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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赵疏桐*蛇妖


花开灿烂,蛇卧其间。
  这是一只修行破甲的蛇妖,它正盘踞于一株参天大树之上,为天地冥想。只须它破甲成功,便是由蟒化蛟,飞升成龙。
  这对于一个修行的妖精来说,可是毕生所求。不料紧要关头,耳际忽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那宛如天籁之音的笑声,一下子打破了花红柳绿。蛇妖受其所扰,恼羞成怒,便要择人而噬。
  哪知垂眸的一刹那,仿如生死恒定。他被赵疏桐的美色所扰,竟不惜破了自世的清修。
  他想要她做它的妻子。他幻着人的模样,丰岸伟俊,风流倜傥。但眉目之间,却终是难掩一丝妖的邪气。
  赵疏桐望着他贪慕的神色,洒以不宵的冷笑:“自古来,人妖殊途,我与你又怎么可能成为夫妻呢?”她觉得蛇妖痴心妄想,就算宛如天人,她也不会去喜欢一个妖,何况她自觉得这一生除了杜三娘便再无他人。
  蛇妖露出一排尖细的牙齿,森森然的反问:“天地以阴阳周濡,万物以阴阳生天,那你说这世间又哪有两个女子相爱相濡的道理?”
  赵疏桐听着浑身一颤,那一刻,一种难掩的悲哀油然而生。
  是啊!如果连蛇妖都嘲讽卑弃的恋情,又凭什么要让世俗的人来宽容而存在呢?
  那一刻,赵疏桐的心一阵刺痛,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忍住悲伤:“既然你都知道,你又何必要对我说这些卑贱的话呢?”
  蛇妖带着一抹妖冶而戏谑的笑:“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多么真善美的语言啊!曾经她和杜三娘不也是这么说过吗?但此刻在耳中听来,赵疏桐只觉如此的滑稽可笑。
  蛇妖的眼里闪动着灼热的蓝芒,透着一股幽寒之气:“怎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赵疏桐咬了咬嘴唇:“但是我的心中永远只有杜三娘!”
  蛇妖走了近来,带着一股阴冷的腥味,令人毛发怵然。他紧紧的盯着赵疏桐的脸,冷峻的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刻骨的冷笑。
  他掷地有声:“自来天地之间,阴阳两仪,才有生生不息。“
  赵疏桐一时无以为驳。
  蛇妖又声如针芒:“所谓男欢女爱,谓之人间大道。而你和杜三娘都是女人,两个女人相爱,又算得了什么?岂不闻有伤风化,亦如道德违和?”
  蛇妖的每一句话都普通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入赵疏桐的心里。她痛而哀伤,她浑身无力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她知道,再多的解释,对于一只妖来说,显然是多余的。
  毕竟连人都觉得不容于世的爱情,何况它只是一个修世的蛇妖。最终,蛇妖恼羞成怒,失了人的耐性,露出了它想要用强的本性。
  赵疏桐奋力挣扎着,却忽然发现,它的手腕上居然有一朵桃花的烙印。桃花红而鲜艳,就象血,带着触目惊心的狰狞。
  赵疏桐猛的咬了它一口。他发痛,松开了手,一巴掌扫出,喝骂了一声:“你这个贱女人!”
  赵疏桐伏地惨然而笑。贱女人,是啊!她受尽人情暖冷,世人又如何知她心之苦。
  赵疏桐用舌头舔了唇角的血迹,以发上金簪相挟:“你要是用强,我就死给你看!”只须手中微微往里一送,发簪便会刺入雪白的颈脖。
  蛇妖果然顿住。但若然真的以法力用强,也未必不能得到这个性格坚韧的女孩,但他哪怕是完,同样有着自己独特的傲气。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你不是坚强吗?他锋芒的眼里闪过一丝狡狯,口中冰冷的吐出一个字:“好!”
  赵疏桐不觉一怔。
  她不知道这个“好”字是何意,但分明看到了蛇妖眼神里的恶毒,她顿时心头骤冷,有种不祥的预感。
  蛇妖却带着一声狞笑不见了,它来的时候象一阵风,去的时候却是一场梦。
  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梦,梦中,赵疏桐仿佛听见蛇妖在狰狞的笑。然后,她看到蛇妖脚下的杜三娘。“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蛇妖对赵疏桐说。
  杜三娘面色苍白,身心如苦,但她还是还以冷笑,“不管怎么样,你不会得逞的。”
  “你等着瞧便是。”蛇妖狰恶着面孔,一把抓住杜三娘的长发,对杜三娘说:“杜三娘,只要你说你不想和她在一起,我就让你走!”
  杜三娘感觉到头皮上传来拉扯的疼痛,但她丝毫不为所动,亦无惧色。她情坚意切的说:“她因为我而被世人唾弃,被爹娘赶出了家门,如果有得选择,我依然愿陪伴她一生一世!”
  这句话就象一把尖刀,立时狠狠的刺在蛇妖的身上。蛇妖的脸一瞬间纠结得发出一种可怕的青光。他的嘴里吐出一条猩红的舌头,在杜三娘光滑的脸上游动。
  杜三娘面带微笑:“若能为爱而生,甘愿为爱而死!”
  若有来生,再守一世!
  赵疏桐心头震颤,眼泪夺眶而出。她看到杜三娘倒了下去,她惊恐的叫了一声:“不要……”
  而梦已在灿烂的晨光中苏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杜三娘。

  杜三娘穿着一身艳美的红衣,正静静的躺在她身边。她就好像睡着了,嘴角展露出一丝怡和的微笑,仿佛在做着甜美的梦。
  是不是她也在梦中看到了我?可是她永远也不会醒来了,永远也只能在梦中沉睡。
  因为万恶的蛇妖对她下了最恶毒的诅咒,让她永远躺在黑暗的棺材里,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从此不会再苏醒。
  蛇妖说:“这就是我们的游戏,我已将她变成了活死人,并以妖族之神的信仰发了咒言,我会把她藏在世间的一座古墓里,如果你找到了她,你便能唤醒她。而若是你在寻找她的途中一旦有了后悔之心,你便永远只能是我的女人。如何?可有胆量应誓?”
  这种符咒就是“桃花咒”。赵疏桐哪里不知道万恶蛇妖的居心险恶,但倔强的她还是嗤之以冷笑,“应又如何?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赵疏桐恨极了这万恶的蛇妖,可她只是一个为爱而生的人间弱女子,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蛇妖吐着血红的蛇信,面目狰狞:“当然,只要你嫁给我,我就可以马上让她苏醒过来。”
  赵疏桐痛苦的抱着杜三娘的柔软而温暖的身躯,心中却忘记了痛。
  泪水早已在世俗的吐沫里干涸,没有了杜三娘,她只觉万念俱灰。轻风掠起了她柔和的发丝,露出一截雪白而娇嫩的颈脖。
  挥手间,一道醒目的血痕渲染了这一片轮回的浅白。赵疏桐再无所念,只轻轻一送,手中的发簪就刺出一片血雾。
  血渐渐染红了暗夜的花朵,温热的身体也越来越冷,凝眸的一丝余光渐渐被黑暗所淹没。
  蛇妖显然没料到赵疏桐会以死来反搏,望着渐渐失去温度的娇躯,双目充满了妒恨。
  良久之后,他才喃声吟诵:“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他忽然阴阴一笑:“词果然是好词,只是未免孤冷了些。或许你这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岂不早已注定了要孤独而死?”
  蛇妖忽地叹息:”可惜啊可惜,如果你活着,只要你在七夕之夜找到杜三娘,你‘以我之心,渡她之身’,那么她身上的咒符便可以解除,也自会苏醒过来。可你既然已应了誓,却选择了死亡,难道是要让她永远变成活死人躺在阴暗潮湿的古墓内?”
  死亡就意味着失去了机会,也失去了一切。
  这是赵疏桐前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前世,包括所有的冤孽,都已在那一刻突然死去,但她的魂魄却感受到了那一句咒语的可怕。
  她忽然惊觉:是啊!我死了,三娘怎么办?难道要让她永远变成一个活死人?她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我一定要救她,让她苏醒过来。
  赵疏桐后悔了,可已经没有了机会,她就像怨妇一样,飘渺虚浮的魂魄游荡在世间的每一个阴暗角落,成了一个无处可依的孤魂野鬼。
  每次看到世间多少男女花前月下恩爱无间的时候,她都会悲伤的想起杜三娘。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疏桐漂荡的魂魄浑浑噩噩的来到了专司世间男女情缘的月老祠。
  她想问月老,为什么她们彼此互相依靠的情感竟不能为世俗所容忍?难道两个女人的爱就不是人间真爱吗?
  月老静静地听着,慈祥的脸上一片黯然。他仿佛无话可说,但他已被对方坚定的爱情所感动。
  他望着嘤嘤而泣的孤魂,方才幽幽而叹:“要解桃花咒,必须化以血肉之身,在七夕之夜找到她,许她以应咒誓言,杜三娘才可以苏醒过来。”
  赵疏桐放声大哭。
  月老不忍淬见:“你现在的肉身已毁,趁着魂魄尚存,还是尽快投胎去吧!”
  赵疏桐泪如雨下:“我投胎重新做人,下辈子还要做女人,但我不能失去这一段记忆!”
  奈何桥,孟婆汤。她还真怕过不了那个轮回,害怕再也认不得杜三娘!赵疏桐哀声乞求。
  月老望着她,双眼中忽然有晶莹的亮光在闪烁。他是个好神仙,虽然明知故犯,但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助了赵疏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事已至此,再无法挽回。
  世事是如此奇妙。就因为月老的一时心软,也不知专管人间姻缘的月老,是怎样从阎王的生死簿中将赵疏桐给勾了出来,但却因此成就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唯一的一个带着记忆投胎的人。
  也难怪静虚师太当初所见,不为明觉。久久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于是,这一世,赵疏桐带着前生的记忆重新投胎,又做了一回女人。
  想到这里,赵疏桐只觉心中凄苦,神思恍惚间,便更加坚定了心志。她毫不犹豫的说:“无论生死,我赵疏桐永远也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蓦地“啪”的一声大响,断绝了一切幻想。只听有人一声大喝:“好小子,你还不知悔改?”
  赵疏桐蓦然一惊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竟跪在了知府的大堂之上。只见大堂正中,一匾“明镜高悬”,映得满堂发白。两边横眉立目的衙役吃人般瞪着大眼,手中的齐眉棍威威作响。
  大堂居中坐着一个面色昏暗细眉细眼的官儿,头戴高官顶,一身青蓝袍服,上面绣着飞鸟,下摆腾浪。此人正是那尸二十年位而不忘素餐的知府钱大人。
  艾笑昂首挺胸的站在知府大人的身侧,满脸不可思议望着赵疏桐。当初不是说好了,过堂开审的时候不要胡言乱语。他心中连连叫苦:“完了!完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冒出一句什么绝不后悔来,这不是找死吗?”
  钱知府气的脸肉抽动,又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尖着嗓子喝了一声:“犯人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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