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得寸进尺

　　盛凌宣开着车一路疾驰，赶到盛世集团名下的电车公司总部办公室。

　　半个小时前，他在家里接到电车公司总经理来电，声音哆哆嗦嗦请他立即来办公室一趟，盛凌宣没有多问，忙取车赶了过来。

　　果然，一到楼下，就看到了全副武装的特务将电车公司楼下包围了，人手一把枪，几辆黑色轿车一字排开，吓得路人都绕道走，赶紧避开，因此这一条街都空空荡荡了。

　　盛凌宣下车，特务们自动就让开了一条路。

　　刚走到门口，电车公司总经理被人一把推了出来，滚倒在地，盛凌宣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蹲下，将自己的职工扶起来，帮他把落到地上的眼镜捡起来，用自己的手帕慢慢地擦干净，重新给他戴上。

　　从始至终，盛凌宣没有抬头，只是专心自己的动作。

　　“盛董事长。”李姓总经理戴上眼镜，看清楚了来人，忙慌里慌张地拉着盛凌宣的胳膊要说什么。

　　盛凌宣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江怀洲慢慢走了出来。

　　“董事长来了，就好办了。”江怀洲一边擦枪，一边说道。

　　“李经理，”盛凌宣不理会江怀洲，而是对身旁吓得哆嗦的经理吩咐道，“今天少爷我心情好，让大家都下班回家休息吧。”

　　李经理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迈步，就被人一枪崩掉，谁知盛凌宣却硬是拽着他，一步步在十几个特务持枪包围中，走了进去，李经理这才慌忙跑上楼。

　　“江队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公司里来做客啊？”盛凌宣一转身，这才对上江怀洲杀气腾腾的眼。

　　“没别的事。”江怀洲一招手，两名特务忙去从他们的车上搬下来几个纸箱子，放到盛凌宣和江怀洲中间，“就是想和盛董事长做笔生意。”

　　“什么时候你和我做生意需要这么兴师动众了？咱们兄弟俩，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么，别说是做生意了，就是你缺钱花了，说一声，要多少，我也是给的。”盛凌宣笑意吟吟，并不低头去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尽管不用看，他早已经猜到。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虽然死爹死妈，但也四肢健全，冲你要钱花，那不成了乞丐了，你知道我的，从小就看不起跟在你身后要钱花的乞丐。”江怀洲笑，“就算有朝一日乞丐翻了身，也改变不了曾经他是乞丐的事实，我耻于成为他。”

　　“我盛家三代从商，还没像今天这样做过生意。”盛凌宣反驳，“不过，我也想冒昧问一句，强盗和乞丐，谁比谁更有脸呢？”

　　“盛董事长，”江怀洲冷笑，“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强盗和乞丐的差别。”

　　江怀洲说完，反身就是一枪，电车公司十来个慌慌张张下楼准备下班的员工瞬间就倒地了一个，大家惊慌失措尖叫不已。

　　盛凌宣强压着被□□的怒气，面上却镇定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强盗凭的是真本事，乞丐比的是假殷勤。”江怀洲明知自己已经激怒了盛凌宣，还得寸进尺挑衅道。

　　“江大队长，”盛凌宣一字一句，“你这一枪，断掉了我对你最后的兄弟情。”

　　“这几箱子是中储券。”江怀洲自顾自地说道，“不要说兄弟没给你发财的机会，重庆政府一旦倒台，法币就成了废纸，而这中储券才是真正的货币，趁现在法币还有点价值，你买了吧，以后要是升值了，记得请我喝一顿大酒。”

　　“为了让我买几箱废纸，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还是那么聪明，”江怀洲嘿嘿一笑，“我要你把这些中储券化整为零，放在你公司所有电车里，让贵司售票员把这些零钱找给市民，流动到上海老百姓手中。”

　　“李经理，”盛凌宣毫不犹豫大喝一声，“把这几箱子废纸搬上楼去，按江队长需要的兑换比例给他开一张支票。”

　　那吓得蜷缩到角落里的李经理忙小跑过来，指挥几个人将三箱子的中储券搬走了，不一会儿，便拿着开好的支票下楼来，交到盛凌宣手上。

　　“江队长拿去花。”盛凌宣将支票递给江怀洲。

　　“识时务，就对了。”江怀洲笑嘻嘻接下了，一招手，这才带着特务风风火火地撤退了。

　　清冷的街道上，盛凌宣看着江怀洲的车远去，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连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夕阳如血，映照在他庄重的脸上，他像是在送别要远去的故友一般，久久凝视远方，说他心里不痛，那是假话

　　他们五个，除了菀清，最缠自己的，就是怀洲了，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最忠实的朋友，最得力的助手，最要好的哥们，可如今，他对自己发难，是一点纠结都没有的，耀武扬威，一次次给自己使绊子，置俩人情谊于不顾，怎不叫他寒心。

　　怀洲走远了，再也回不来了。

　　孙舞阳在百乐门给人跳舞，除了有一层身份掩饰，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各种消息来得快。

　　若无特殊情况，每晚一曲舞，不累，也能挣些钱维持体面生活，今晚跳完一曲舞退到后台时，正听其他舞女在叽叽喳喳地闲聊。

　　“今天坐电车来百乐门，售票员硬是给我找了些中储券，恶声恶气地说车上只有中储券，没有法币，气死人了。”有人在抱怨。

　　“是哦，是哦，我今天去百货公司买项链，看到好凶的人拿着奇奇怪怪的中储券买东西，商家要是不收这钱，直接就开枪哦，吓得我呀，项链都没买成，赶紧跑了。”

　　“可是我们也没抢的啦，中储券到了我们手里可就花不掉了咧。”

　　见孙舞阳下来，有人凑了上去，“舞阳，你能不能告诉盛大少一声，我们挣钱不容易的，不要在电车上给我们找这些废纸啦。”

　　“他？”孙舞阳疑惑。

　　“你还不知道啊？”有人八卦起来，“听说今天那个江大少爷哦，带了几十个特务把盛少爷的电车公司给包围了，几十把枪比到盛大少的脑袋上，要求他用法币换中储券呢。”

　　“不会吧？他们是朋友。”孙舞阳故意淡淡说道。

　　“真的呢，好像还开枪了。”另外一名舞女也附和道。

　　孙舞阳没说话，匆匆收拾自己的东西，谎称累了，便急忙下班了，武哥早就等候在门口，见她急步出来，忙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听说了吗？江怀洲发作了”。孙舞阳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小声说道。

　　“上头下了命令，江怀洲一旦发疯，就要尽快做掉他，我听说了他这几天四处兜售中储券，我们要立即中止他现在这种疯狂打开中储券在上海流通的情况。”武七发动汽车，回应道。

　　“他现在这种武力胁迫小商小贩接收中储券都是小伎俩，发行量也远达不到日本政府的期望。”孙舞阳分析，“他肯定还憋着大招呢。”

　　“起风了。”武七一边说，一边关上了车窗。

　　“起风了。”孙舞阳应和，知道要立即制定暗杀江怀洲的计划了。

　　“去哪里？”武七问道。

　　“盛公馆。”孙舞阳往椅座上一靠，缓缓闭上了眼睛，她迷恋在车上的短暂时光，只有在一段一段路上，她才能安安静静做一个简单的乘车人，不去思考，不去算计，更不用跟任何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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