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恶妇
路过回宗殿时,她看见众多弟子散去,谢琅应是已经闭关了。
尚坷闭了闭眼,将谢琅嘱咐她的话,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东晏长老从回宗殿出来,看见她,让她等一下,随后带她去了藏书阁。
“明日你便要去上课,把需要用到的书本领一下。”
“东晏长老费心了。”
藏书阁在东西南北阁的正中间,是一座三层的楼宇,气势宏伟。
进去后,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大厅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几张牌子,尚坷不用看,便知道,那牌子上写的应是除妖的任务。
弟子领过登记,便可出宫,任务完成后,能得到奖励,像是朝宗派的奖励是灵石或是丹药之类。
“修仙的门派,其实来来回回都是一样,你曾经作为掌门,应是比我了解的更清楚,我便不多做解释了。”东晏长老的声音传来。
尚坷点点头。
藏书阁的书架很高,一旁放的有阶梯,其实对于无烬宫的弟子来说这是多此一举。他们可以隔空取物,再不济也可以半悬于空中,想拿高处的书,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力。
眼前的东晏长老便是,他带着尚坷在几排书架前转了转,最后在一座书架前停住,盯住最上方的一格,顷刻,一本厚重的书便落在东晏长老的手中。
东晏长老将其放到尚坷的跟前。
书的封面画的有火炉,应是器修相关的书。
尚坷接过,手忽然往下坠去。
好重。
勉强拿好后,尚坷有些尴尬。
东晏长老则是一笑。
也是,光看这书的厚度,便能猜到重量,只是东晏长老拿在手里,像是拿一张纸,一点吃力都不显。
她便以为不重。
她将手抱在胸前,跟着东晏长老继续往前走。
藏书阁里面的构造大气,从三层到一层,最中间的地方空出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除外的地方,分为六个部分,分别命名为,初级上,初级下,中级上,中级下,高级上,高级下,是逐渐进阶的关系。
六个部分又分别摆着四个书架,一一对应东西南北四个阁所修的道。
无烬宫并不像其他门派一样,专门精进一道,而是意图发展全能型修真人才,除了自己心仪、适合的道,还可学习修炼其他的道。
风气是包容、开放、自由的。
东晏长老领着尚坷从初级上一直到高级上,尚坷手里陡然多了六本书,六本书的厚度,一本比一本厚,一本比一本重。
尚坷猛女叹气。
书领完,东晏长老又对嘱咐她道:“无烬宫上课七天为一个循环,五天为上课日,两天为休息日。上课日需要早上卯时到达教室,午时上午的课结束。下午是你们自由修炼的时间。”
朝宗派的弟子也需要上课,大致情况她是了解的,只是时间不一样,朝宗派的早晨上课时间要比无烬宫晚一个小时。
魏泽言爱睡懒觉,她心疼他,便将上课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
“弟子记下了。”尚坷点头。
出藏书阁,她回水云居。
清云还未回来。
她作为无烬宫的大师姐,每日所要忙的事情只多不少,晚归已成常态。
六本厚厚的书放下,尚坷先是咕咚喝了一壶水,坐下后,疲惫稍缓。
然后肚子便开始咕咕叫。
饿了。
孩童从东屋里蹬蹬跑出,一边跑一边叫娘亲,待看清是尚坷,瞬时闭嘴,转身回屋。
“站住。”尚坷出声,“过来。”
孩童还继续往回走。
“三,”尚坷的手指叩着桌子,“二……”
孩童肩膀一瑟,最终还是朝尚坷走过来。
白嫩的脸庞涨红,紧紧咬住唇,明明是一个男孩,却漂亮的像女孩。
谢琅说过要将孩子领走,隔日便当真如此做了,只是清云不舍,又恳求谢琅让孩子待在她身边。
“你、你要干什么!”孩童在与尚坷一米的距离时,停住,惊疑地望着她,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
“今日的任务可完成了?”
尚坷望着他,有了清云的照料,他破旧的衣服换下,换成一件洁净合身的衣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极像是什么富贵之家的小少年。
不过他除了模样好点,其他一无是处,已十岁,衣服不会穿,筷子不会使。
清云须得像个尽职尽职的奴隶照顾她,尚坷每见一次,便训斥一次,最后为了让他能更快独立自主,每日让他打扫水月居。
也并非尚坷虐待孩童,只是水月居地上的脏东西,大半都是孩童弄出来的。
清云回来的便已很晚,她又爱干净,见到一点污渍便想要除去。
尚坷都觉得她辛苦。
“完成了……”孩童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当真?”尚坷眼睛一眯。
刚才她进门便看见,一地的水渍,一两件衣服还扔在上面。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又不是我娘亲!”孩童恼羞成怒道。
“再说一遍。”尚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清云惯你,我可不惯你。”
“你讨厌,我要让爹爹杀了你!”
尚坷目光一凛,问道:“你爹爹是谁?”
“是——”
孩童骤然失声。
这是……禁言咒。
为了哄骗孩子是谢琅的,连禁言咒都用上了。
“放开我”孩童在尚坷手里剧烈挣扎。
“坷儿!”清云的声音传来。
一听见清云的声音,孩童骤然生出几分力气,挣脱尚坷,一头扎进清云的怀里。
而后,“哇”地一声大哭。
“娘亲,她打我。”
清云望了一眼尚坷,叹一口气,复又垂眸望向孩童。
最终替孩童抹去眼泪,“别哭了,一会儿娘亲替你打回来,好不好?”
听了这话,孩童才止住眼泪,眷恋地在清云脖颈出蹭了蹭,“娘亲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晚儿肚子都饿了。”
“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鸡丝面。”
“你想吃屁。”尚坷的声音突兀传来。
“你!”孩童气得跺脚。
“娘亲给你做,但是做之前,你先告诉我,她为什么打你。”清云盯着他。
尚坷虽不喜孩童,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他。
孩童绞着衣角,咬咬嘴唇,结结巴巴道:“我把地面弄脏了……没有收拾。”
见他如实说来,清云心里微微一松,这孩子至少知道自己错了。
“那你该收拾吗?”
良久,孩童点点头。
清云一笑:“那娘亲去做饭,你便收拾地面可以吗?”
孩童看了一眼清云,最终点头。
答应下来,他到外面去拿清洗的工具。
清云走到尚坷的身边,“饿了吧?”复又看见她手边的书,“明日,你便该上课了。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一个东西。”
尚坷不看她,嗯了一声。
清云去厨房。
昨天的鸡肉没用完,还剩小半块,清云拿刀将其切成丝,而后淘洗干净。正要生火时,帘子被撩开,尚坷走了进来。
她很自然地将清云手里的木柴接过,坐在炉灶前,用火折子点燃木柴。
清云看着她,笑了一下。
面由清云亲手揉出,切成条,放入滚烫的锅里。
一刻钟后,三碗热腾腾的鸡丝面便好了。
孩童将地面也打扫干净,三人便一起坐在桌前吃饭。
水云居静谧,烛火晃动。
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紧接着是莫含烟的娇笑声,衣物窸窣后,一男一女前后踏进了水云居。
晚儿吃的正开心,听到声音,小脸顿时皱在一起,带了一丝厌恶。
尚坷头不抬,专心吃面。
清云擦擦嘴,起身迎接。
两人已经走进正厅。
“在吃饭啊,大师姐做的什么,还有吗?”成峰嬉笑地看了一眼清云。
清云略带歉意的道:“没有了,刚好做了三人份。”
“好香。”后面的莫含烟吸吸鼻子,“明天给我们做一些,送到教室里去。”
“教室是上课的地方,怎么能用来吃饭?”清云皱眉。
“那有什么。”莫含烟满不在乎地说道,“对了,昨天夫子布置要炼制灵耳,大师姐,你帮我做一个。”
“也帮我做一个。”成峰附和道。
“含烟,成峰,你们这样偷懒不行。”清云无奈。
虽是这样说,却没有拒绝,尚坷将鸡丝面的最后一口汤喝掉,而后抬头。
从她搬到水云居,这二人来的次数数不胜数,每次来定要让清云替他们做事,若是求帮做事,态度好些,姿态低些也就算了,偏偏这两人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人十分不舒服。
“大师姐你太啰嗦了,我们马上便要进阶了,哪里有时间做这些小事。”成峰说道。
“就是就是。我们这几天可刻苦修炼了。”莫含烟作势去揉晚儿的脸,手刚一碰到晚儿,便被晚儿狠狠推开。
像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晚儿使劲搓刚才被她碰到的地方。
连他都知道,别人帮自己做了事情,要道谢,要感激,要懂得知恩图报,可这两个人却不懂,每次清云帮他们做功课或是炼制法器,他们拿过就走,好似帮他们是理所应当。
凭什么。娘亲又不欠他们的。
晚儿白了莫含烟一眼。
他们比尚坷还要讨厌一万倍。
一声轻笑传来,尾声带着几分嘲弄。
“倒是狂妄,没学会爬,便想走了,到时候也不怕磕得头破血流。”尚坷冷冷的声音传来。
尚坷的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
两人从来时,便是一副散漫的样子,闻言一顿,目光落在尚坷身上。
尚坷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宫装,头发也是简单束起,露出一张精致细腻的脸,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两人感到一股发凉的惧意。
她的身份,他们已经知道。
眼前这个女子便是遭一百二十七个门派讨伐的尚坷。
知道她的身份,他们除了愤恨,还有惊惧,后来发现她灵力枯竭,修为几乎已经没有,惊惧才慢慢放下,又见她面无表情,行色匆匆,便不在感兴趣,甚至偶尔会生出一丝轻视。
“关你何事。”成峰盯住尚坷,“不过是一个被废的掌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
“一直待在无烬宫,是怕出去后,死无全尸吧。”
“不要再说了!”清云的声音隐带怒气。
“大师姐,何必维护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女。”莫含烟嫌恶地看了一眼尚坷,“某些人不知道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能让宫主这么维护她。”
“啪——”
莫含烟的脸狠狠往右歪去,尚坷冷眼望她,“这就是我使的手段,怎么样?”
“你!”
莫含烟捂脸,先是震惊,而后是惊骇,太快了,尚坷的速度太快了,她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尚坷的修为尽失,而自己的修为已快到金丹期,竟被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一巴掌。
成峰也愣在原地,不料尚坷会这样做。
除了大师姐与大师兄,就数他们在众多弟子中有威望,别的弟子见到他们皆是恭恭敬敬的样子,久而久之,便让他们越发自傲,气焰越发嚣张,后又见清云是好说话的样子,便也不再放在眼里,经常使唤她,让她帮他们完成夫子留的任务。
对于别人的顺从他们早已习惯,而尚坷从第一次见到他们,便直接忽略他们,现在讽刺他们,又出手打了他的师妹。
若是传出去,定会使他们的威望受损。
“宫主已经闭关,你以为还有谁能护你。”成峰恨道。
“如何?”尚坷盯着他,吐出两个字。
一股威亚直直逼过来,尚坷的眼神像是刀子,锐利至极。
看向他时,似乎将他整个人都剖开来。
这种目光是高位者睥睨蝼蚁的目光。
“那我便先让你长长教训——”
话音刚落,成峰的剑骤然出窍,直指尚坷的吼间。
却是有一股剑意更快,如同一道坚硬无比的盾牌,使成峰的剑在距离尚坷一寸时,再无法前进一分。
清云也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原本是想将成峰的剑击挡回去,见状,停下了动作。
她不解。
她已与尚坷朝夕相处一个月,尚坷的修为如何,她自然是清楚,此时分明有一股极为强悍的剑意在阻挡成峰的剑,这剑意,兴许她都无法对峙。
成峰以为这一剑定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尚坷的命,然而此刻他手持与自己相辅相成的本命剑,双脚如同在地上生根,双手更是一丝力气使不出,根本无法再前进一分。
为什么?
她的修为不是没有了吗?
成峰咬牙,心中愤恨情绪滔天。
最后,直接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泗沐术。
泗沐术是他以自己本命剑为根基修炼的招式,特点是刚柔并济,这一招让他在无烬宫每月一度的比武会上都能打败一众弟子,荣获不低的名次。
还让他斩获了大量的妖物,赢得众多女弟子的崇拜。
一道强盛的剑意喷薄而出。
尚坷脖颈纤长,肌肤如雪,成峰一丝旖旎的想法都无,直想斩断。
他奋力驱使长剑向前。
剑身映射出一道充血的双目,还映射出一道冷静至极的双目。
一声极为细小的声音传来,盾牌破出一道缝隙,成峰一喜,立马乘胜追击。
“你现在收剑还来得及。”尚坷的声音传来。
“收剑?莫不是笑话。”
见他丝毫不退让,尚坷不再多言。
距离尚坷的喉间只剩分毫的距离,成峰冷冷一笑:“我说了,现在可没人护得了你,今日我便为一百二十八城除害!”
然而就在剑尖要刺入尚坷的皮肉时,他的剑开始剧烈震颤,双手几乎要握不住了。
泗沐术对他的损耗也是极为大,护在尚坷的周身的剑意如铁石一般,他的剑尖能到达尚坷的喉咙,已耗费了不小的心力,他压下一波一波涌上来的甜腥,平复自己的颤抖,而后再次加力握紧剑柄,使出泗沐术的最后一招!
迅猛的气息席卷水云居。
尚坷身后的墨发刚刚扬起。
“这便是你看家本领吗?”尚坷讥讽一笑,“拿出来也不嫌丢人!”
“未凝——”
当啷,蠢蠢欲动的未凝出窍,瞬息来到尚坷手里。
刚才令成峰的剑无法前进一分的剑意,便是未凝散发出来的。
尚坷以为谢琅送她未凝,是用来折磨她的。
看来,的确送她开挂的礼物。
尚坷的动作轻柔至极,未凝似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成峰的剑。
那比未凝大出将近一倍的剑,便硬生生地从中折断了。
断了的那一半,当啷一声砸在了他的脚边。
这是他从筑基便开始使用的剑。
这是他每日精心护养的剑!
成峰双目欲裂。
“我刚才提醒过你,让你收剑。”尚坷沉稳地嗓音传来。
“毒妇!我杀了你!”
他竟要与尚坷肉搏。
清云惊呼出声。
未凝却是更快,它从尚坷手里冲出,平悬于成峰胸前三寸左右,成峰上前的脚步生生止住。
“恶妇,你太过分了!宫主将你带到无烬宫护你周全,你便是这样对待他的弟子吗?”挨了尚坷一巴掌的莫含烟开口道,她脸色苍白,更显右脸颊上的巴掌印清晰。
“你们也配称为谢琅的弟子?”尚坷厉声道。
莫含烟惊瑟一下。
她咬咬唇,不敢再还嘴,师兄的修为在她之上,最后还如此狼狈,自己定然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师兄,我们走”
成峰望向尚坷的眼神,似乎要生吞了她,可是却不敢上前一步。
只要他再往前一步,未凝定会刺入他的心口。
最终他败下阵来。
“师兄,我们走。”莫含烟见他露出颓势,将折断的剑捡起,而后搀着他,作势要往外走。
“我让你们走了吗?”尚坷的声音再次传来。
“从我住进水云居,你们共来了二十次,每一次来,都是让清云替你们完成夫子的作业,或是去一百二十八城做任务,还有一次,清云回来重伤,我记得那一次,她分明是带着你们一起去除妖,翌日你们两个来了却是毫发无伤,清云的修为比你们高,你们没受伤,她却受伤,定然是在危难时分她保护住了你们。你们却对她的伤势不闻不问,还抱怨她受伤后,不能再为你们做事。”
一直未出声的清云呼吸顿住,震惊地望向尚坷。
她以为尚坷不会关心自己的事情,原来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尚坷轻轻笑了一声,“无烬宫便是这样教你们尊师重道的吗?”
“无烬宫便是这样教你们尊师重道的吗?白眼狼!讨厌鬼!”晚儿重复道。
他心里淤堵的恶气终于消了一些。
看尚坷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崇拜。
“以后你们再敢不敲门直接进水云居,再敢一副颐指气使态度对清云,未凝剑,我可管不住了!还有——”尚坷逼近他们一步,“你们再敢一口一口一个毒妇叫我,到时候我可不仅仅扇你们耳光那么简单了。”
“滚吧。”尚坷嫌恶地看他们一眼。
莫含烟脸通红,牙齿几乎要咬碎,成峰低着头,双拳紧握。
两人狼狈而逃。
尚坷收回未凝,在清云震惊与晚儿崇拜的目光下,重新坐在桌前。
她到底掌管朝宗派一百多年,与其他三大掌门唇枪舌战,与妖魔鬼怪刀光剑影,再与别有用心者尔虞我诈,什么没见过,莫含烟与成峰在她眼里,与刚破壳的鸡崽子无异。
她的面目是平静的,眉眼是冷淡的,然而手却是颤抖的。
草草草——
刚才成峰的剑差一点就伤到她。
若不是未凝,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她之前那么嚣张,是因为修为高深,现在她筑基都没筑基,怎么会是两人的对手。
她刚才那么冷静,完全是装x。
“坷儿。”清云柔柔地声音传来。
“你要是想说,我这样做太过分的话,便不用再说了。”
清云的表情复杂犹疑,她与谢琅一样,都是能忍则忍的性子,想来应该不认同她这样做,尚坷便抢先道。
清云却是一惊,“怎么会,我不认为你过分,我应该感谢你。”
清云眼里隐隐有泪,“从来没有人这么维护过我,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她握住尚坷的手,尚坷的后怕陡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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