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帆船
阿渔躺在宿舍床上,花很长时间消化事实,才从麻木的知觉中缓过来,回想种种画面,惊觉一丝安慰:
刚才,在沙滩上,他拥抱她时,在耳边悄声说了两个字——
等我。
当时夜晚的海边,她浑浑噩噩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楚,如今才觉出肩膀上的裙袖微微濡湿一小片,在他的脸颊挨过的地方。
热带海域太潮湿了,至今那一片濡湿都未蒸发干。
她松口气,望着低矮逼仄的天花板,喃喃道:“我离开他太久了。”
一天前。
邮轮启航前两小时,男人坐在港口附近一间咖啡厅内喝美式。
下午的阳光很旧,莫名有棕色质地,从落地窗外漫进来,镀在整洁的白衬衫上,给衣衫铺上磨砂感。他穿黑色西裤,长腿随意交叠,手中翻一张卷边泛黄的地图,图上绘着一座小岛的坐标。
那座小岛,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当地人以种植热带珍奇鲜花为生,与外部世界唯一的通道便是鲜花生意,除此,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这些年,在海边房子里度过的无数个夜晚,看大船陆续驶向海平线,看它们启航,他却无法参与,无法通往一座孤岛。他始终徘徊在窄小的海湾,一小片不够蓝的海岸,拥有蓝却不能成为蓝。
“老大,确定了,是她。”
下属走过来,站在身侧低声禀报,唤醒他的意识。
握咖啡杯的手一颤,他想继续将杯子送至嘴边,却没喝下去。
“是否先不要打草惊蛇?蓝东的人还没有动静。”
“没错,下船再说。”
阿j欲言又止,想多嘴问一两句什么,却被他冷冽的神情挡回去。
这个人已不再像当年那样,会对人客套有礼、温和儒雅。
他眼中冷得像一片死海。
阿j习惯他这样,只是没想到,最近两月他眼神里又有了些温度——因听说,那个人还活着的一线希望。
喝完咖啡,向七煦的心情平复些,他出了咖啡厅,徒步沿海岸走。
海边,一位断臂老人坐在那里钓鱼。长长的钓竿垂在围栏外。
他走到旁边,点一支烟。
老人一开始是沉默的,待他抽第二支烟,才跟他搭话,聊了几句,说的是纯正的英式英语。
他对这老人有印象,多年前,在某个码头见过——那时头发还是黑色,如今已泛白。推测岁数,应该是刚过退休年纪,不知为什么说还在邮轮上工作。
老人讲,每到停港日,船员的休息时间,他就到海边钓鱼。
老人还说,多年前也曾在一座灯塔里任过职。向七煦答,嗯,他有印象,当年他跟一个女孩上灯塔看晚霞,就是这个看守员允许他们到灯塔上去的。
“老先生,你总是在海边。”
“对,我爱这片海。”
他拿出打火机,吧嗒,又一支烟,“我同你一样。”
老人笑了,斜眼打量他,“奇怪,年轻人很少爱海,他们通常只想要陆地上灯红酒绿的生活,要热闹,要高楼大厦,要纸醉金迷。”
他嗤笑,将视线投到海天交接处那些飘摇的帆船上,声音渐渐沉下去:“我怎么不能爱一片海?那片海上,住过我心心念念的人。”
说完,他侧过脸审视片刻,“你一个人生活?”
老人直视前方,平静道:“我的爱人,在很多年前嫁去海的那头,我已经独过几十年。”
他点点头。
“海的那头,总好过海的里头。”
“年轻人,你呢,看起来已过三十岁,有没有妻子?”
他沉默一阵,放下香烟,手撑在围栏上,“那是1990,我爱过一个女孩,她聪明美丽,常常用不屑的目光扫过骰子与金钱,偶尔也这样扫过我。我忘不了她。”
“我赌你们很快会见面。”
“你已经赌赢。”
他告辞,转身,往船上走去。
向七煦见到她了。
一天后,在舞会大厅外的长廊上,他就先看见了她。邮轮几千人,要想偶然遇见其中一个,很难得。
确定她真的活着那一刻,他在人海中顿住脚步。无人知道,人潮从两个端点间流动时,有怎样一片天空在风起云涌,怎样一片海洋在波澜壮阔。
但是,他掉头走了。
夜里,阿渔睡得心神不宁,大概是习惯了昼夜颠倒,休假反而辗转反侧,半夜爬起来披一件风衣去船尾。
她心跳得快,隐隐有种直觉。
路上,她瞥见暗处的一些黑衣人,鬼鬼祟祟,令她警觉。
在黑暗无灯的狭窄过道上,她听到身后传来迅疾逼近的脚步声,眉头一皱,从风衣内袋里摸索枪支——
转身,抬手——
刹那间,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收住,她下意识用左手出拳。
拳头被对方侧身闪过。她借势转身一踢腿,那人却敏捷闪至她身后,顺手困她在怀里。
七年不见,她已熟练用枪,身手好到别人难以近身。但只有他,一手还夹着烟,三两下就单手将她揽进怀里——知道她腰上的敏感点。
久违七年的拥抱。
发香。清纯。温柔。
帆船在天边飘飘摇摇,终于回到最初的港湾。似歌中所唱,如果痴痴地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
因为,时间它一直流淌,它逃走很远了,真的很远……
流经了星罗棋布的群岛。
绕过了荒无人烟的海崖。
——这个夜晚,他才重拥她。
他的呼吸潜伏在颈窝里:“你离开我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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