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以己换你
寂静漆黑的西郊小树林，夜风拂动发出沙沙声响，盛夏里没由来的让人感觉寒意侵人。
孙舞阳被人从车上推下来，几辆汽车的远光强灯一瞬间全部打开，整个视线都清楚明了，这个地方因为地势空旷，常做埋尸之用，四处都散落着白骨，更是平添了阴森诡谲气息。
章克初的人已经下车，在空地上围了一圈，齐刷刷的看向了从车上被发反绑着带下来的孙舞阳。
“菀清。”章克初附在她耳侧，轻声道，“求我，还来得及。”
孙舞阳后退一步，躲开了章克初，抬头冷冷地瞥他一眼，便不安地探听四下动静。
“哼。”章克初冷笑，“不要找了，盛凌宣还没有来，现在是真正的行刑时间，而对外公布的，是凌晨五点，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四个小时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等他来投，他永远都不知道，他冒死来救的，只是你的尸体。”
章克初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寂寥树林之中，格外瘆人。
“我求你。”孙舞阳被人推开之时，突然挣脱，上前抓住了章克初的手腕，“克初哥哥。”孙舞阳极尽温柔，像是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做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顾菀清，“求求你，不要互相残杀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互相放过？哈哈，还是各自自求多福吧。”章克初冷冷地甩开了孙舞阳，“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他是有身份的人吧？若是今夜他赶来救你，纨绔少爷不玩政治的面具便自动脱落，届时，我开心呢，可以一枪毙了这个劫囚犯，我不开心呢，可以先留他一条命，交给日本人慢慢审慢慢问，孙小姐，你是希望我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孙舞阳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无能为力，便是这种感觉。
章克初见孙舞阳脸色惨白，有一种变态般奇异的愉悦，转头对手下高声吩咐，“准备行刑。”
齐刷刷的枪支拉开保险栓的声音，是以往孙舞阳最喜欢的声音，是自己能够掌控一切的声音，如今，却成了制裁自己的声音。
章克初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孙舞阳像是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按到在地，她回过神来，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推攘自己的人，那人像触电一样，吓得猛的抽回手，半晌又反应过来，猛的一脚踹到孙舞阳背脊之上，将她踹得直接趴在地上。
砰的一声枪响，踹孙舞阳的那个军警额心中弹，应声而倒。
章克初掏出手绢擦着□□走到孙舞阳面前，蹲下，温柔而缓慢地低声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欺负你。”
孙舞阳从地上匍匐而起，重新挺直了背脊，目光看向远方，一字一句，“章署长，请动手吧。”
“你真的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了吗”章克初似乎并不死心，难道她真的宁愿就这样死去，也不向自己求救吗？自己视若珍宝的和她共度的那些儿时岁月，难道在她心里真的就一文不值吗？
“相识相知一场，如若还念旧情，别打脸。”孙舞阳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知道的，我讨厌狼狈，打心脏，看准了打。”
成为流浪孤女后的黑暗岁月十余载，都没能让她学会认命，可这一刻，她突然认命了，生死祸福，全凭天意了，凌宣，此时此刻，除了祝福，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了，如若你我都注定命数到此，那么就尘归尘，土归土，黄泉路上相见时，再忆往事吧。
章克初见她如此淡然，气急败坏，一转身，一挥手，旁边的人立即上前将一个黑袋子套到了孙舞阳的头上，将绳子一拉，瞬间系紧，孙舞阳只感觉两眼一黑，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章克初拿枪瞄准了孙舞阳心脏位置，寂静夜空，突然撕裂一声枪响，潜伏在林中的鸟儿也被惊得扑扇翅膀飞来撞去，发出阵阵凄惨哀鸣，久久盘旋……
南京西路上一家普通民宅里，盛凌宣正在给大家分发弹药，这是一支由十个精壮男人组成的敢死队，算上盛凌宣，十一个人。
“凌宣。”苏芝桦还在试图劝阻，“你这是带着大家跟你去送死。”
盛凌宣扫视了一圈众人，“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怕的，还来得及。”
没有一人站出来说不。
盛凌宣的聪明在于闷声发大财，收购难民房屋如是，收买人手也如是，他早就暗中在给自己铺路，这些人是他从回英国之初，便开始留意，一个一个选出来的，都是在危难关头雪中送炭积累的情义，庇护着他及他们的家人，在乱世中给了他们的平安，既有交易，更有盛情。
盛凌宣知道，有朝一日，盛家必有大难，本想等到那一日再启用这些平日里分散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看似只是各行各业的普通人，但如今，他不得不提前了。
“组织上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苏芝桦着急。
“除了我，他们都不是组织的人，我如果被抓，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组织的事。”盛凌宣心意已决，“芝桦，这是我欠她的，我没法不还。”
“可是就算救下来了，然后呢？你以为你们能双宿双飞吗？你们能逃到哪去？连上海都走不出就又会被抓起来了。”
“难道因为这样，我就不去救她了吗？我的良心会一辈子不安的，上半辈子活在对菀清的愧疚中，下半辈子活在对孙小姐的愧疚中，不，我不要这样了，我尝过后悔的滋味，从今以后要么死，要么活得坦荡，再不要后悔了。”
“你爱她吗？”苏芝桦突然挑衅一样仰着下巴看着盛凌宣。
“是。”盛凌宣直直地回看着她，终于决定坦诚相待，对自己，对苏芝桦，“我爱上她了。”
“五年前认识你开始……”
“芝桦。”盛凌宣生硬打断。
“闭嘴，你让我说完。”苏芝桦偏头看了其他人一眼，大家懂了，忙互相推攘着往里屋走去。
“芝桦，对不起。”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俩人，“是我害了你，但却没有对你负责到底。”
“五年前从认识你开始，无数次那句告白的话到嘴边，都被你将话题岔开，你知道我的心意，可你每次都跟我说对不起，说你心里还有个顾菀清，说你放不下，走不出。好，我看你演花花公子的戏，陪你出生入死，没关系啊，虽然你不爱我，但是你属于我啊。可是说好放不下的，为什么现在说放下就放下了？”苏芝桦有些失控，泪水充盈眼眶，不甘心的看着盛凌宣，“我一直在等，等你放下，我给你时间，你呢？你现在说放下就放下了，马上一头扎进另一个女人的世界里，我呢？我算什么？陪在你身边的这些年，我究竟算什么？”
苏芝桦的全部委屈都在瞬间爆发出来，泪流满面的控诉盛凌宣对自己的薄情，终于在这一刻，她不拿自己当歌后，不拿自己当他的下级，而只把自己当一个女人，当一个渴望爱的女人。
“对不起。”盛凌宣怕女人的眼泪，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但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知道，感情里最可悲的莫过于我一直等着你，你却不会来，一厢情愿最伤人。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交换，让我对你求之不得，今生欠你的，下辈子慢慢还。”
“我能抱抱你么？”苏芝桦突然乞求一般看着盛凌宣，“不是逢场作戏，不是演给别人看，让我抱你一次吧。”
盛凌宣没说话，点点头。
苏芝桦慢慢走向盛凌宣身后，靠了上去，揽住他的腰，像个贪婪的婴儿一般闭上眼睛用自己的脸轻轻地摩擦着他的后背。
“凌宣，哪怕就这一秒钟，你忘了菀清，忘了孙小姐，只属于我，好吗？”苏芝桦的声音充满了悲伤，盛凌宣没有拒绝，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的告别了。
盛凌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苏芝桦却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挪出一只手，拿到靠着墙角窗帘遮挡后面的一根木棍，放开盛凌宣，后退两步。
“凌宣，别回头，我有话对你说。”苏芝桦面无表情，“求求你，这一次，不要剥夺我表白的权利。”
盛凌宣没有说话。
“凌宣，我从来没有认真的对你说过，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们在外人看来，是露水情缘，是各取所需，可归根到底，他们连一句我爱你也没有说过的，盛凌宣听到这句我爱你，有一瞬间的失神与此同时，苏芝桦一棍挥到盛凌宣颈部，木棍和盛凌宣同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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