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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他冷漠地想,自己是有点……


  黑子落定,  胜负已分。

  太子就算输了棋也不恼,只是一枚一枚拾了棋子丢到小瓮里说:“那鸽子叽里咕噜叫半天了,你不去看看?”

  书房里点了满室灯烛,光线十分敞亮,  盛秋潮坐在棋盘旁,  灯火落在他的侧脸上,  细腻若玉,  肤白明透。

  他今日穿得是月白色缂丝常袍,  好似绸缎般的长发被玉冠整齐束住,  眉眼精致,  有种沉静的内敛。

  “不急,  ”他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打开悬窗,把鸽子放进来。

  盛秋潮取下信,  缓缓展开。

  他只看了一会儿又收起来,  脸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莫不是你在外面养了外室,”太子捡好棋子,  重新摆出下棋的架势,  一边还打趣道,  “人家想你了,所以大半夜请你过去......”

  “是舍妹春容,”盛秋潮眸光幽微,只是轻描淡写道,“她心悦镇北侯府世子,结果人家退了她的亲,便整日在府里哭闹。”

  “程暻?”太子听了却很是感兴趣,  “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太子和镇北侯有点交集,但只限于在朝堂上打过照面,镇北侯武将起家,如今家业都是他半生戎马打下来的。

  许是因为盛春容落狱有损声名,镇北侯府才退亲。

  “要不要我帮你妹妹出出气?”太子兴致勃勃。

  盛秋潮笑道,“那多谢太子殿下的美意,长公主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你输了,”太子一边同盛秋潮闲聊,一边手执黑子落下。

  这一局他赢了,虽然也是盛秋潮并未尽全力,但太子还是很得意。

  盛秋潮的目光不甚在意地扫过四分五裂的棋盘,并不如何将这一时胜负放在心上。                        

                            

  昏黄灯光下,盛秋潮的眉眼都好像笼了一层雾,有种端庄的俊秀。

  他只是唇角上勾,笑道,“是我技不如人。”

  “别想说几句好听话就打发我,”太子伸出手,就有貌美宫女端上斟满了酒的酒杯,聘聘袅袅,行走间落地无声。

  太子将酒杯往前一送,“喝酒!”

  “恭敬不如从命。”

  盛秋潮并不拿乔,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他喝下了整三杯酒还是面不改色。

  太子兴致甚是高昂,抚掌说道,“我们再来一局!”

  从东宫出来,繁星点点,夜深如海。

  盛秋潮坐在马车上,轻轻揉按着头,太子灌了他许多酒,他到现在还有点头痛。

  赶车的罗三喊道:“少爷,我们是回伯府吗?”

  “去雁鹿山。”

  话一出口,不止罗三,连盛秋潮自己都愣了一下。

  雁鹿山就是春桥现在住的地方。

  天寒地冻的,又是大晚上,盛秋潮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有点缓过神来,他去那做什么?

  打道回府的话在盛秋潮舌尖转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将视线投向车外,缓缓转着手上的扳指,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冷漠地想,自己是有点糊涂了。

  过了半晌,罗三又喊道,“少爷,我们到山脚下了。”

  盛秋潮掀开车帘。

  山脚下刚积了雪,风雪交加。

  枝桠上为数不多的枯叶都被吹得残破不堪,只剩下可怜的叶脉。

  夜色沉得像打翻了墨,空气中游荡着刺骨的寒凉,无处不在的肆虐风雪能直接冻死人。

  罗三和盛秋潮对视了一阵,他终于无语道,“少爷来这里干什么?”                        

                            

  盛秋潮摆了摆手,又坐回到了马车中。

  很快,马车中便传来一声漠然的吩咐:“回伯府。”

  ......

  春桥并不知道昨夜盛秋潮来过雁鹿山,她正忙着焐红薯。

  今日早上几个小尼姑在后院行踪鬼祟被春桥撞见,春桥问了才知道是庙里伙食油水少,她们偷偷跟山下的农户买了过冬的红薯打算加餐。

  春桥从来没吃过红薯,跟小尼姑们买下几个后,就一直蹲在小厨房。

  “噼啪,”红薯皮被烤得流了蜜,黄澄澄的肉瓤散出扑鼻的焦香。

  春桥手忙脚乱地拿着木箸拨弄红薯,等它凉了些,又拿出自己的手帕裹在外头。

  她将帕子打结,拎着两端就要去屋子里分战果。

  春桥捧着烫手的烤红薯,没顾得上看路,上台阶的时候就被绊了一跤。

  眼瞅着脑袋就要撞上粗砺坚硬的灰石板,她慌张啊了一声,手忙脚乱下只来得及护住头。

  没撞成,有人接住了她。

  男人的肩膀有力地环着她的腰,怕她摔着还将她捂在自己胸口。

  春桥被捂得都喘不过气来。

  她想到一个人,那个人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也是这般强势霸道,吻她的时候还要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简直是花样百出。

  他会来这吗?

  春桥悄悄睁开眼看,发现眼前不是那个人惯常穿的月白常服,还有些无名的失落。

  她的视线往上移,下颌轮廓坚毅,刺青从眼角蔓延了半脸,让人生怖。

  他来做什么?

  她好吃好喝对狼卫,结果人家转眼就给她卖了。

  春桥还没跟他算账呢。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春桥用力推搡了一把,狼卫从善如流地被推出几步远。                        

                            

  烤好的香喷喷红薯早就散落一地,沾了尘灰,不能入口。

  春桥又心疼地蹲下去捡红薯,都怪狼卫,好好的红薯都不能吃了。

  狼卫被春桥排斥了,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小麦色的耳尖上有点发红,在他看来,春桥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在撒娇,对他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干脆也帮忙蹲下去捡红薯。

  春桥今日穿着厚实的挑线袄裙,蹲下来的时候,裙裾像花一样铺展开。

  柔软的裙摆拂过狼卫的手,狼卫一顿,伸手抓住了这抹娇裙。

  草原里的狼在晴空下狂奔,筋疲力竭终于被猎人捕获,皮毛在日色下闪着潮浪般的流光。

  野狼喘着粗气被踩进自由与生死的间隙,它睁大眼睛最后一次张望着头顶上明亮的天空。

  最后,被囚于不见天日的笼中。

  直到有一日,有个小姑娘掀开笼布,不甚高兴地问他:“你是狗吗?”

  狼卫心想,他是狼,但为了她,愿意做一条温驯的犬。

  春桥抱着红薯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衣裙被狼卫拽住。

  她都走不了路了。

  春桥扯了一会儿,没扯回来,才软软凶道,“你这是干什么?”

  狼卫直勾勾地盯着春桥,那眼神看得春桥直发毛。

  她有点害怕狼卫狂性大发,听说他从前在狼群里连人肉都吃过,便被自己的想象吓出哭腔,“澜娘!”

  澜娘立刻从屋子里出来了,在院中见到狼卫,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她抓住春桥的手,拉着她走,“没事了。”

  春桥似乎很害怕自己,狼卫摸了摸头,又松开了手。

  他一个人被晾在院子里,无事可做,干脆抱臂靠在墙上晒起太阳。                        

                            

  可没过一会儿,狼卫又睁开了眼。

  他饿了......

  “狼卫是长公主的人,之前就是因为他,姑娘才被赶出伯府,”屋子里澜娘放下往外看的门帘,对春桥说道,“姑娘不要信他。”

  花戎早就从澜娘那弄明白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她也点头赞同,“要不我们还是把他赶走吧!”

  几个姑娘家正叽叽喳喳商量着,狼卫却突然掀了帘子进来。

  “我饿了,”他说。

  狼卫看着春桥怀里的烤红薯,肚子不住地响起叽里咕噜声,看起来是真的很饿。

  春桥问道,“想吃?”

  狼卫眼巴巴地点了点脑袋。

  这红薯虽然沾了泥,但只要把皮剥掉,还是可以入口的。

  春桥见狼卫实在饿得可怜兮兮的,就送了几个给他。

  结果狼卫一口一个,带皮吞进了肚子里。

  吃完后,又面无表情地盯着春桥,满眼都是讨食求投喂几个字。

  春桥没办法,只好把剩下的红薯全给了狼卫填肚子,一时心软,又说道,“皮上有泥,你吃里面的肉就行。”

  澜娘和花戎在屋子里扫地煮茶,磨磨蹭蹭不肯出去,生怕她们不在了,狼卫会对春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等狼卫吃完了,春桥觉得他大概餍足了,不会再想着吃人,才慢吞吞开口问道,“是长公主要你来这的吗?”

  “长公主......”狼卫说话含糊不清。

  花戎已经抢先嚷嚷道,“姑娘,他果然是长公主派来害你的!”

  狼卫没理会花戎,只是定定瞧着春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来过!”

  春桥有些毛骨悚然,她都这样了,长公主还来找她干嘛?                        

                            

  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慌不拎地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主人在哪里,”狼卫站在那里比春桥几个姑娘大了一圈,他目不转睛,“我就在哪里。”

  春桥扶额,觉得和狼卫是沟通不下去了。

  “狼卫,我们这养不了你,”澜娘此时收了手,走过来,轻缓又不容拒绝地说道,“请你离开。”

  狼卫又看向春桥,虽然他的中原话学得半生不熟,但还是勉强听出澜娘的意思。

  春桥好似很听澜娘的话,犹豫了下也说道,“你走吧。”

  主人要他走,可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他无处可去。

  春桥要赶狼卫走,就狠下心不去见他。

  狼卫蹲在院门口,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

  清晨的薄露蒸发殆尽,又到了月华淡淡,霜华攀上青瓦。

  渐渐地,外头又下起雨来。

  春桥想到狼卫受伤的眼神,心里也不好过。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了点朦胧睡意又被淅沥雨声吵醒。

  狼卫还坐在小院门口的青石阶上,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大的,人高大,腿也长,此时缩在屋檐下,难免束手束脚。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呆呆地为春桥守门。

  在狼群里,只有不能为族群带来利益的老病残弱才会被抛弃。

  “嘎吱......”

  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

  少女撑着一把伞,伞面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狼卫抬眼,春桥将伞罩住他的半边身子,叹气道,“真是服了你啦,进来吧。”

  春桥本来只是睡不着想看看雨,结果没想到狼卫还傻乎乎地等在门口。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                        

                            

  现如今自己都这样了,长公主还能做什么?

  春桥总是忍不住心软,只希望这一次,不会又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

  太子的动作很快,没几日就有朝臣递了参程暻的折子上去。

  不过由头不是程府与伯府退亲,而是程暻在军营里当差同别人溜出去喝酒。

  许是酒意上头,被别人套出话来,他觉得盛春容实非良配。

  盛春容到底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是皇帝的亲外甥女。

  那朝臣夸夸其谈,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抨击程暻目无尊上,贬辱皇室。

  再加上玩忽职守,皇帝权衡左右,赐了盛春容黄金百两来安慰她,还给了她随意进出宫闱的权利。

  至于程暻,则是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以儆效尤。

  这次也算是狠狠打了镇北侯府的脸。

  那朝臣是太子派系的人,长公主知道后特意备了厚礼,带盛春容拜访东宫登门道谢。

  “太子表哥,”盛春容羞答答瞧着太子,眼里好像含了春水。

  她今日作了少女打扮,绫罗绸缎压不住她的明艳动人,浑然天成得端庄大气。

  金玉荣华堆起来的贵气,让她多了几分娇媚。

  谁见了都得多看几眼。

  当今陛下是长公主这个做姐姐的抚养长大,就算长公主没了,陛下还会顾惜她的女儿。

  镇北侯府也是够蠢的,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长公主......

  太子垂眸瞧了眼盛装打扮的少女,唇角勾起笑意,温和有礼道,“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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