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无归处

顾幼晴一看她揶揄的表情，又听她话里好几个形容词就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今天在会场的表现了。只能收了无奈的心情，配合着她“那顾小公主今天表现如何，是不是最棒的？”

        顾知微捧脸作沉迷状，回她：“是呀，厉害极了。”然后换了很认真地语气，继续对顾幼晴说，“我没有想到我的小女孩儿已经成长得如此优秀了，妈妈很为你骄傲！同时，妈妈也觉得很对不起你，缺席了你那么多成长的日子，也让本该一直是顾家小公主的你遭受那么多质疑。”

        见她认真且又愧疚的样子，顾幼晴也只能和她推心置腹地说：“所以您们今天才特意给我这么做脸的吗？而且事先什么都不和我说，你们就不怕我小家子气拿不出手丢了顾家的脸呀？”

        “就算丢脸还有爸在呢，再说了，就算你不相信你妈妈我看人的眼光，也得相信爷爷大伯他们呀，我们可都是没有想过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呢。”

        见顾知微又恢复了些调笑的语气，顾幼晴又无奈了，只能说：“那小公主要生气了怎么办？”

        “什么？顾明珠也会生气呀？”顾知微痴痴笑着，仿佛巴不得顾幼晴生气一样。

        顾幼晴实在是没撤了，只能关了灯，然后躺床上，盖上被子，一气呵成！

        “生气着呢！十点就和您说要睡觉的，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作为小公主的母亲，顾知微女士，我希望您能第一个践行‘顾幼晴说的都得服从’的规矩！”黑暗中顾幼晴又掀开被子来给顾知微整理床铺枕头，好方便她睡下。

        顾知微笑着，心里的话确是没有再说出来了，顾明珠，你终于是我顾家的了。

        即使之前改了户口，改了名字，仿佛还是安不了顾知微的心，还得顾幼晴站在台上，主动向大家宣布她就是顾家人才能牢牢将她与顾家绑在一起。

        顾知微很是骄傲，女儿能如此独立，可顾幼晴的独立却使得她与顾家诸人似乎都隔了一层，顾知微又想女儿能不那么独立，不那么坚强，能够再多依赖她一点。

        也许这就是母亲的矛盾之处，今夜的顾知微是带着这种矛盾入睡的。

        另一头的顾幼晴心底也不平静，若说以前受苦的日子不是梦，那是因为付出的每一分努力每一分汗水都能让人感到清醒。可现在的生活若说不是梦，就不太有什么可信度了，一切都让人感到不真实。

        有钱有权的家世，还能得到所有家人的宠爱……唯一的真实也就是当年怕是做梦也不敢这么想。

        不过就算是梦，时间也不是嗖地就往前跑的，而是得一天一天过下去，顾幼晴以为自己对来此的生活已经很是习惯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习惯并不是接受，甚至连认可都不是。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大概只是在顾幼晴生日后的大半年，顾知微终究还是去世了，没能坚持到医生给她的最后期限。

        但她走得很安详，带着微笑，在她那片灿烂的花海中死去，身旁陪着的是她最爱的小女儿。

        可再安详也不能掩盖她已经去世的事实，顾家上下充斥着悲痛，其中最难过的还是年过古稀的顾老爷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极大的悲哀，更何况是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幼女，又有着那样惨痛人生。

        尤其是现在孩子也找了回来，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了。

        客厅里，顾家人正聚在一起讨论顾知微的身后事，老爷子一直没怎么开口，就端端地坐在那里。

        等众人把事情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先是顾大伯劝老爷子休息，可他没听，子孙们都来劝，顾幼晴也去劝。可老人却一面答着好，一面动也不动。

        伴随着老爷子一声很长的叹息，他往后仰躺在了沙发靠背上，摘下了自己的老花眼镜，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

        顾幼晴想，老爷子大概是哭了。

        最后还是顾幼晴搀着老爷子回了房间，大概因为是顾知微的女儿，老爷子对顾幼晴也多了许多怜爱。可老人回房后却连洗漱都没做就翻身上床把自己蒙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顾幼晴离开。

        顾幼晴猜到老人在哭，也怕他这样闷在被子里会捂出病来，就一直守在床头，果然好久之后，也没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于是她拉开被角，就看见老人睁着双眼，深陷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的场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父送子，绝对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之一。

        顾幼晴看到这样的老爷子也差点哭了，可她知道她不能哭，尤其是在此时，她去洗手间拿了张沾湿的帕子，帮老人擦了脸。

        然后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顾幼晴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老人却是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知微是我四十三岁才有的孩子，还是个女孩，我和你奶奶对她真是爱到不行，那时候他两个哥哥也有十七八了，更是把知微宠成了小公主，可知微从小就很乖……”

        老人虽然是对着顾幼晴说话，可目光却没有焦距，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过去，他就一直说着，幼晴也安静地听着，老人的声音越来越缓，说着说着才终于睡着了。

        老人是真的累了，顾幼晴再待了会，确认老人睡着后，这才把老人抓着自己的手拿下放到被子里然后出去。

        出门后的顾幼晴就瘫了，靠着门就滑坐了下去，蜷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哭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生命的逝去，她似乎还能回忆起握着的那只手脉搏渐渐变弱，稍带些温热的手彻底变凉、变冷的过程。

        更何况这人还是她的母亲，是给她生命，也与她唯一分享过自身最大秘密的人。

        顾知微走了，也许她该感到释然，再没有人能知道她来自何处。可内心又升起阵阵悲凉，她感觉她似乎又没有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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