能组个‘岁寒三友’。等到春天桃花开了,取桃花枝并竹枝摆在一块儿,便是竹外……”
瑾瑛说着忽然屏气,才说要装文盲,这下好像翻车了!
她连忙找补,“竹外那什么……桃花来着……”
皇贵妃笑道:“是北宋苏东坡的《惠崇春江晚景》,首句‘竹外桃花三两枝’。”
她接着又道:“我明白了,照着诗词里现成的写法,摆出来就是。”
瑾瑛忙应道:“娘娘博学,必能触类旁通。”
皇贵妃道:“你也聪明,竟想到这些。等入学了额,定能追上她们。”她又看了看“芙蓉双姝”,过了阵子便道:“好了,我不耽误你用功,回去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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