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两不相全

　　盛凌宣瘫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酒和雪茄，盛凌宣喝了个烂醉，胡茬横生，前所未有的狼狈。

　　“有好消息。”苏芝桦一把夺过盛凌宣的酒杯，警察署发生了爆炸，他们在房间里呆了足足一下午，入夜了才敢偷偷出来，进入闹市区，回家，回来以后的盛凌宣一直在喝酒，已经午夜十二点了，一分也不停歇。

　　“现在哪还有什么好消息？”盛凌宣冷笑。

　　“三沛刚和组织联系上了，说B组行动成功，一号作战计划已经拿到手了，现在送往南京的是被我们掉包的。”苏芝桦希望让盛凌宣振作起来，“是你跟我说的，只要拿到他们的作战计划，就知道他们下一步进攻的方向，就算他们发现作战计划被掉包了临时调整战略部署，也会消耗他们的兵力物资和时间，这样我们才能以时间换空间，拉长战线，粉碎他们灭亡之心。”苏芝桦说着摇晃盛凌宣的胳膊，“我们成功了啊，成功了啊，凌宣，加藤长鹰也毙命了，我们今天取得了很大的胜利，凌宣。”

　　“胜利？不堪的胜利，我不该让她加入的。”盛凌宣并没有喜悦，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蓦地，抬头看着苏芝桦，“日本陆军医院那边有情况了吗？”

　　苏芝桦摇摇头，“重兵把守，打探不到任何情况。”

　　手术室外走廊，站满了军警。

　　从事发到现在，章克初已经焦头烂额，警察署爆炸之时，人员大多已经撤离，损伤只是在文件和物资上，但加藤长鹰的死亡，会议安保的不力，一切的一切，最终的矛头都会指向章克初，他忙着给日方交代情况，部署临时的办公地点，处理加藤长鹰死亡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以及思索着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自保。

　　“章署长。”吉田正一在宪兵保镖下走来。

　　“吉田机关长。”章克初站了起来，毕恭毕敬，“我会对本次事件负全部责任，尽管我知道这样也无法挽回大日本帝国的损失，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将功补过。”

　　“天皇已经知道加藤将军遇难的消息，非常震怒，今天是皇军之辱。”吉田正一愤慨，“听说是你下令留凶手活口，还送她就医，难道章克初对加藤将军之死就没有一丝悲痛？”

　　“正因为悲痛。”章克初沉声，“才留她一命，我一定要纠出她背后的势力，替加藤将军报仇。”

　　手术室门打开，日本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章克初忙上前，用日语询问孙舞阳情况，得知子弹已经取出来，没有伤到要害部位，没有性命之忧时，章克初松了一口气，没有表现在脸上，握手感谢了医生，转身对军警吩咐，“一步不离，严加看守。”

　　菀清，菀清，是什么将你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章克初回想起她今天放手一搏的疯狂样子，凛冽不已，菀清，为何那么美好的你也和我一样，成了疯狂的魔鬼？

　　章克初差点就狠心，看着自己的手下齐齐开枪，将她击毙，但最后一刻，他还是心软了，尽管知道她那卯足最后力气踩下的油门是冲自己而来，他还是下令留活口了，因为他还有太多没说完的话想说给她听，在她缺席的那些年，他所有的秘密都缄默于心，他也想知道，他的小菀清，离开上海之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盛凌宣打开了凌曼的房门，盛凌曼几日不吃不喝不睡，已经消瘦和憔悴，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忙从床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克初哥哥……克初哥哥……克初哥哥死……”盛凌曼想知道章克初死没死，但她突然停了下来，感觉到盛凌宣僵硬的身子，冰凉的手，浑身酒气下的脆弱无助。

　　盛凌曼愣怔住了，她心目中的盛凌宣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无论他表现出多么纨绔浪荡，但他心里那份担当无人可匹敌，他永远都以一人之肩，撑着整个盛家的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她从来没见过他的软弱。

　　“哥哥。”盛凌曼大约猜到可能他们的计划没有顺利完成。

　　“凌曼，哥哥不是人，哥哥太自私了。”盛凌宣只是不停地重复。

　　“哥哥。”盛凌曼很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之中，她从来没爱过人，章克初是第一个，她知道他不爱自己，可就是控制不了心里那份小女孩的念想，可自己的哥哥呢，是唯一的亲人，是会为自己倾尽所有的人，她真的不懂，不懂为什么老天爷会给她这样一个难题。

　　“克初还活着。”盛凌宣突然道，“但是凌曼，他会死的，他会比我们谁都先死。你可以为他哭，但你不能替他死，他算计你，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人，他必须死。”盛凌宣咬牙切齿，盛凌曼从未见过盛凌宣如此阴狠面目，寒气从脚底升起，直直钻入心脏之中。

　　“哥哥，现在好多事情我都不懂了，以前我就两个梦想，和克初哥哥在一起，每天都能演戏，可是我都失败了，我是个多失败的人呀，我是个没有演技的演员，我也是个蠢死了不会挑男人的女人。”

　　兄妹俩径直靠着门在地上坐下了，望向漆黑的夜空，敞开心扉。

　　“爱谁都不是错。”盛凌宣一声叹息，“爱就爱了，其他的交给缘分，克初是坏，但并不妨碍哥哥曾经和他做兄弟，也不妨碍你去爱他，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只是啊……他不珍惜我们，他选择了权利欲望，就背弃了我们不值一提的爱。”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根本不在意我，可我就是忍不住。”盛凌曼小声啼哭起来。

　　“我知道心疼的感受。”盛凌宣一般揽过盛凌曼，让她靠在自己肩头，“我今天心很痛，看到她受伤，看到她被那么多人围攻，我真的很痛，如果可以，我会拼尽所有去替换她，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我不是我，我不是盛凌宣，我不是我自己。”

　　“哥哥你有了真正的心上人？”盛凌曼流着泪笑了，“菀清姐姐应该会替你高兴的，真正爱一个人，就是哪怕他的生活没有自己参与，也希望他幸福。”

　　“可是我还没有开始幸福，又面临失去了。”盛凌宣惆怅，“是一个人的幸福重要，还是家国天下的幸福重要？凌曼，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不能做一个懦夫，做一个自私的人，做一个追求自己幸福的人？”

　　盛凌宣眼巴巴地看着盛凌曼，像是一个迫不得已寻求答案的孩童，他无助，不知所措，长长的睫毛下氤氲着深不见底的忧愁，盛凌曼突然觉得，哥哥内心的抉择似乎比自己更艰难。

　　盛凌曼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没有答案。

　　为什么A和B不能兼得呢？为什么哥哥和克初哥哥不能同时拥有呢？为什么哥哥追求幸福就成了一个自私的人呢？为什么一个人的幸福，就没有家国天下的幸福重要呢？

　　耀眼星空下，盛凌曼的心却黑漆漆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方向，她本以为自己很痛苦，可当她看到盛凌宣这副样子，已不忍责备他对自己的残酷，因为也许，命运对他，更为残酷。

　　老天爷，如果可以，放过我们吧。

　　盛凌曼在心里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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