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法律背后
陈阳的话让我的双耳顿时失聪了几秒,几乎是不可控的,我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已经四周了。”站在陈阳身后的张岚说道。
皱紧了眉头,我还是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加大了一些力气,让我的手和肚子挨得更紧密一些。
这里面……有一个生命,是我和厉若承共同的结晶,他就在我的肚子里,这种感觉真真是太奇妙了,我形容不出来这个中滋味的万分之一。
或许,这叫做幸福。
“惜惜,为了孩子你老实一点儿吧。别再每天东奔西跑,不眠不休,孩子根本受不了。”陈阳说。
手上又加重了力气,我把手掌张的大大的,下意识的想要牢牢护住自己的肚子。
宝宝,妈妈真的是太对不起你了,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你在我的肚子里,我每天还这样郁郁寡欢的,可是……可是这都是为了爸爸!
抬眼扫视了一周,有张岚、陈阳、穆迟和老肖,他们的表情里有喜悦,但却也有掩盖不了的忧愁。
张了张嘴,我问:“官司怎么样?快让贺律师来见我。”
几个人听到我这话几乎同一时间蹙了下眉,陈阳指责道:“这件事,穆总一定会圆满解决,你不要总想着了。你总这样,孩子很危险!这次就是肖医生他……”陈阳没说下去。
老肖站了出来,郑重对我说:“尹惜,你告诉我你要不要这个孩子?”
“我要。”我回答的干脆。
老肖点点头,刚要说什么,我立刻张口又说:“我更要孩子的爸爸。”这一次,我说的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一时间,大家又都不说话了。
我知道,官司肯定是败了,张婶上不了庭,法官和警察无法把注意力先引到谢宇的身上,而我和厉若承的关系,也会使厉若承的形象在法官那里大打折扣。
闭上眼睛,我呼了口气,问道:“已经有判决了是吗?”
众人又是一片安静。
这样的安静让我的每次呼吸都加重了,护着肚子的手一点点抓紧,直到我死死攥住了一片衣服。
宝宝,你听到了吗?爸爸他被人冤枉还在牢里,妈妈不能只护着你,还要去救爸爸。
睁开眼睛,我说:“我要上诉,还要给律师委员会写信继续担任辩护律师。”
“惜惜!”陈阳大喊了我一声。
张岚立刻打了他一下,生怕我会受到什么惊吓,可是陈阳知道我,他继续说:“你知道你这是拿生命在儿戏吗?我不怕告诉你,你有先兆性流产,这孩子能保住的可能性不到一半,你若是还要去闯,去争,你觉得你和这个孩子还有缘分吗?”
陈阳把这些事实说出来之后,大家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也就陈阳敢说这样的话。
陈阳握住了我的手,恳切的说:“你想想孩子,真的别再争了。”
鼻子一酸,我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我爱我的宝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爱可以超越母爱,可是我再爱他,那也是因为这是我和厉若承的孩子,没有厉若承,不会有这个孩子。
张岚眼眶也红了,上来拿纸巾想给我擦眼泪,可是我张口道:“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
大家再一次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之中。
许久过后,我喊了一声穆迟,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我说:“让贺律师来见我,我想和他聊聊。”
穆迟抿着唇不说话,而作为医生的老肖始终种着眉头看我,认为我这样对生命是不负责。
可是我没有办法,那是厉若承,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而我们的孩子就应该坚强勇敢,否则他就不配做厉若承的孩子!
“穆迟,算我求你。”我看着穆迟说。
他看着我,眼里说说不出的难受,说:“我现在就去……”
“我穆剑锋的徒弟,用求谁?”一句话掷地有声,带着巨大的穿透力,仿佛是我最大最强的后盾。
穆剑锋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刚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伯父!”穆迟激动的站了起来,“您可算回来了!”
穆剑锋点点头,看了看众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厉声道:“把你的眼泪给我擦了!哭哭啼啼,简直是我给我丢人!”
看到穆剑锋,我心里忽然又有了底气,我赶紧伸手抹了抹眼泪,和他说:“穆律师,我要打官司,我要上庭!”
穆剑锋的眼里有过一丝柔软,但转而又变成了以往的锐利冷酷,他说:“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尹惜单独聊聊。”
众人自然不敢违背穆剑锋的话,纷纷离开了病房,陈阳走时说:“我让晓玲回去和刘婶给你煲汤了,一会儿他们就来,到时候我盯着你喝。”
等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穆剑锋的时候,他走到了窗前,背对着我,开口说:“尹惜,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你的那个精子捐献的模拟官司,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那个官司开始,就说你不适合当个律师吗?”穆剑锋依旧背对着我。
我没说话,这个问题我从原来就没有答案,现在依旧如此。
穆剑锋转过身来,站在一片午后的阳光之下,就像慈悲众生的神,他说:“你以为法律就是法律,其实法律是人性。”
他向我走来,继续道:“这个精子捐献的案子是德国一个真实的案例,男子捐献了精子,不是出于利益,也不是出于金钱,而是他一直默默爱了那个女人十年,不忍她饱受没有孩子的痛苦,所以站了出来。可是人的感情是多么的丰富,他怎么可能对自己骨血视而不见,尤其是和自己爱的女人的骨血,可这样的做法自然是触怒了孩子的父母,就把这个男子告上了法庭。当时的法律还是判了男子不可以私自见这个孩子,最后这么男子得上了抑郁症,在家中自杀。”
我愣住了。
不敢相信我一直引以为豪的那场模拟官司,不是以我的胜利告终,而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案子在德国引起过一些小轰动,只不过当局认为这是有违法律捍卫人民的意愿的理念,就被压了下来,很少有人知道。”
我皱着眉问穆剑锋:“所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律师,我变向逼死了别人。”
穆剑锋摇摇头,告诉我:“原因不是如此,我是想让你知道即便打赢了官司,他日你知道了更不为人知真相,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去相信法律?”
看着穆剑锋,我又一次无言以对。
“还有王冕的案子,你一直没问,我也就没说,杀了他的人是赵秋莹,和李兰玉没有一点关系。”
“什么?不是李兰玉?”
他点点头,和我说:“王冕欠了一大笔钱,想靠着早年给李兰玉上的那笔保险而获得保险金,所以接来了她,还想用五氧化二磷一点点杀死她,没想到却以这种方法死在了赵秋莹的手上,赵秋莹才是莫欢在王冕律师事务所的心腹,一直监视王冕。”
保险,居然是保险!怪不得穆剑锋当时一直让我整理有关保险的官司,而我一点儿也没往这上想,因为我先入为主认定了是李兰玉!
穆剑锋又笑了一下,说:“李兰玉很爱王冕,哪怕王冕那样对她。”
原来,我一直秉持着什么证据说话,法律至上,可我根本看不到什么人性感情,我所维护的正义都是最肤浅的。
穆剑锋向我走来,站在了我的床边,看着我说:“你是我穆剑锋的徒弟,不能凡事只看表面,你要深入到每个人的内心,去了解他的世界,才能做出最公正的判断。尹惜,你做得到吗?”
我也迎着穆剑锋的目光,感觉到一股热流充斥在我的身体里,那是一种冲动,就像我刚接触法律时的一股冲动。
我说:“我可以。”
穆剑锋立刻笑了,大声说道:“好!好!去救若承,让法律还他清白,也让法律哑口无言,让他光明正大的从法院走出来!”
“师父……”这是我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这样叫他。
“我会亲自为你作保,用我的名誉和职业生涯向律师委员会担保你,我要亲眼看着你打赢这场官司!”
……
我在医院住了三天。
这期间,我严格按照老肖的要求保胎,宝宝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而自从那次和穆剑锋恳谈之后,我不再迷茫彷徨,也不再自怨自艾,我相信只要真相未被挖掘,我就有机会扭转一切。
第四天的早晨,我在老肖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去了拘留所。
我知道这三天对厉若承有多么难熬,哪怕贺通隐瞒了我的情况,厉若承不见到我也不会放心,而我也几乎想他想到快要疯狂。
当门打开,厉若承看到来的人是我,几乎是扫开警察冲到了玻璃前,他没有拿电话,而是透过窗户一直看我,直到警察过来命令他坐下。
厉若承一把抓过电话,张口道:“怎么样?有没有媒体为难你?”
我笑着摇摇头,和他说:“一切都好了。”
这是我让贺通给他的消息,那便是我被媒体推在了风口浪尖上,这几天必须避嫌才不得已不能来看他,孩子的事,我不许他们透露一个字。
因为我不想厉若承被巨大的喜悦溢满了之后,再陷入深深的无助与悲伤。这感觉我在医院醒来得知我怀孕之后,我就体会到了,我不想他也是如此。
我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师父摆平了这件事,我可以继续为你担任辩护律师,到时候亲自接你回家。”
说到这里,我心里一痛,隐瞒了穆剑锋为我拿出律师资格作担保的事情,这个案子要是失败了,穆剑锋的职业生涯也会画上句点。
厉若承看着我,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我不知道他猜中了几分,也不知道他对我这样的执拗是不是有些厌恶了,可是这真的是我最大的心愿,为他打赢这一仗。
许久后,厉若承道:“尹惜,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可以为你遮风挡雨的人,却没想到你我早已是风雨同舟。”
风雨同舟,寥寥四个字胜过了无数的情话。
“把你的手给我。”他伸手贴在了玻璃上,我也赶紧放了上去。
我说:“如此,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刻,眼睛湿润的不只是我,还有厉若承。
许久过后,我们的心绪都平静了下来,他又说:“我看你的气色倒还是可以。”
难得他高兴,我本想也回答他这段时间我的身体很不错,可偏偏这时候宝宝有些不安生,我只觉得一股反胃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
我死死抓住座位的边缘,心里一遍遍安抚道:宝宝,乖一些,我们还不能让宝宝知道你来了,乖一些。
“尹惜,你怎么了?”厉若承问。
胃里又是一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宝宝感觉到了对面的人是他的爸爸,所以格外闹腾。
“没、没事啊。”
厉若承蹙了下眉,说:“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自在。”
我悄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告诉他:宝宝,别再闹了,别让爸爸担心。
笑了笑,我回答他:“其实这几天肖医生有帮我养身体,给我喝了些补药,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些不受用。”
厉若承不信,又说:“老肖的医术不会有问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捂着肚子的手一紧,宝宝倒是听话了,我那股恶心的感觉渐渐消退,可是厉若承已经瞧出来我的不对劲儿,我该怎么瞒过去呢?
想来想去,我只好低着头说:“我……我、我在生理期。”
厉若承听完这话笑了一下,但下一秒又是一脸的严肃,他说:“这个毛病,你不要不当回事,上次你就痛到了晕倒,这次肯定是因为操劳过度。你不……”
“我有分寸。”我打断了他的话。
本就是骗他的,他这么认真的嘱咐我,弄的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这一身的棱角,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磨下去?”他说这话时,有些不满,为着我不听他的话。
我别扭的说:“不喜欢你就丢了我,不就爽利了?”
我们两个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厉若承点点玻璃发出了些声音,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叹了口气,说了句:“我错了。”
……
从拘留所出来,我和厉若承都算是心里舒坦了一些。
我本想叫辆车回事务所重新开始厉若承的这个案子,却没料想遇到了一个老朋友——萧何。
他看见我也是吃了一惊,顿了几秒就立刻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喊道:“尹惜!你可想死我了!”
我们来了个拥抱,我问:“你不是在霖城吗?”
他笑呵呵的挠了挠头,和我说:“我自己也干了个瓷砖厂,运气好,之前挣了一大笔,现在把公司落在东城了。”
“这真是太好了!”我打从心里为他高兴,“你之前的辛苦没……”
话没说完,我“呕”一声,就赶紧跑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呕——呕——”我现在的孕吐越来越凶,也越来越频繁,刚才在拘留所一直忍着,这一下爆发的趋势。
“这是怎么了?我的车在那边,我带你去医院!”萧何也紧张了起来。
我摆摆手,从包里拿出水瓶含了口水,接着漱漱口,最后又拿了一块儿张岚给我准备的梅子,吃了以后一下子觉得舒服了一些。
“你这是……”
“我怀孕了。”我笑着说。
萧何一听立刻也笑了,张口道:“这么好的事,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也不告诉我!孩子爸爸呢?是不是上次那个总……”
萧何没有说下去,整个人尴尬起来,估计对厉若承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
我说:“是,厉若承是我孩子的爸爸。”
萧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你去哪儿,我送你。咱们路上聊!”
我没推脱,上了萧何的车。
车子行驶一会儿,萧何止不住的叹了口气,说:“厉先生的那件事,我看到新闻了,你别太着急。”
“嗯。”我应了一声,“他是清白的,不会有事。”
萧何点了下头,又说:“死的那个女人,我见过,看着也是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死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你见过她?”
“对啊,就一个多月以前。”萧何说的肯定,“我之前给河北区一户人家安瓷砖,主人是个挺斯文的男的。他们家浴室的瓷砖出了点儿问题,我一听就亲自上门给人家修,结果就遇见过这女的。好家伙,那男的对她可是百依百顺的,我还以为是两口子,这出了新闻才知道人家还没结婚呢……”
萧何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可是我都没再怎么听。
给他看了谢宇的照片,得到他的确认以后,我要来了这处房子的地址。
……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万馨家园对面的肯德基里等张岚。
约是十来分钟,张岚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张口问:“这么急,怎么了?”
我让她坐下,看着万馨家园说:“这里是谢宇的另一个家,江蓉蓉来过。”
张岚怔了一下,赶紧又说:“那张婶说谢宇总是接江蓉蓉去什么的地方单独待着,会不会就是这里?”
我点了下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怀疑的。”
“那你这是想?”
“我得进去看看。”
张岚倒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疯了!擅入民宅,你这是知法犯法啊!”
轻笑了一声,我说:“这还重要吗?难道要被这框架压死不成?我师父可能都要干不了这行了。”
张岚默了一会儿,随后说:“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
站在谢宇家的门外,我盯着这密码门,额头起了一层细汗。
试了几次都是错误,再有一次,它就要响警报了。
其实我也是在萧何和我说这小区里都是密码门,我才起了进来看看的想法,毕竟要是钥匙开门的话,我自己肯定是不行。
但是我试了江蓉蓉和谢宇的生日都是不对,他俩组合在一起的也不对,那会是什么呢?
纪念日吗?
可对于谢宇而言,江蓉蓉对他一直很冷淡,对他又有什么有意义的日子?初遇?亦或是……发生关系。
眸色一动,我试了他们那夜的日期。
“滴滴滴”,门顺利打开。
进入这房间,我从鞋柜开始看起,里面放了一双白兔拖鞋,透着浓浓的少女气息。
再往里走,家居装饰是韩式田园风格,都是白色家具,对于谢宇这样一个大男人而言,肯定是不可能。
餐厅里,碗筷都是一蓝一粉的呈对分布,显然是二人生活。
这谢宇和江蓉蓉难不成同居过?可是江蓉蓉不是很讨厌谢宇吗?又怎么会和他一起生活呢?
我皱着眉头,眼睛不停的环视这房间。
沙发上的桃心抱枕,电视旁边的维尼熊玩偶,冰箱里满满的草莓冰淇淋……
这里绝对有过女人!
我掐着自己的眉心,不断逼自己去想这二人之间的种种。
本来,我就有疑惑,这谢宇是不会杀江蓉蓉的,把他拽出来,与其说是抓凶手,不如说是为了给厉若承的案子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如此看来,不仅谢宇这边奇怪,江蓉蓉也是奇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呼了口气,我又进了卧室,一开门,里面一张巨大的江蓉蓉照片赫然入目,吓了我一跳!
照片里,她笑的很甜,穿着白色的裙子,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位纯洁善良的少女,可是想到她做的事,找人杀我,放走莫欢……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卧室里,我看到桌上放了两个电脑显示屏,难道江蓉蓉还喜欢玩电脑?
打开桌子上的几个抽屉,里面都是空的,是本来就什么也没有,还是拿走了?而屏幕旁边是一张江蓉蓉生活照,上面有一行小字:穿过孤独,穿过自由,穿过一切,去爱你——江蓉蓉。
这话居然不是谢宇对江蓉蓉的表白,那……难不成是江蓉蓉对谢宇的?
不解,完全的不解,这个家,真真是处处透露着诡异。
迈开步子,我想把卧室仔仔细细查看一遍,这时电话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张岚。
“尹惜,快离开!谢宇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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