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朱由检谋保南京 李自成情动文武

朱由检从北京脱险而出，顺利到达南京，不论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他的大明帝国来说，都是莫可名状的幸事。进入南京皇宫的他，不敢再想在北京那样，静静地等待命运的来临。这一次，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可，还会有下一次吗？断然没有！北京陷落，尚有南京可作陪都，足以中兴大明。可南京要是沦陷，莫说中兴之举将无从谈起，恐怕连身家性命也将难以保全。

赖祖宗庇佑，南京有成熟的领导班子，三省六部样样俱全。官员们也个个峨冠博带，对自己也是极尽尊崇之能事。可是，他们真的值得信赖吗？

朱由检陷入了沉思。可是很快，他又迅速清醒了过来。南京诸臣，以前他就不太信任，现在，更加不信。可是，北京的消息如雪片般涌来。

首辅大臣魏藻德投降李自成。

国丈周奎投降李自成。

关宁总兵吴三桂降清。

……

一桩桩，一件件，无情地抽打着朱由检的内心。这些上个月还匍匐在自己脚下山呼万岁，一个个自诩为大明的忠臣，个个言之凿凿地可以为皇帝去死。可如今顺贼的顺贼、降虏的降虏，没有一个为江山社稷殉难的，像极了一部人间话剧。

朱由检的嘴角闪过旁人不易觉察的冷笑。只是，冷笑过后，他心中又泛起浓浓的酸楚，他不知道，他在笑谁，是笑那些叛逆的朝臣，还是在笑自己。

“陛下，史大人求见。”王承恩靠近朱由检，轻轻地说。

“快请！”几乎是毫不思索，此刻的史可法简直就是朱由检的救星，甚至是整个大明的救星。朱由检深知这一点，要想立足南京，光复社稷，必须得依靠此人，尽管他的内心，对这个矮小的黑老头并不多么感冒。

史可法疾步走进殿堂，扑通一声跪倒，对朱由检说：“皇上，臣刚刚得到消息，不知是福是祸，不敢耽搁，特来请示陛下。”

朱由检心中一惊，生出几分疑窦：这老头平日里做事十分妥帖，稳妥至极，如今这般战战索索地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大事？什么是福是祸，八成是祸？这般年月，自己哪还有福来绕？朱由检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问道：“什么事？但说无妨。如今你我君臣还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呢！”

史可法安静了半天，嘴角挤出几个字：“京师陷落。”

“朕还以为什么事呢？京师不是在一个月前就陷于闯贼之手了吗？这些朕早就知道了，卿家是过糊涂了吧。”朱由检略带俏皮地说道。

“不！不不！陛下，闯贼丢了京城，吴三桂导引鞑子进了京。”史可法葫芦倒豆子说完之后，脑门上早已挂满了汗珠。

“什么！”朱由检几乎暴跳起来，指着史可法吼道：“你是说李自成那个蠢货把京城丢给了满洲鞑子！”

史可法不敢看朱由检的眼睛，头深深地埋在地下，好半晌才抬起头，偷偷地瞟了朱由检一眼，见皇帝怒色稍减，轻轻地回道：“是的，陛下，闯贼丢掉了京师。哨探来报，败兵已过山西。”

朱由检静静地瘫坐在宝座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清兵面前，李自成竟然如此不堪，这才一个多月，三月间大兵东向的气势哪里去了？

良久，朱由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京城百姓，泪尽胡尘，朕之罪也！”

京城再次易主，还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朱由检逃出北京之后，大顺军打着“三年免征、一民不杀”的旗号轻轻松松进入北京。全城军民锣鼓喧天欢迎大顺军，李自成更是满脸笑意的随时准备称天下之尊。可是，风云突变，面对局势，就连准备登基的大顺皇帝自己也显得十分无力。他驾驭不了疯狂掳掠的将士，管束不住肆意凌辱百姓的官兵。仅仅半月，鱼水深情般的军民关系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老百姓口耳相传，个个盼着大明王朝回到京城，赶紧赶走这帮流寇。

守卫北京东边隘口的吴三桂叛降清廷，京师大门洞开，李自成感受到屡屡寒意，他不得不赶紧整顿兵马，在吴三桂、多尔衮尚未合流之前赶紧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然而，此刻，整个大顺朝，都陷入胜利的狂欢当中，文臣武将们个个争着抢着，为女人，为财货，哪还有人真正有心思去考虑清廷的事儿呢。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吃不饱饭的饥民，十多年来流窜各省，面对的都是大明朝的官军，与清军毫无接触。进占北京之后，大顺王朝实际上已经有了取代大明王朝的法理基础，可是一个庞大的政治机器尚未形成，它所有的，只是松散的联盟，和争抢财货的狂热。

李自成毕竟是一军之主，他感受到了天下局势的变幻，紧急召见几个核心臣将进宫，商议应对之法。

见李自成一脸严肃，刘宗敏首先不乐意了，还未等李自成说话，抢先说道：“大哥，兄弟们跟你起事，就是图个潇洒快活，银钱广广，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拿下了京城，皇帝老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天下是咱兄弟的，我咋听说大哥又要提兵东征，去打什么清兵的主意？可有此事？”

刘宗敏虽然是自己一路拼杀过来的兄弟，但现在毕竟有君臣之分，如此说话，怎生要得！李自成内心如烟云滚滚，恨不得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扔出去，狠狠地打上几十鞭子才能解气。可是，现在这个局势，他还必须要忍。刘宗敏是自己手下第一大将，赫赫有名的权将军，要是今天处分了他，估计一大半的军心都要散去，自己还拿什么去打吴三桂？想到这儿，李自成似乎有些豁然，压了压怒气，说道：“宗敏兄弟，这吴三桂出尔反尔，把山海关献给了清廷，北京城失掉了屏障，多尔衮随时可以入关攻打我们。与其等着别人来打，不如我们趁其立足未稳，先下手为强击败他们，至少夺回山海雄关，再图大计。”

刘宗敏冷哼一声，说：“大哥现在是皇上，决定了的事情又何必来问我们，你只管下令，我们听命就是了。只是这城中财货女人由我们来取，大哥不可干涉。你只管做好你的皇帝便是。”

牛金星听不下去，朝着刘宗敏喝道：“权将军好个威风，大哥现在是皇上，哪能由你来安排！你这是欺君！犯下重罪尚不自知，可笑可叹！”

刘宗敏哈哈大笑：“好个牛鼻子！老母鸡变鸭，真把自己当宰相啦！”

“你----你---”牛金星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刘宗敏，一个劲儿地颤抖。

宋献策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扶着牛金星，说：“牛老哥不必如此，老刘也是快人快语，又何必与他纠缠呢！”说着，又对刘宗敏说：“牛老哥说得也在理，大哥现在毕竟是大顺朝的一国之君，马上又要君临天下，君臣之分、尊卑有序还是要讲的。”

众人都是一起拼过命的弟兄，并没有深仇大恨，有人出来圆场，双方也就没有再深究。李自成静静地看完三人的表演，淡淡地说道：“如今天下纷乱，我们虽然入主北京，可是江山并未一统，强敌环伺，谁都想除我们而后快。关外的清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入关侵掠中原，加上吴三桂背主投敌，更是让他们如虎添翼。我听说朱明皇上已经到了南京，淮河以南还在大明手中，百万大军枕戈待旦，实力不容小觑。张献忠自武昌西进，不日即可到达四川，巴蜀天府之国将成其割据之所，断不会归顺我们。我们处在四战之地，哪还敢轻易放下兵戈？兄弟们哪！”

刘宗敏喝道：“大哥！啊不！陛下，你只管下令，我带兄弟们冲锋，将这些个杂碎一个个给你剁了便是，你安心做你的皇帝，我就不信了，还有谁敢打扰我大哥做个太平天子！”

宋献策、牛金星也纷纷附和。

站在一旁的李岩始终没有说话。

李自成忍不住问他：“李岩，你怎么不说话？”

李岩淡然道：“诸位哥哥说得在理，陛下英明睿达，岩无须多言，谨听命就是。”

李岩这般说，李自成内心不怒反喜，这个多事的家伙时时给自己挑刺，如今竟也学得乖巧了。

“那就这样，整军备战，三日后讨伐吴三桂，夺回山海关。”李自成的命令铿锵有力，字字千钧。

“是！”众人齐声答道。

战争的阴云布满京城，很快将遮住东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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