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那是江翊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程哲被江意吓了一跳。
“我在画画，怎么样，好看吧！”他举起手上的纸张，炫耀似地对江意晃了晃，脸上难掩得意。
程哲熊惯了。
刚到江家时，他还有点怵江意，后来他发现只要是和江意起冲突，所有人都会站在他这边，他就无所顾忌了。
他知道江意不喜欢他，他每次来也都会给江意找点麻烦。
反正最后都是江意让步，他才不会怕他呢！
这次当然也一样。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谁让你动我东西的！”江意一把夺过程哲手里的纸张，单手就把他拎了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
程哲大概没想到江意会突然动手，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剧烈挣扎起来。
“我问你谁让你动我东西的！”江意太阳穴突突地跳，火气直冲天灵盖，面目也可怕至极。
程哲到底还是个孩子，顿时就被他吓得哭了起来。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就被楼下听到了，程广为看到程哲被江意拎着，眼神猛地一缩。
陶小华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心疼一直哭的程哲，对江意道：“小意，是不是程哲干什么事儿惹你不高兴了，是的话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但你先把他放下来好不好？”
江意没有撒手。
也没有理陶小华。
陶青敏跟在陶小华身后上楼，她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呵斥江意：“江意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小哲放下来！”
江意冷冷一笑：“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管他干了什么！他都只是个孩子，你不该跟孩子动手！”见江意不为所动，陶青敏便去拍打他的手臂，“听到没有！你赶紧给我撒手！”
女人目光透着急切，好像手上拎着的那个熊孩子才是她亲生的，好像他才是那个干了坏事闯了祸的人。
江意沉默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放下了程哲。
陶青敏赶紧把程哲搂进怀里，软言细语地哄他。
门大开着。
江成威走到门边，站在门口微微一扫，再瞥见江意另一只手里的绘本纸，就大概明白了始末。
他怒吼道：“混账东西！他不就是玩了玩你的玩具撕了你几张画纸，你让他玩玩又怎么了？”
程广为赶紧上前劝解。
“妹夫你别骂小意，肯定是我们家小哲闯祸了，这小兔崽子平时就混账，也不听我的话，专门跟我对着干，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
他看似劝解，实则指桑骂槐，暗讽江成威连个孩子都管不下来。
江意嘲讽道：“就算让他玩玩又怎么了？你怎么不把你书房里的字画拿过来让他玩一玩？”
程广为的话本来就让江成威心生不悦，江意这话一出，顿时让他火气直冲天灵盖，抬手就给了江意一巴掌。
他喘着粗气：“玩具画纸值几个钱！你这就是存心要跟我对着干是吧！不孝的混账东西！”
谁都没想到江成威会突然动手，陶青敏听到那清脆的巴掌声震了震，然而听着程哲的哭声，她还是站在了江成威那一边。
“江意，这回你真的过分了，你应该跟小哲道歉。”
“哈。”江意低着头短促地笑了声。
然后像是抑制不住一样，他开始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在抬起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江意看着自己的父母，“他不经允许进我房间，弄坏我玩具撕掉我绘本，到头来让我给他道歉？”
“他只是个孩子！你跟孩子较什么真呢！”陶青敏皱起眉头。
江意目光扫过程哲。
后者被他那凉极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往陶青敏怀里钻了钻。
“孩子做错了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那照你这么说，他杀了人是不是还要被杀的人给他道个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江成威怒不可遏，“几个破玩具和一个破绘本能……”
“那他妈的不是破玩具！也不是破绘本！”江意怒吼，激动得都破了音，“那是江翊给我买的玩具！是江翊给我画的绘本！是江翊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江翊的名字让剑拔弩张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像是从四十度的高温骤然跌进冰天雪地，气氛沉寂得可怕。
陶青敏看着被撕了满地的纸张，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江意眼眶通红。
他指着程哲：“他擅自拿我的东西，经常对我吐口水，还时不时地对我拳打脚踢，你们说他比我小，叫我让着他，现在你们又叫我跟他道歉。”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不管错的是谁，我都必须是承担责任的那一个？江翊是这样，现在程哲也是这样。”
“我对你们而言，好像从头到尾都是可以一直舍弃无关紧要的工具。”
“而工具没有喜怒哀乐，也不需要去关心爱护，坏了随便扔掉就好了。”
没有人说话。
江意胡乱抹了把脸。
他从衣柜里拿出个背包，把地上的玩具和散落的绘本纸张收起来装进去，接着转身出了门。
走到大门口时，陶青敏追了上来，“小意！妈妈不知道那是哥哥留给你的东西，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累了。”
江意停下。
“以前你们偏心江翊，对我的态度好像我是江翊的附属品，后来江翊死了，你们开始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拼了命地想从我身上找江翊的影子。”
“可我不是他。”
“他也不会回来了。”
江意说着很轻地笑了笑，声音里有几分苍凉，“你们没有期待过我，正好，现在我也不再期待你们了。”
“你们那么喜欢程哲，去期待程哲吧，就算把他过继过来当你们的儿子也行，我的房间也留给他吧。”
是什么可以让一个儿子说出不再期待父母的话呢，明明江意以前那么想要他们的认可和关爱。
大概是从看到玩具被破坏、装订好的绘本被一张张撕烂、被肆意涂抹上张牙舞爪的线条那一刻。
大概是他们忽略他的感受，说出那只是一个孩子，并让他给对方道歉那一刻。
大概是……那一巴掌毫不留情落下的那一刻。
“我以前以为我只是比不上江翊，现在才发觉原来我谁都比不上。”江意露出个灿烂到有些哀伤的笑。
他朝陶青敏挥挥手，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去。
告别的话飘散在风里。
他说。
“再见，妈妈。”
“没能成为你们喜欢又满意的孩子，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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