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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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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邬家吃饭那天,  是腊月初八,一个喝腊八粥的日子。

  邬深和邬淮清白天在公司工作,因而这顿饭约在了晚上,  而邬家做饭的几个师傅和阿姨,  从一大早上起,  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

  祝矜那天中午陪姜希靓在外边吃饭。
  已经腊月,  年关里,  甜品店负责装修的好几个师傅在买票准备回老家,  祝矜也不想再找人,  于是打算过两天直接把装修工作暂停下来,  等新年后再接着干。

  她们在一家韩式烤肉店吃烧烤。

  这家烤肉店的位置挺偏的,开在北五环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在网上也不是很有名气,也不知道姜希靓从哪里找到的,味道竟然出奇的不错。
  不过她一向热衷于寻找全国各地大街小巷的美食,  尤其是北京城。

  火锅和烧烤都是冬日必不可少的伴侣。

  祝矜以前在上海的时候,  上海冬天不下雪,但偶尔会下雨,  阴冷冷的雨天里,她便会邀请唐愈还有其他朋友来小洋房里,  一起吃烤肉。

  听烤肉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会让人闻到除了孜然和牛肉香气以外的味道——那是幸福的味道。

  姜希靓给她的甜品店出谋献策:“到时候我们可以搞一个联名。”
  祝矜笑起来:“这不叫联名,  这叫绿游塔扶贫。”
  “对了,  你俩想好店叫什么名字了吗?”

  “没。”祝矜蹙眉。
  这段时间,为了店名的事情,  她和蒋文珊没少费脑筋,  关键是想出一个能够让两人都满意的名字,  着实不容易。

  “不是连logo都设计好了,怎么名字还没起好呢?”
  “不是一回事儿。”她说着,眉头皱得更紧了,问,“你有什么好听的名字没?”

  姜希靓帮她想了两个,祝矜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和蒋文珊商量一下。

  亲身经历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以前书上总是说不要和好朋友一起做生意。
  因为时时刻刻友情都在经历着考验。做生意的经常会遇到各种各样无法预料的问题,两个人无论关系再好,三观再契合,也很难在意见上每时每刻保持一致。

  好在祝矜性格一向温和,蒋文珊也很爽快,两人都不是爱计较的人。
  她们如果有什么异议,都会当场提出来,不会在在心里憋着,进而落下埋怨。

  烤肉快要吃完的时候,侍应生端上来了两碗腊八粥,是今天的特供菜品。

  祝矜和姜希靓一人一碗地吃着,用料不是特别齐全,但味道倒也说得过去,有种小的时候张澜给她做的腊八粥的味道。

  昨天晚上下了场雪,不算大,今天早上,路面已经洒上了融雪剂。
  此刻马路上都是泥泞,路边的绿化带里,倒是堆着不少灰扑扑的残雪。

  姜希靓看了眼外边,视线又重新回到饭桌上,说:“前两天我奶奶跌倒了。”
  祝矜立刻放下勺子,紧张地问:“有事儿没?”

  老人家最怕跌倒。
  她奶奶当初也是跌了一下,后来身体便开始不好的。

  “没事儿。”姜希靓摆了摆手。
  “怎么不早和我说,现在什么情况?”祝矜问。
  “老太太反应挺快的,要跌到的时候扶了下旁边的桌子,所以也没真摔着,去医院检查了一圈没啥事儿,就回家了,所以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那万幸,奶奶有福气着呢。”祝矜说道。

  姜希靓想了想,告诉她:“那天是晚上,我本来很着急,结果出老房子准备挪车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了岑川。”

  祝矜顿住,问:“他在那儿干什么?”

  “他搬到了那儿住。”

  “再落魄也不至于租不起一处公寓吧。”祝矜说,“他爸妈把他名下的房子也收了?没吧。”

  “我当时慌,没想那么多,他开车送我们去的医院。”

  祝矜没做声,心想,总算干件人事儿。
  不过不要说相爱那么多年的恋人,就是算个普通朋友,在那种情况下,也肯定会帮忙的。

  “然后呢?”她问。

  “没然后呀。”姜希靓笑笑,喝了口鸭屎香柠檬茶。
  祝矜盯着她看了三秒钟,然后轻哼一声:“就这?我还以为你要给我讲一出破镜重圆的大戏呢。”

  “怎么可能。”姜希靓摇摇头,眼睛里带着细碎的笑,很平淡地说,“我就是想试试,看如今提到他,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祝矜也喝了口柠檬茶,热柠檬茶很香,还解腻。

  姜希靓:“好像挺平静的,心脏没什么起伏。”

  “说什么呢。”祝矜白她一眼,“心脏没起伏的话,姜女士你现在得在太平间,不在烧烤店。”
  姜希靓轻笑。

  祝矜才不信什么见了前任心如止水那一套。
  不说他俩有多少年的感情,就是她现在见到大学期间那个保质期只有两周的前任,也不能做到完全的心如止水。

  起码还有尴尬。
  起码能不见面就不见,见了也最好不要打招呼,尤其是当着邬淮清的面。

  之前那次,她和邬淮清还没正式在一起的时候,结果在景山公园里碰到了前男友。
  祝矜当时没琢磨出为什么后来那段时间,邬淮清脾气变得那么差。
  之后在一起了,她重新琢磨以前的事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邬淮清是那会儿吃醋了。

  况且,北京城这么大,岑川住哪儿不好,偏住到姜希靓奶奶家那块儿。
  那片儿的老房子忒不好住。
  甭提姜希靓是否心如止水,岑川肯定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把你和奶奶送到医院,后来就走了?”
  “守了一夜。”姜希靓说。
  “不会守这一夜就把你感动了吧?”祝矜说。

  “当然没有。”

  两人正聊着,祝矜的手机忽然蹦出了视频电话。
  一看,是唐愈。

  她“呦”了声,寻思唐愈这视频电话来得还挺巧,她拿起手机把跳动的页面在姜希靓面前晃了晃。

  “你接呀,给我看什么?”

  祝矜按了下绿色键,唐愈的那张娃娃脸瞬间出现在屏幕中:“我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打扰了,我正睡午觉呢。”祝矜胡扯道。
  “午觉?你是那么乖还要睡午觉的人吗,我怎么不知道?”唐愈毫不留情地问,“和谁待着呢?”

  “说了睡午觉呢,正搂着我们香香的姜大美女睡觉呢。”

  祝矜刚说完,就察觉到姜希靓递给她一个白眼,她笑起来,把摄像头对准桌子上的烤肉,铁板上已经没肉了,只余下辣白菜。

  唐愈也“呦”了声,“吃烤肉呢?”

  镜头继续向上抬,姜希靓那张极其明艳又平静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中。
  唐愈愣了愣。

  他打电话前其实已经猜到,祝矜和姜希靓今天中午在一起,但当真的看到时,还是不由心头一动。

  他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哈喽,姜女士。”
  姜希靓冲他招了招手。

  “北京是不贼冷,我看天气预报上,昨天下雪了。”
  祝矜抓住重点打趣他:“行啊,还有心思看北京的天气预报。”

  唐愈脸色一赧,转而吊儿郎当地说道:“我全国各地每个省份的都看,厦门昨天还下大暴雨呢。”

  祝矜听着他瞎掰扯,竖起大拇指:“还是您厉害!”

  这时,姜希靓开口,问道:“你那个《大寒》排演得怎么样了?”
  唐愈一喜,“你还知道这个?”

  祝矜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恐怕唐愈微信列表里的人,没一个不知道的,谁让他隔三差五地在朋友圈里发话剧的彩排照片。

  姜希靓“嗯”了声。

  “排完了。”他顿了顿,音调变得有些紧张,“腊月十八,也就是大寒那天演出,你俩要来看吗?”

  祝矜抬头看了眼姜希靓,见她没做声,怕她直接开口拒绝,于是连忙说道:“看呀,这不是你第一次又是当导演又是当编剧嘛,不过年关事情多,尤其是靓靓的餐厅。你把票给我们留着,到时候去不去再说。”

  “行。”唐愈点头,“你俩来,连票都不用,直接黄金座位。”

  祝矜在心中轻哼。
  果然兄弟是兄弟,喜欢的人是喜欢的人,待遇是大不不同的。
  当初她托唐愈找张票,这人每次都充分发挥商人的本性,总要讹她点东西才作罢。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然后才挂了视频,祝矜和姜希靓也准备离开烧烤店,打道回府。

  她的车停在了绿游塔,来时两人只开了一辆车过来。

  车子行驶在雪水融化了的路面上,祝矜忽然好奇地问:“诶,能问你个问题吗?”
  “曰。”
  “今年过生日那会儿,我走了,你留在上海,到底有没有和唐愈发生点儿什么?”

  姜希靓看着前方,忽然笑了,说:“祝浓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唐愈有谱?”
  “唐愈不好吗?”祝矜反问,“人幽默又有梗,长得也不错,还重情重义,否则我也不会跟他当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祝浓浓,我跟岑川在一起的时候,是完全没考虑过家庭条件的。”
  “嗯,那会儿才多大,都还上高中呢。”

  “那会儿我就觉得他虽然学习没我好,但帅,关键比其他那些追求者都聪明、有韧劲儿。”
  “还跟你一样喜欢《电锯人》。”祝矜补充道。

  姜希靓笑起来,“这也是个关键因素,反正当时脑袋一热,就和他玩了把早恋。”

  “但是现在,祝浓浓,我和别人随便玩一玩可以,但和唐愈不可以,我不能不去考虑家庭因素。岑川不行,唐愈就行吗?”她问,身后是绿化带上的那层雪,很暗,带着压抑的灰色。

  姜希靓早已不是当初校园里那个女孩儿,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祝矜嘴唇动了动,最终开口说:“唐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祝矜撇开想起唐家混乱的家事,说道:“他在他家,是个闲散王爷,别看他几个哥哥还有他爸争来争去,但他们统一的一点是对唐愈都很好。你看,说着让他去公司,可没待多久,现在不还是让他搞艺术去了吗?”

  姜希靓看着窗外,摇了摇头。
  即使是她这么一个和那些姓氏没什么关系的平头百姓,也听闻过中远建投有多乱,同室操戈,父子都闹到了要上法庭的地步。

  不仅如此,唐家乱,其实是从唐愈爷爷那代就开始的,因着掌权者的一堆风流韵事,唐家几十年都没在外界落得个好名声。
  但尽管如此,唐愈的嫂嫂、堂嫂、母亲、小妈,前前后后每一个嫁入唐家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耀眼的姓氏。

  姜希靓不想再把在岑川那儿经历的,重新经历一遍。

  她甚至从来没有去细想过,在上海时,是否有过刹那间的心动。
  在她看来,短暂的悸动更像是两人抱团取火而来的温暖。
  随着她的离开,本就微弱的火苗也留在了那座黄浦江经流的城市。

  车子徐徐行驶着,姜希靓打断这个话题,转问:“你不是今天晚上要去邬淮清他们家吃饭吗,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

  说到这儿,祝矜的眼睛立刻变暗,说:“怎么不紧张,紧张死我了,所以才一大早去找你嘛。”
  邬淮清白天在公司,不能陪她。她怕一个人待在家中,更紧张。

  祝矜不是个心理素质差的人,除了去年的研究生考试以外,她历来面对大事儿都能很自如。
  连当初第一次在非洲跳伞的时候,教练在她身后一直说“take  it  easy”,而她实际上在笑,根本不害怕。

  但面对邬淮清的爸妈,她是真的紧张。
  这一次,甚至比之前和骆梧吃饭时,还要紧张。

  姜希靓:“那怎么办,时间还早,要不我带你去前边那个商场转一圈?”
  “……行。”

  她们不常来这边,这个商场虽然挺有名气的,但两人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地下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好后,祝矜正要开门下车,忽然又坐回来,同时把姜希靓也拉了回来。

  “怎么了?”姜希靓问,目光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前边。

  停车场光线很暗。

  对面角落里停着辆车型低调的奥迪,可车前站着的女人明显气质不凡,她像是刚从车上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打开车门追了出来,从后边拽住她的袖子。

  女人皱着眉,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和他说话。

  “那谁呀?看着还挺面熟。”姜希靓认人的本事很强,基本上见一面就能记住,她确定她见过这个女人。

  “邬淮清他小姨。”祝矜蹙着眉说道。只是那个男人,她一时想不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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