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杨儿姐！”
沈音抿了抿唇，放声一喊。
杨嫔身体一僵，沉默片刻，道：“您认错人了。”
说完，继续往前走。
她低着头，泪水夺眶而出，但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她脸上的两行泪。
尤其是沈音，更不能。
因为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杨儿了，想活下去、想让沈家的一众奴仆活下去，她只能这么做……
看着熟悉的人越走越远，沈音一咬牙，只好冒着被其他人认出身份的风险，又大声道：“杨儿姐，您不认得我了？”
这一声叫喊里，染着哭腔。
被杨儿忽视，她觉得委屈。
杨嫔再次顿住脚步，却迟迟不敢转身面对沈音。
沈音理解杨嫔的顾虑，侧目问春茵：“春茵姑娘，我能否和这位娘娘说些小话？”
春茵看着沈音，迟疑了一下。
一双泪眸，我见犹怜。
春茵想了想，公主并没有说要她一直跟在林夫人身边，那，她应该可以暂避？
春茵暂时离开两人的视线。
“杨儿姐，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沈音快步走过去，到杨嫔的面前。
杨嫔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慌，又忙摇头：“没有。”
“杨儿姐，你老实跟我说吧，现在没有外人在，我不会说出去的。”沈音伸出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杨嫔孱弱的肩膀忽然发起抖来。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哽咽着道：“姑娘，我没有办法……我是没有办法……我这样出身的人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只能这样……”
“所以你做了什么？”沈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大了些许。
沈音刚才得知杨嫔娘娘真的就是杨儿的时候，心里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杨儿成了主子，不用在掖庭受苦受罪；担心的是，宫里是非多，杨儿当上主子，必定非常不容易，肯定会因为出身的原因受他人排挤。
杨嫔打量着沈音的穿着打扮，斟酌着问：“姑娘，你嫁人？”
沈音点点头，蹙眉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你先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慌慌张张的？”
“只是一些后宫争斗，姑娘不必挂心。”杨嫔仍尝试隐瞒。
一来，她不想牵扯到沈音，二来，她不想让沈音知道自己变得如此有心计。
杨嫔昂起头，努力止着眼泪。
后宫有清清白白、不染一点罪孽的嫔妃吗？
有。
——不是住在冷宫里，就是被皇帝遗忘多年的弃妃。
她成为主子后，就想办法慢慢把掖庭里的旧友放到自己身边，力所能及地照拂他们。
可这一切都是要有前提的。
她要照拂她他们，就必须得宠，皇帝是她这种人唯一的依靠。
她不能失宠，不能眼睁睁看着敏妃将她从皇帝心里挤走……
杨嫔越不肯说，沈音反而越坚定，抓着她的手腕道：“你若还当我是沈音，你就告诉我。”
杨嫔嘴唇紧抿，深深地凝望着沈音坚定的眼神，终于还是道出实情：“我在敏妃的茶水里，放了泻药。”
“姑娘，我真的没办法……”
沈音又气又急：“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马球赛的队伍代表的是大晋！若因为你下的泻药让比赛输了，被人查出来，你人头不保！”
杨嫔倒吸一口冷气，茫然地摇摇头。
她想活下去，想和沈家其他受苦的奴仆们一起活下去啊！
她虽读过书识过字，可她真的不知道，一个什么比赛对大晋能那么重要。而她不过是给敏妃下了点泻药，既不伤她性命又被影响她生育，被查出来居然会掉脑袋吗？
杨嫔此刻，比之前更慌：“姑娘，我该怎么办？茶水已经被端去赛场了！”
沈音沉默许久，眼里满是痛惜，叹道：“杨儿姐，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杨嫔缓缓跪下，潸然泪下：“奴知错，令姑娘失望了。”
“我不是失望，是劝你别做傻事，回头是岸呐。”沈音扶她起来，郑重道，“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有些大祸一旦酿成，是没有后悔药的。”
迎着杨嫔六神无主的眼神，沈音神情更加坚定。
沈音松开她的手腕，道：“从前你帮我打理沈家内院，如今我帮你去把那放泻药的茶水换掉。”
在赶过去换茶水之前，她怕杨嫔有不得已害人的苦衷，便又补充道：“以后切莫做有违良心的事，你若有难处，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杨嫔苦着脸道：“还有一些姐妹在掖庭做苦力，只我现在的位份，可拥有的宫人不多，不能收了她们。”
沈音毫不犹豫，摘下一对耳环、一只手镯，塞进杨嫔的手里，道：“拿这些，去打点掖庭的主管，多少能顶一些用。”
杨嫔泣不成声，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姑娘……”
沈音瞪她一眼，厉声道：“好好收着，我现在替你去善后。”
杨嫔收好这些首饰，一抬眸，沈音已经不见踪影。
沈音几乎一路小跑赶到马球赛的赛场。
万幸，下半场还没开始。
沈音冲进去，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对正在享受扇风的敏妃喊道：“敏妃娘娘，茶水！”
妆容明艳的女子看着她慌张的样子，不由失笑：“什么茶水？”
“娘娘，能否借我一壶茶水？”沈音喘着气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怎么讨茶水还讨到这儿来了？罢了，一壶茶水而已，你喝便是，我还没有动过。”
敏妃不是很在意那一壶茶。
“谢娘娘。”沈音找到那一壶茶，心神一定，以壶中茶水浇灌着手心。
敏妃等人怔了怔，却没多说什么。
待沈音离开后，她才好奇道：“那女人是谁？”
“是五公主带来的客。”
观众席的不少人也对沈音此举议论纷纷，但沈音倒完那壶茶水，一口气就已经松了下来。
“公主也走了？”沈音回到座位时，发现一旁的位置空着。
春茵道：“奴婢回来时，就已经不见公主了。”
赛场之外的一条过道上，赵天月跟赵行川在商量事情。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赛场之内，没人在意他们兄妹的闲聊。
下半场比赛开始。
敏妃带领的队伍依旧势如破竹，然而当看客们正高兴喝彩之时，场上突然出现了意外。
不知何故，敏妃居然从马上摔下来，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皇帝、众臣、众妃，全都惊慌失色。
沈音也很意外，她刚才近距离看敏妃的脸色，实在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来了几个宫人，把敏妃扶着带走。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站起身大吼了一声，扫向众妃嫔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随后更是冲到王皇后面前，指着她，怒气冲冲发泄一番：“皇后！敏妃不仅是后宫妃子，她还是北燕的公主，她的安危你有责任关心！”
“是，臣妾一定彻查此事。”王皇后俯身一跪。
皇帝虽怒，倒也给皇后留了面子，只是压着怒火道：“好好查！”
敏妃退赛，其他打马球的妃子无了主心骨，在下半场比赛中节节败退。
输了。
这一刻，不光参赛者失落，除去北燕使团外，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这不单单是一场马球赛啊……
赵天月离场时，忍不住感慨：“唉，幸好祖母没来看比赛。”若是祖母看到比赛输得这样惨，还不得气得头疼？
“芳晴姐姐，我们是一道来的，那也一到走吧。”赵天月走上前，挽住沈音的手臂。
她看出沈音有心事，却不多问。
“公主，我想……多留一会儿。”沈音还是担心，敏妃昏倒的原因与杨嫔有关。
赵天月只当她要等林泽，便颔首道：“好吧，我们改日再会。”
待五公主离开，沈音直接冲到杨嫔的面前，正欲开口质问，迎上杨嫔的目光，她问不出口了。
杨嫔双眸含泪，却带着一丝感激的意味，她摇摇头：“姑娘，不是我。”
刚才的突发情况，反而让她彻底醒悟——大家对这场马球赛的胜负确实很看重，如果她真的给敏妃下药，那后果定不堪设想。
其实就算没被查出来，她觉得，她也会良心不安。
“我相信不是你。”沈音眨眨眼，眼眶也湿润了。
她记忆中的杨儿姐，从来不会做害人的事。
“姑娘愿意去我宫里坐坐吗？”杨嫔抬眸，眼里含着泪光。
她有许多话想和姑娘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姑娘带来麻烦。
沈音踌躇道：“你就在这儿跟我说吧。”
这毕竟是在宫里，她一个外臣之妻进出嫔妃的寝宫，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杨嫔吸了吸鼻子，见沈音语气淡然，没有一点嫌恶她的意思，杨嫔不再犹豫，将自己这两年的苦楚统统倒出来。
“姑娘，小桃和小梅死了，是四皇子……”
提到从前与她要好的两个丫鬟，沈音心中一痛，忙提醒她：“这我知道，说点别的。”
杨嫔沉默良久，想起什么似的，苦笑了一下，道：“姑娘啊，在宫里，没人把掖庭的罪怒当人，别说天潢贵胄，就连其他宫里的奴才，每每路过掖庭时，也要欺凌一下。”
她在掖庭的时候，每天要早起贪黑地作活，但凡有一点差错，都要被掖庭主管抽打身体。
有时候没有差错，主管见她和其他罪奴交流，也要抽打她。
而且在掖庭，生病了，也没有人会准许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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