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咬定分手
我抓着手机就跑下了楼,一边给王晓玲打电话,一边寻觅她的身影。
河山路这边虽然离事务所不远,但是我基本没怎么来过,现在夜已经深了,我也因为心里着急,找寻的过程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乱转。
我沿着河山路一直走,把沿途的小超市,没有关门的店铺,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她。
站在茫茫的夜色里,我的心越来越沉。
我害怕王晓玲孤立无援被坏人撞见吃亏,更害怕她去找了梁宾。
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身边的人?我情愿受伤害的那个人是我,深陷危险之中的是我,付出生命代价还是我!
可是梁宾真的太狠了,他就是要这样完全瓦解我,一刀又一刀生割我的肉。
我蹲在大马路上,心里好想他。
他在的话,我就不会害怕,哪怕只是握着他的手,我也觉得心里是那么踏实。
可是偏偏,我现在最不能靠近的人就是他。
风再一次在我脸上胡乱的拍着,混合着我的眼泪,弄得我脸颊冰凉,四肢冰凉,心也冰凉。
我掏出手机再一次给王晓玲打电话,拨通之前却进来一通电话,是穆迟。
刚一接通,电话里就传来穆迟的疑问:“你怎么跑这里住来了?还有,我遇见了你妹妹。我把她给你送回到了宿舍,可是她好像又在收拾东西要走。”
我一听,立刻说:“穆迟,帮我稳住她,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我就飞快的往回跑,将近五分钟,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宿舍门口。
门边,穆迟站在那里等我,他一见我通红的脸,还有红肿的眼睛,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问我:“尹惜,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顾得上和穆迟解释,打开宿舍的门,正好看见王晓玲拎着大包小包要走。
我赶紧拦住她,说:“晓玲,刚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打你,不过你真的相信我,我绝对是为你好,咱们留在这里,我一会儿和你说清楚好吗?”
王晓玲的眼睛也是红着的,她吸吸鼻子,和我说:“和你住一起,我不配!我还是回到适合我的地方吧。”
“什么叫适合你的地方?这里现在就是你的住所啊。”我说。
王晓玲一个劲儿冲我摇头,说:“不!这里不是!你根本不拿我当妹妹,你对不好,不尊重我,甚至还打我!我不会再和你住一起。”
我拦着王晓玲,不允许她离开。
而她也不是讲道理的人,见我不动弹,伸手又要来打我,这时穆迟忽然横在了我们之间,他对我说:“我想你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我点头,和王晓玲保证:“今天的事情绝对不再发生,我一会儿好好和你……”
“我不听!不听!我要走!”王晓玲急眼,伸手又要推开穆迟。
穆迟转身对着王晓玲,说道:“这么晚,你一个女生多不安全。”
“是啊,晓玲,别再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冲动打你。”
王晓玲抹了一把眼泪,说:“不住就是不住。”
我没想到她拧起来竟然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格,我站在那里着急的直皱眉头,生怕她今天一走,一切全盘改变。
穆迟看着我,轻声道:“别急,我有个办法。”
“什么?”
穆迟又看向王晓玲,和她说:“我在市中心有个小公寓,里面没人住,你介意搬过去冷静几天吗?”
我一听,立刻想要和穆迟说这怎么合适,绝对不能麻烦他,可是他笑道:“尹惜,你可是帮了我大忙,这点儿小事不算什么。”
最后,一番在商言商,王晓玲和穆迟一起离开,去了他的公寓。
临走时,穆迟明显想问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更重要的是问我和厉若承的事情,可是我选择了逃避,什么也没有说。
等他们走了以后,我独自回到空旷的宿舍,走到卧室,我把衣柜里他的衣服拿了出来。
恐怕以后这漫漫长夜,只有这单薄的衣服可以给我慰藉;不过也幸好这漫漫长夜,我至少还可以嗅着他的气息,逐渐睡去。
……
转天,我梳洗好,随便吃了片面包就下楼前往事务所。
一下楼,我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子,紧接着厉若承就从车里出来直径向我走来。
厉若承面容清冷,也不知道昨天他后背的伤严不严重,还有过敏反应是不是彻底消退,心脏还难不难受?
我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痛,却又不自觉地握紧了包带,因为我在告诫自己一定要咬住分手不放,不能心软,也不能再害他。
他在我面前站定,伸手就要摸我的脸,我赶紧躲开。
厉若承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半天才落下,他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告诉我。”
我匆匆看了他一眼,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的状态,回答:“就是分手,昨天都说完了。”
“昨天你说什么了?我当时身体不太好,都不记得了,你再和我说一遍。”
厉若承的眼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光,我知道要是说错一句就会让他察觉,既然如此,不如什么也不说。
“说话。”厉若承向我靠近一步。
我赶紧后退,告诉他:“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要分手。”
厉若承没有言语,站在那里死盯着我,我被他看的越来越紧张,可是还死咬着牙强装镇定。
“尹惜,告诉我。”厉若承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你到底为了什么,这个苦衷是什么?”
我皱起眉头,和他说:“我没有任何苦衷,就是分手!我已经说了很多遍。”
厉若承听完这话,有些生气了,一使力把我扯向他,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说过,你不许有事瞒着我。”
我挣扎着,一边推开他,一边说:“我什么事也没有瞒着你,是真的。”
拉扯中,什么东西从厉若承的身上掉了下来。
我一看,是昨晚被我生生剪断的三生石脚链。
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锤子给重重的捶打了一下,没有咳出血,也没有呼出气,只是闷闷的压在胸口,疼得人想流泪。
昨天,我咬牙剪下去的时候,听到的不是链子断了的声音,是我心碎的声音,更是厉若承心碎的声音。
我知道他看到这链子的时候,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可正是如此,我才会剪断它,才可以把我们之间断干净。
我盯着地上的手链,慢慢模糊了的双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厉若承顿了一会儿,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链子。
他这个动作,令我看到他后背贴着纱布的轮廓,很大一片,是不是出了很多血?我当时怎么如此不知道轻重呢?真是该死!
眼看着厉若承就要起身,我赶紧转过头揉了下眼睛。
很久,身后再一次响起他的声音,他强压着火气,尽量温柔的说:“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我来解决,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儿伤害。”
听着他这话,我的双唇微微颤抖起来,我试了好几次,才把那一口充满苦涩心疼的气给压了下去。
没有说话,我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这个举动,令我感觉到厉若承更生气了,我知道他气我什么也不肯跟他说,宁可分手也不愿意让他知道我的事情。
“你就非要嘴硬是吗?”他语气十分生硬,估计已经要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没有回头,我说了句:“分手就是分手,这是事实。”
说完,我一秒也不敢耽搁,立刻跑走。
我捂住嘴巴,怕自己哭出声音来而引得厉若承追过来。
怎么说?说什么?一切没有任何必要解释。
从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脑里,只有一件事,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再为着我受到任何伤害。
如此,便也就够了。
……
到了事务所,苏菲叫住我,问我宿舍住的习惯吗?我简单应对了几句,却还是没逃过苏菲的眼睛,她问我怎么哭成这样了?我说没什么,就匆匆跑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我不停的往脸上泼水,可是这眼泪却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我加多泼水的次数,一秒不停。
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当我看到那号码时,我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梁宾发短信说:失去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婿,我也是痛心,替你痛心,他可是真的爱你。
我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剧烈急促的呼吸使我的身子颤动的有些失控。
拿住手机,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打着:我和他已经分手,你要的痛不欲生,就是现在的我。所以,你必须遵守承若,不许再做任何一点不利的事情。
点击完发送,我把手机扔在了洗手池上。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突然发觉自己老了,老了好多岁,原本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像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而变得萎缩。
我伸手轻轻擦掉眼泪,告诉自己老去便老去,因为一个人的生活本来就不需要激情和活力,我要尽早适应,因为我失去了他,恐怕会老一辈子。
……
自从这个短信之后,日子真的平安的过了三天,厉若承那边没有任何事情,王晓玲也老实的借住在了穆迟的公寓里。
我仿佛失去了一切,却也保住了一切。
白天可以踏踏实实的上班,不用考虑担心什么时候接到信息说厉若承在医院里,这种感觉让我心安;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沉浸在我和他的许多回忆里,心痛却又心暖。
……
周日的晚上,东兴事务所的所有人受邀参加一年一度的法律人慈善拍卖会。
这慈善晚会虽说是叫法律人,可是基本上一些热心公益的社会名流都会来,穆迟就来了。
我是和穆剑锋一同进入的会场,作为他的徒弟,我收到了很多无形的追捧和夸赞,弄得我常常在觥筹交错中感到头疼。
“穆律师的关门弟子不好当吧。”穆迟语气幽默,更是悄无声息替我挡了一杯香槟。
和我说话的这些人看到穆迟来了,纷纷打过招呼就离开。
等他们走了以后,我说:“太谢谢了,以后这种场合,我还是尽量少参加。”
“你要是想当律师,还是有名律师的话,那还尽早适应这样的环境。”穆迟给我手里的就换成了果汁。
“这个梦想短期实现不了。我实在太差劲儿,原来觉得自己是个学霸,自从师父教给我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真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行。”
“师父?”
我笑出了声音,告诉穆迟:“可别告诉他,在他面前,我都叫穆律师。”
穆迟也笑了起来,只不过当笑容渐渐收敛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丝担忧,他说:“尹惜,这几天你瘦的厉害,还有……你的脸色并不……”
“尹惜!”穆剑锋喊了我一声。
我就跟受到了恩典似的,赶紧向他走去。
不想和任何人说我和厉若承分手了。
我知道这事瞒不住他们,他们早晚会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说,一个字也不愿意。
这是我最后的私心,分手这个字眼太可恨了,我用它伤了我最爱的人,能不提起,我一次也不想提起。
穆剑锋给我介绍了一些司法界的专业人员,有鉴证科的,也有法医等等。
等应酬完这些,穆剑锋说:“这些人你都要熟络,有时候他们的一句话比你像没头苍蝇乱转强上百倍。”
我点点头,说:“记住了。”
“走,那边有个专门研究犯罪心理的行家,是我多年的朋友,也是老行尊,我给你介绍一下。”说着,穆剑锋递给我一杯香槟,“有些应酬,你必须适应。”
接过香槟,我跟在穆剑锋的身边向里厅走去,这时穆迟也加入了我们。
当我们三人一踏进里厅的时候,就听见有个娇媚的女声惊呼:“厉总,您可真是海量啊,梅丽莎再敬您一杯。”
我一愣,抬眼便看到厉若承立在三四个名媛之中,面似冰霜,一口饮尽了手中红酒。
片刻,他也抬起头,目光与我接上,久久没有移开,忽然,有个女人有些酒力不胜的靠在了他的身上,他没有动,还那么死死的看着我。
“若承这是在干什么?”穆迟皱起眉头想要指责他去。
我赶紧抓住他,说:“那些小姐一看就是豪门千金,他总归免不了一些适当的应酬。”
穆迟瞪起眼,似乎没听懂我的话,说:“你没看那女的贴在若承身上吗?他怎么不躲开?”
我垂下眼帘,没有再看厉若承。
他不是不想躲,而是不知道怎么躲吧。
看见我的出现,就会想到我对他的那些伤害,他现在心里对我应该是有怨恨的。
笑了笑,我说:“那些豪门千金面子薄,而且也是正常的接触,没什么的。”
穆迟还想再说什么,倒是穆剑锋替我解了围,说:“你要是觉得人家占了你若承的便宜就过去,我带着尹惜去见韩老。”
说完,穆剑锋就把我带走了。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没忍住,偷偷用余光看了厉若承一眼。
他跟刚才一样,站在那里看着我,连眼也不眨一下,他身边的那个女的不知道笑着在和他说什么,可是他始终没给出反应。
向里面走去的时候,穆剑锋忽然开口:“你做事太爱钻牛角尖,有时候这是个很差很讨厌的毛病。”
我笑了笑,说:“这个我知道。”
不要说旁人,我对自己现在都是恨之入骨,因为我会想到那天在清凝别馆,我看着他咳嗽成那样,却无动于衷;把他推到,我连电话也不打,头也不回的丢下他一个人。
这样的女人,谁会爱呢?
……
我和穆剑锋同这位韩老聊了很多。
这人不愧是穆剑锋都要称之为一声老前辈,八十八岁的高龄,那思维和反应不知比多少年轻人强上好多。
他和穆剑锋一直在聊天,我就坐在旁边认真的听着。
只是忽然邻座那旁的沙发出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一下子乱了我的心神。
厉若承手持一杯威士忌,优雅的坐在那里,看我。
他还真不拿自己当回事,红酒喝喝就罢了,威士忌烈,他也照喝不误,不知道自己的胃不太好吗?
我眉头紧锁,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阻止他喝下去。
“尹惜!”穆剑锋忽然严厉的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立刻回答:“是,穆律师。”
“你怎么回事?刚才韩老一直在喊你,你可真是给我争气。”穆剑锋有些不悦。
我立刻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看向韩老,站起身说:“韩老,实在抱歉,我刚才走了……”
“韩老。”厉若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打断了我。
我不高兴的看向他,有些生气他打断我的道歉,可谁料想这韩老一见厉若承也站了起来,说:“好小子!你可有段时间不见人,老头子棋瘾犯得难受,就是找不到对手!”
厉若承一笑,说:“我看是您人老心不老,还在做公益讲座,没时间找我。”
韩老笑起来,抓起厉若承的手就让他坐在了他的身边。
厉若承一加入,这里更没有我的事了,全是穆剑锋、厉若承和韩老谈天说地,我还是在一旁听着。
突然,这韩老一下子关心起晚辈来,问厉若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家?生意做得那么大有什么用。”
厉若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我,随后笑着说:“您怎么知道我没有?我早就物色好妻子的人选,还是学法律的呢。”
我放在腿上的手一紧,差点儿打翻指间的高脚杯。
“学法律的?”韩老看向了穆剑锋,“这小子找个了学法律的,剑锋,你可有的忙了。”
穆剑锋也笑了,说:“早就忙起来了,未来的厉太太,自然不好怠慢。”
“哦?”韩老一下子来了兴趣,“听你的口气,你认识这个人?”
穆剑锋张了张口,刚要说话,我“噌”一声站了起来,说:“各位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说完,我就像个逃兵似的,躲避着厉若承那越来越炽热灼烧的目光。
我跑到一个有巨大花瓶遮挡的角落的后面,心脏“噗通噗通”的快要跳出来一样。
妻子,厉太太。
我多么向往的两个词,那代表着我们厉若承走到最神圣的那一步,我们成了连法律都认可的最亲密无间的人。
可是这也是离我最遥远,最不可能的两个词。
我靠近不了厉若承,因为那样只会给他带来厄运,带来危险和不幸。
慢慢探出点儿脑袋,我隔着叶子偷偷看着厉若承。
他永远是那么的光亮,那么的迷人,无论他身边围绕着多少人,我也会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
可是这样夺目的他,我不能再拥有。
收回目光,我一个人找了个角落,默默的坐着。
将近八点的时候,人们忽然都开始往一个地方走,我想应该是拍卖会要开始了。
这时苏菲向我跑过来,皱着眉说:“亏我找得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悠闲,快点儿吧,拍卖会开始了。”
我和苏菲一同入场,由于穆剑锋的威名在律师界数一数二,所以主办方十分给面子的把东兴事务所的位置安排在了最靠前面的地方。
一落座,现在的灯光就变了,拍卖会正式开始。
我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拍卖会,虽然对其中的规则也不是全数了解,但是有一点总不会错,价高者得。
前面几件拍品,多是现当代作品,有几件虽然价格拍的不俗,不过最高也就几万,但是我听苏菲说主办方有大招,在最后,是个不多得传世之宝。
果不其然,当最后一件拍卖品展出的时候,现场的灯光和音乐全变了。
主持人开口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相信大家对这首表达崔护真挚情谊的名诗都不陌生,我们最后的一件拍卖品就是我们蜀绣传人耗时四年之久而绣成的一幅双面绣,《笑春风》,五十万起价!”
当我听到“双面绣”这三个字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被记忆带走了魂魄。
那时我和他在宽茶院,我把它当时是我们在一起最后的时光,我们一起看到了那阿婆,还有那双面绣。
这是上天在暗示我吗?
那时候我们本来就该分手,可是我却不知天高地厚又偷了他那么久,所以一切终归要还。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竞价声,现场好不热闹,而我就像个孤独的缅怀者,一点点回忆着我和他在宽茶院的一幕幕。
当我的眼泪忍不住滑落的一刻,会场上响起一个声音:“九百九十九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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